搜罗小说>穿越重生>火葬场男方能有多累?[快穿]【完结】>第55章 敌国将军(55)

  翠翠跟着黎二郎回到农庄, 进了一间别致的小院,没过一阵,就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来找二郎单独说了几句话。

  他们说的什么,翠翠听不清。

  翠翠只见到那位穿青衣、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哥哥端着吃食来, 揉了揉她的脑袋:“翠翠是吧?我叫李幼湾。公子将你托付给我, 等你休息好, 咱们今晚就启程。”

  “好香啊。”翠翠完全被李幼湾手里端着的一碗炖鸡给抓住了眼睛, 鸡汤诱人的热气扑腾到她脸上, 翠翠忍不住吞口水。

  承袭尊主的秉性, 凌霄卫都喜欢小孩子,李幼湾也不例外。

  他笑着将炖鸡碗递给翠翠, 指了指小厨房:“小桌上还有许多菜, 先喝了汤再吃,记得细嚼慢咽, 不要吃得太急。”

  翠翠在山林野路里挺着一股蛮气走了几天,吃得都是硬邦邦的冷干粮, 浑身脏兮兮臭烘烘。

  李幼湾叮嘱她先喝暖汤养养脾胃,又接着去烧了热水,在村子里有闺女的人家给翠翠借了身衣裳。

  那衣裳还软绵绵的, 还有小碎花, 翠翠洗漱干净换上新衣裳,高兴地在院子里转圈圈。

  “真好看, 二郎你摸摸,还有绣上去的炮仗花。”

  她自己就像一头刚刚迎着春光蹦跳到世上来的小兽一样蹭上来, 让余东羿摸到了翠翠湿漉漉的秀发。

  “这样晾着头发怎么行?小心惹上风寒。”李幼湾捧了一块干净的布巾来, 将翠翠唤到他身前来坐好,在院子里给她擦干。

  “有太阳烤, 一会儿就干了。”翠翠还是舍不得松开二郎的手,硬要牵好了他,才能乖乖任由李幼湾擦头。

  她的头发根根分明,粗硬却乌黑,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层油亮的光,蓬起来生机勃勃的。

  李幼湾道:“乖乖坐着别动,小厨房有些芋圆糖,等擦好了头就给你,可以带着路上吃。”

  “给我的吗?那我要分给二郎一起吃,”翠翠扭过脑袋,直瞪瞪地望了一眼李幼湾,“二郎他管你叫小湾,那我可以叫你小湾哥吗?”

  李幼湾道:“都可以。”

  “小湾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跟二郎很熟吗?”翠翠好奇地问。

  李幼湾道:“不熟,我也是昨天才跟公子相见。”

  “那就是他跟你家尊主很熟?”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能妄自议论主人。”

  “可我要拜托尊主替我救二郎哎,”翠翠机灵地凑上去问,“小湾哥能不能告诉我,你家是什么样的人?翠翠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

  李幼湾噌地一下站起来,捏紧手里的布巾,光洁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的神情:“你与其问我,不如直接问问你黎家哥哥!”

  “哎!”翠翠顶着一蓬擦干的卷曲毛发,没能拉住快步离开的小湾哥,不由窘迫地扣了扣脑袋,转过头来说,“二郎,他是不是被我惹生气了?”

  “小性子而已,你可以等到了晚上再问他,”黎二郎莞尔一笑,顺手拿起一旁的木梳,“来,让我给你盘个头发。”

  余东羿会盘的发髻只有一种,就是慕钦髻。

  系好发带之后,翠翠腿一蹬跳起来,惊叹道:“好棒的盘法,怎么甩都不会弄散。二郎你真棒!”

  翠翠发自内心地夸赞他,一整个傍晚都缠在余东羿身旁夸这夸那,期间归鹤曾进院子来找过他,遥遥望见曜希公子被一个小姑娘缠着,只好无奈笑着离开。

  到夜里,余东羿来村头给两人送行。

  李幼湾骑在马上,冷脸道:“多谢公子打点,替我向小主开脱。”

  余东羿温和地笑道:“小事。路上小心,记得多留意那些狭路相逢之人。”

  李幼湾一愣,机敏地反应过来说:“难道?您的意思是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二郎是在担心我吗?”翠翠与李幼湾共骑一乘,就坐在李幼湾的怀中,“二郎不用怕!小湾哥给了我一把匕首。真到了万一的时候,翠翠会把所有要来抢你的坏人都给吓跑的!”

  吓可不管用啊。多半还是得杀。

  余东羿暗含深意地笑了笑,终究还是哄着小女孩说:“记得叫小湾哥保护好你,一定要跟着他走,一直走,走到那位尊主面前。”

  月色映照在盲眼少年郎的脸上,竟然吊诡地令李幼湾心神一慌。

  “驾!”

  来不及细想,李幼湾下意识甩落缰绳,夹着马腹,突兀地带小姑娘离开。

  “走了啊。”

  少年孤身一人立在村头的空荡的小径上,静立良久,才杵着竹杖,敲着泥土地,转身往回走。

  再行一两步,归鹤早已恭候在不远处。

  “是你吗?归鹤。”盲人少年从风里听见呼吸声,遂停下脚步。

  出于一种冥冥中奇妙的预感,归鹤凝眸望向余东羿的脸,莫名问道:“公子,小湾他……可还会回来呢?”

  “谁知道呢,”余东羿脸朝向归鹤的方向,“人刚走,怎么也不去送送他?”

  归鹤颔首道:“方才远远的已经瞧过了。”

  “哦,”余东羿继续探着竹竿往前走,没走两步,乍然想起来话,于是又扭头问说,“对了归鹤,小湾他是什么时候跟了你的?又是打哪儿来的?”

  归鹤愣了愣说:“九年前进府,他是冯大人给我的。”

  “嚯?”余东羿挑眉,“这么说,在当初迎我进冯渊前院的那些童子里头还有一个小湾?”

  那会儿他甚至都还不知道那位送老牛报恩的李大人叫什么名字,就已经先见了李长河的弟弟——一个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凌霄卫安插进冯府做奸细的幼童。

  “是的,”归鹤道,“后来冯府举族南下,队里跑了许多部曲跟侍人,也在路上饿死了许多……小湾是唯一一个留在我身边的。”

  余东羿道:“他有提过他的亲人吗?”

  归鹤回忆一番,摇了摇头道:“小湾说他无父无母,只求能留在冯府人身边,侍奉左右。”

  他说的是冯府人,而不是他伺候了多年的这个归鹤小主。倘若归鹤没有选择跟着冯渊,而是中途夭折或逃走了,恐怕小湾仍会伺候在冯渊左右。

  凌霄卫都那么忠心的吗?余东羿长叹了一口气,倒没再说什么,走进屋中。

  归鹤犹豫了一下,追到屋里来问:“恕我冒犯,公子您……似乎知道点什么?”

  “不好意思了,”余东羿坐下,倒了杯茶奉给他,“小湾这个人,你就当成是送给我了吧?将来有什么机会再还个熨帖的给你。”

  “公子无需道歉。凭您给我的银票,再买十个百个小湾也使得。归鹤不敢有什么埋怨的。”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你好歹骂我一声不行嘛?”余东羿气声笑了,把茶杯塞给他,“夜深了,再不骂我就就寝了?”

  归鹤错愕地抱着手中热茶,不禁噗嗤一声苦笑着说:“我何德何能……让一个总爱乱来的瞎子替我倒茶?”

  余东羿跟着也笑开来。

  ·

  “慢点!慢点小湾哥!”翠翠在马背上挣扎,颠簸得七荤八素,“刚才你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明明二郎他还有话没给我说完呢!”

  “说完了!说尽了!他从来油嘴滑舌最不着调,骗得所有人都为他掏心掏肺献出了性命!现在还要骗你一个小孩儿不成?”

  李幼湾越想着余东羿在月光下的那一抹笑容,就越发觉得渗人。

  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与后怕在李幼湾心头挥之不去。

  一瞬间,他甚至想起了与其他凌霄卫接头时从同僚那里听来的传言。

  ——哎,你知道吗?听说尊主身旁有个喜爱的慎公子,余慎。哪个凌霄卫让余慎知道了他的名字,哪个凌霄卫就离死不远了。

  ——你哥哥不就是?长河首领人多好啊?死在了晏北的伊沃城。

  “二郎哪里骗了我?他对我好,给我讲诗,叫我的名字,还冲着我笑,这些也都是在骗我吗?”翠翠扯着李幼湾的手臂说,“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明明听着二郎的话来照顾我,对我这么好,怎么又那样讨厌二郎?”

  “‘黎家二郎’本身对你来说就是个最大的骗局!”李幼湾手握缰绳,拧眉道,“我本来已经定好了车马,正准备今夜出发将余慎带到尊主面前。若不是那人几番狡辩、又说出尊主的密令威胁我,我怎么会转而只带上你呢?”

  “鱼生?又是鱼生?”翠翠固执地嘟囔起来,“都说他只是跟鱼生长得像而已,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把二郎看做是鱼生?这样做二郎好委屈!”

  听这话,李幼湾一边赶路,一边没好气地说:“他委不委屈与你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翠翠小嘴嘚吧嘚吧地说,“我以后可是要嫁给二郎的!他委屈就是我委屈!我委屈就是要鸣不平!小湾哥,我叫你一声小湾哥,你可别真把我当成是个孩子!要知道,翠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女子了!”

  她确实年纪小,却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地步。翠翠盈盈一握的腰杆、刚发育的小胸脯和初见玲珑的身材曲线都能预兆着她要长成个有风情的大闺女了。

  李幼湾原本就没比翠翠大几岁,他听见翠翠的话,又感受到怀里少女传来的温度,不由身体僵了一僵。

  在他发愣的同时,翠翠却跳脱地说:“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们尊主喜欢什么样的人?二郎那种的吗?”

  李幼湾沉默了一阵,冷静下来说:“尊主他……喜欢听话的、顺从他的。”

  ——对,听话。他不会死,他要听尊主的话,完成凌霄卫的使命,将尊主的爱人余慎亲手奉上,令尊主对他赏识有加。

  等把眼前的少女送过去,再将余慎写的密令传递给尊主,他就能继续接下尊主的命令,去找回余慎了。

  翠翠挠了挠头:“那二郎也很顺从他吗?二郎总有自己的主意,好像不大乐意听别人使唤的。”

  翠翠的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击在李幼湾的头上,李幼湾浑身一怔,磕磕巴巴地说:“余慎他……不太一样。他又不是凌霄卫,不需要顺从尊主。”

  李幼湾疯狂地把一些念头在脑海中打碎。那是尊主心上之人,他身为属下怎能置喙?又怎么能感到不甘心?

  “哦,凌霄卫是什么?”翠翠问。

  李幼湾道:“凌霄卫是一群受过主上恩惠的人。我们习武练剑是为了向主上报恩的,为此甘愿身死,不惜一切。”

  翠翠道:“唔,这么说那位尊主是个大好人?他对你们好,所以你们也要把性命献给他?”

  李幼湾沉声道:“对,尊主是好人。”

  那些害他和哥哥流离失所的世家、那个在伊沃城斩杀了哥哥的将军和他的手下才是一群真正的坏人。

  马往前赶了半夜的路,披星戴月,径直进了一处复杂的缓坡。

  这里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小道,李幼湾和翠翠不得不下马步行,牵着马穿越泥泞。

  “我喜欢有树的地方,”月光顺着树叶的缝隙倾泻下来,翠翠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亮得发光,“没有人能比我更擅长在树里头跳来跳去……”

  翠翠最喜欢哒哒哒地讲话,可刚才那一句却说着说着突然中断了。

  “翠翠?”李幼湾回头,望向踩在粗壮的树干上的翠翠,疑惑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吗?”

  翠翠呆愣地望着茂密树林附近的另一条小道,紧接着像炸毛的小兽一般冲下来捂住李幼湾的嘴。

  “嘘!有两个人在朝这边赶过来!他们是那个坏将军的手下!”

  李幼湾瞳孔紧了紧,连忙扒拉开翠翠的手,压低身形说:“你确定?”

  “我在村子里见过他们,二郎跟我说过他们的名字,”翠翠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窸窸窣窣的两道人影说,“一个叫温九,一个叫赵解风。”

  ·

  另一边,密林的路里。

  温九和赵解风都牵着马,踩在崎岖的小道上缓慢前行。

  赵解风道:“温头领,我们真的有必要绕道来缙云村吗?”

  温九道:“太守的官兵有意无意地设卡挡在了渝城与缙云村的方向之间,通往缙云村方向的路上有不少身手不凡的精兵亲卫在巡逻,这里必有蹊跷。”

  赵解风了然:“对啊,说不定咱俩能误打误撞地就在缙云村里找到那个漂亮的黎二郎。”

  温九觑他一眼继续开路道:“这也是奉将军的命罢了。”

  忽然,一阵阴风刮过,温九浑身寒毛一颤,只感觉双目有一道银光闪过,略微刺痛。

  他猛地扭头,望见从树梢上垂天而降、攥紧匕首冲撞下来的少女。

  “嘶!”

  冷风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危险,就在此时!

  翠翠双手死死地嵌在匕首的手柄上,军刀式握法,凌空借住身体下坠的力量,将刀刃狠狠地插进了赵解风的天灵盖中!

  赵解风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两枚眼球就已经被刀子突刺逼得胀出了头颅。

  “抱歉……”翠翠骑在赵解风脖子上,眼里是盈满了恐惧与不安的泪的,可她仍然使劲了浑身的力量拔出刀子,继而又插在了赵解风的喉咙上。

  “嘭通!”少女跟着已经死去的男人的重重砸在地上。

  温九简直难以置信,他居然目睹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轻易杀死了温太守的麾下都曹!

  “翠翠?”

  温九一照面就认出了这个千江月村的女孩。

  可他来不及反应了,“嗖”一道剑声,温九凭借多年征战沙场的直觉侧身,恰好躲过一道锐利的剑锋。

  他拔剑迅速与敌人对打起来。

  李幼湾毕竟年岁尚浅,又在农村闲养多年,比不得温九斩杀敌人万千,交锋之下,他很快显现出颓势来。

  “哗”一道,李幼湾痛呼一声,竟被斩断了左手半截小臂。

  “翠翠!快逃!”李幼湾大呼。

  翠翠也愣怔,他想不到这个叫温九的男人居然武艺那么高超,简直就跟那日将黎二郎扣在地上的邵将军一样。

  她自己满手是血,鼻翼间的血臭味逼得她胃里直犯恶心。

  杀人是这样的吗?她杀了别人,小湾哥哥很快也会被别人杀死吗?

  可她又怎么能不杀他们?不杀的话,这两人就要通风报信,要带人冲进缙云村里抓走二郎了!

  “咔!”

  又一剑当胸划在了李幼湾的胸膛,李幼湾以伤换伤,趁此机会飞掷出了一枚毒镖。

  凌霄卫的毒镖!温九躲闪不及脸上被浅浅划了一道,他痛斥一声:“该死!”赶忙点穴逼出毒血。

  翠翠就是趁这个时候跳下树划拉了温九和赵解风那两匹马的屁股,然后像猎豹一般把李幼湾扛起来,骑着他俩自己的马飞驰离开。

  “驾!驾!驾!”

  翠翠不会骑马,全凭借本能盲目地扑在马上,她死死地扒拉着李幼湾的身体不让他坠马,自己则任由路上的荆棘划破全身。

  一切仅在电光火石之间。

  翠翠先杀了赵解风,又见李幼湾被温九先斩断小臂后划破胸膛,于是立刻刺痛那两人的坐骑惊跑了他们的马,然后趁温九中毒的功夫捞起了李幼湾落荒而逃!

  这一番急中生智,真可谓是可圈可点!

  然而李幼湾却无力再夸她了,颠簸的马背上,他剧痛地吐出一口鲜血道:“够了!翠翠,把我扔下!”

  “不要!”翠翠好不容易扯起了缰绳,学着李幼湾之前的姿势坐在马上,她的俏生生的脸颊被尖锐的树枝划破了相,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二郎说叫我们一起!我还要跟你一起去找尊主!”

  李幼湾忍痛道:“我怀里有接头的地点、密令,还有通往尊主那儿的地图,你,拿去,找到尊主……”

  “不不不!我要先找大夫,救活我的小湾哥。”

  翠翠柴米油盐不进,任由李幼湾说破了舌头,她都一心只朝着最可能有人烟和村落的方向奔。翠翠向来是个能自己拿得起主意的姑娘,她靠自己拿的主意找到了二郎,现在她相信她也能靠自己拿的主意救活小湾哥。

  大夫,大夫……

  “嘭!”

  这里地势实在又滑又陡,在本就不适合穿梭的险地快马逃离敌人,没一阵,他们这匹马就意外踩空,翻滚着倒下了一个大坡。

  ·

  翠翠惊惶极了。

  小湾哥的血流得又多又快,像黎二郎常钓鱼的那条小溪一样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打湿了她半身的衣裳,染红了整块马背。

  她想帮他摁住伤口,又要拽紧了缰绳。翠翠浑身的力气都用在这里了,她从未感觉到自己这么累过,就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抽干了的河流一样。

  小湾哥还在虚弱地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小得像快被捏死的蝈蝈一样。

  “翠翠,翠翠……”

  喊不动了,知道少女不肯抛弃他独自逃离,李幼湾难堪地呕出一口血,自嘲地笑说:“呵,真不想……像哥哥一样啊。”

  轻描淡写地就死了。

  在无止尽的马蹄踢踏下,尖锐刺挠如刀的树杈中,豆大的眼泪珠从翠翠的眼里晃出来,她竭尽全力制止住想往下翻的李幼湾,像是在摁住上了船板就开始翻腾的江鱼一样。

  她明知道江鱼继续扑腾下去会迎来的是死亡,小湾哥会被她摁着直至死亡。

  “唏律律!”马终于踏空,凄惨地长啸一声。

  然后是坠马,剧烈的滚动中,翠翠眼泪涌得她睁不开眼,她只记得她攥紧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

  ·

  再一睁眼,翠翠手里握着的是一只断了一截的手臂,臂膀连接着小湾哥已经冰凉的尸体。

  “唔——”

  怕尖叫引来追击的敌人,她拼命地捂着嘴,嘶哑着哭出来,甚至不敢哭得太大声。

  翠翠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扯拉缰绳而被粗劣的皮革划出了一大道口子,她是抹眼泪,也抹脸,抹得掌心刺痛,抹得泪水和快结痂的黑血越抹越多,最后难堪地糊成一团。

  小湾哥的尸体好冷,都已经硬邦邦的了。

  翠翠静坐了许久,愣愣地望着那种清秀的脸,恍惚以为小湾哥还活着。

  她无助地拍拍那具躯体的胸膛,又摇了摇他,喃喃地喊:“小湾哥?小湾哥。”

  “翠翠的头发湿了,沾了好多血……”赵解风天灵盖里喷出来的血。

  她俯身弯下头颅,捧起李幼湾尚且完整的右手覆盖到她的脑袋上说,“这样晾着头发怎么行?会惹上风寒的。”

  然而,那个白天对她说过同样的温暖话的人,现如今已经再无生机。翠翠闭上眼,用脸颊眷恋地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手。

  “小湾哥?帮我擦擦好不好?”

  ·

  潜伏在冯氏多年的凌霄卫李幼湾最近朝江南送了信。

  这封密信送到凌霄卫尊主潘无咎的手上,潘无咎亲自带人前往渝城东侧的临水城,预备在接应李幼湾之后,前往渝城夺回慎儿。

  可就这么到了密信约定好的集合日子,凌霄卫却没迟迟能等到李幼湾。

  就连前几个接应点的同僚也没有发现李幼湾。凌霄卫道:“尊主,李幼湾恐有不测,需要再在此处停留,由我等派人前往渝城打听吗?”

  潘无咎冥思一阵道:“不,我们直接进入渝城,记得搜寻路上的痕迹。”

  事实证明,尊主这一番决策是英明的。没过几天,凌霄卫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里,寻到了李幼湾——

  是他早已腐臭的尸体,和一个正拖着这具尸体磕磕绊绊朝临水城方向走来的少女,苏翠寻。

  ·

  饶是见识广博的凌霄卫也惊呆了。

  眼前的少女,与其说是半大的孩童,不如说是从山林里窜出来的野狼。

  她衣不蔽体,一身泥泞,浑身上下到处是黑血,就连脸庞也抹得分不出人样。

  只有那一双眼,一双如孤狼般的脸亮得精光,迸溅出令人难以忽视的锐利锋芒来。

  难以想象,就在这数个黑天白夜里,这名一身野性的少女就这样独自一人拖着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闻着腐烂的尸臭,风餐露宿,一刻不停地走到了临水城。

  李幼湾的同僚发现李幼湾的尸体胸腹内还揣着碎布包的文书,是被少女拆开又重新塞回去的密信以及地图。

  凌霄卫不由惊疑地问道:“你怎么往这条路走啊?密信上不是写了最近一处同僚的接头点了吗?”

  “开什么玩笑?”苏翠寻镇重地将李幼湾的尸体靠在一旁,啐了一口,才歪头冷冷地觑视着他们,“我根本就不识字啊。”

  她只记得二郎说过尊主是江南最大的头头,凌霄卫的尊主在江南,所以便一路蹒跚着走到了离江南最近的临水城。

  马跑了,小湾哥没了,但小湾哥的尊主还在——

  她爬也要爬到那里,死也要死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