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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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担头上有着用来勾桶的尖锐铁钩,划在皮肉上,瞬间将周大虎的脸剌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道子。

  见有人受了伤,四周看热闹的村民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暗自为惹了事的南北捏把汗。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这个不好相与的。

  周大虎被那一扁担拍得魂都没了,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鼻孔竟不停地淌出血来,脸也疼得发烫。

  他捂着鼻子,却挡不住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看着周大虎脸上的血迹,南北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心,他握着扁担,转头避开了视线。

  见南北露出这副模样,挨了揍的周大虎不由更生气了。

  他使劲抹了把脸上的血,瞪了南北半天,又抬手指着被南北护在身后的何欢,恶狠狠地骂道:“小娼货,你这相好的真是比狗还知道护主啊!”

  他骂得不可谓不难听,何欢气得脸色通红,任谁被这样毫无证据地侮辱,都不可能做到不委屈。

  “你……”

  不过何欢当然不会示弱,他又酝酿好了回击的话,准备一气呵成地让周大虎颜面尽失,可没等他完整地说上一句,扁担就又一次抡到了周大虎的脸上。

  “啪——”

  这回的力道比上一次更重,直接将周大虎拍得趴倒在了地上,当场吃了满嘴的泥。

  跟周家交好的金老婆子一直在旁边看热闹,这工夫见周大虎吃了亏,立马大呼小叫地往村西头的周家跑去:“哎哟,他宝香婶儿啊,快来,你家大虎被人打了!”

  头晕眼花间,周大虎只觉得自己脸上的骨头似乎都错位了,心里那个恨啊。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家中娇生惯养地宠大的,全家上下十几口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他动手,更别提那些畏惧他家势力的外人。

  “……狗娘养的,”周大虎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含混不清骂道,“老子弄死你。”

  说着,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攥着拳头便朝南北走去。

  “住手。”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从围观人群的后面传来。

  众人纷纷回过头,只见是个拎着兔子的高大汉子,背着光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好在他顺着两边的人给他让开的路走了过来,站定在周大虎的面前,冷声道:“我看你敢。”

  看清了来人,领着自家娃娃看热闹的婆子们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宋家老二宋茗启吗。”

  “是嘛?生得倒不赖。”

  “他一直在山上打猎来着。”

  “哎哟,想起来了,要不是华兰婶说,我都快忘了宋家还有这么个小子呢。”

  宋茗深的二弟宋茗启是个猎户,平日里住在山上,鲜少回杨洼村,就算是回来,也是在夜里,因此很容易被不常见他的人给忘了。

  见来了帮手,何欢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底,他不是个喜欢挑事的,只要保证自己和南北不受欺负就可以了,没必要跟周大虎他们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而宋茗启在这个时候出现,无疑是了结这件事最好的办法。

  毕竟宋茗启曾经一拳打死过一头野猪呢。

  想来这周大虎再虎,应当也不至于用自己的头跟野猪头比硬。

  于是他拉着南北,喊宋茗启:“小叔!”

  宋茗启移开落在周大虎脸上的视线,回头应了一声,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南北的脸上掠过。

  宋家的人大多个子高,就算是读书的宋茗深,将他的身高换算成现代的长度单位,也足足有一米八出头,更不要说自小便爱跑跳耍弓箭、比哥哥高小半个脑袋的宋茗启了,只怕是有一米九还要多。

  饶是满身横肉的周大虎瞧见宋茗启,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的身量在这杨洼村里已经算得上是不矮的了,可站在宋茗启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甚至要抬着下巴才能瞧见宋茗启那双透着凶悍意味的眼睛。

  对峙间,周家已经纠集了不少亲戚,许是怕周大虎被欺负,竟都拿着锄头和铁锹,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陈宝香大老远儿就看见了自家儿子脸上的血迹:“大虎!”

  周大虎捏着还在淌血的鼻子,粗声粗气地告状:“娘,何欢那小娼货让他相好的打我!”

  南北倏地攥紧拳头,何欢紧忙按住他的手。

  对面来了那么多的人,南北要是动手,就算有宋茗启帮忙,他们仨也必然会吃亏的。

  “大虎,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陈宝香刻意在南北他们的面前检查着周大虎脸上的伤口,见不是很严重,不禁计上心来。

  她儿子什么样她是知道的,就算报官,到了衙门,周大虎也难免会挨上几板子,倒不如……

  陈宝香“扑通”一下躺在地上,紧接着就又是抓头发又是扯衣裳地哭叫了起来:“哎!哟!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啊,我儿招谁惹谁了啊,就被打成这副样子!”

  在场的人对她的意图自是心知肚明,整个杨洼村谁不知道这陈宝香是个最难缠的,就连别人家的鸡从她家门口经过,她都要拔上两根毛占点便宜。

  宋茗启将手中拎着的两只兔子交给何欢,低头看着手蹬脚刨的陈宝香,也不跟她绕弯子:“宝香婶,你就说你想要多少钱吧。”

  面对这样的地痞无赖,何欢实在无语至极,只等她说个数,自己便将银子甩在她脸上,也好趁早让耳朵清静些。

  果然,陈宝香确实是懒得装,听到宋茗启这痛快话之后,也不哭了,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盘起了她那两条短粗的腿,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二两银子。”

  孙阿嬷惊得直撇嘴,实在看不惯陈宝香这样欺负人:“他宝香婶,我看大虎的伤也不严重……”

  周大虎的爹周友年一扔铁锹,怒声道:“我儿子生得端正,如今伤成这样,还不能跟他要钱治伤吗!哪里有你的事!”

  孙阿嬷立马不敢吭声了。

  南北这两扁担抽得挺狠的,就连何欢都没能在一时间判断出周大虎的伤况。

  听见周家人提出要二两银子的赔偿后,何欢虽然没钱,但心里却也踏实了点儿。

  银子他和宋茗深可以凑,可若是周家人报官将南北抓起来,事情可就大了。

  南北从未离开过杨洼村,身上又怎么可能有钱赔人家,听见周家人的刁难,他立刻握紧了扁担,表情有些无措。

  这是他惹出来的事情,就算是要给周大虎治伤,也绝对不能再麻烦何欢。

  “我没钱,但是我可以去你家做工,劈柴挑水来抵钱。”南北说道。

  周友年早就知道自家儿子惦记他俩,该说不说,要是能让南北来他家里干活,就算没拿到赔的钱,整日看着这张脸,心情自然也是好的。

  再说了,能让打他儿子的人用这种方式低头,他们周家也有面子啊。

  “那就……”周友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茗启打断,“等等。”

  吓得陈宝香以为他要打人,立刻把周大虎挡在自己身后。

  周友年也怕得很,他攥了攥铁锹杆,目光警惕。

  哪知宋茗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径自走到南北二人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些碎银子。

  他下意识就想要把钱塞到南北的手中,却突然反应过来何欢还在旁边,于是把钱递了过去:“嫂嫂。”

  见宋茗启有钱帮忙,何欢松了口气,从宋茗启的手中接过银子,夸赞道:“还得是我们家小叔最能干。”

  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贪了宋茗启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得让村里的人觉得他们宋家有多融洽,好不敢再随意生出欺侮他们的心思,况且还钱给自家人的压力,总归是要轻松一点的。

  更何况,今日若不是南北,他还不知道会被人诋毁成什么样呢。

  何欢数了二两,顺手将银子丢在周友年的铁锹上,“哗啦”一声,像是在施舍乞丐,嘴上也没让周家人舒坦:“都说生得好看能靠脸吃饭,周大虎若是靠脸吃饭,怕不是会饿死,他长成这副鬼样子,你们做父母的也有错,赶紧拿这二两银子给你们全家人买几张大猪皮贴在脸上遮丑吧。”

  说完,拉着南北就走。

  没法反驳事实的陈宝香只能站在原地,气得头顶直冒烟,使劲儿捶了周友年两下子。

  回去的路上,扁担是宋茗启挑着的,而南北和何欢则是一人抱了一只兔子。

  见他俩喜欢这毛茸茸的东西,宋茗启便把原本准备对南北说的那句“拿回去吃吧”咽回到了肚里。

  南北没见过宋茗启几次,但因着是何欢的家人,加之方才又给自己解了围,便照着何欢平日里教他的称呼,感激地朝宋茗启点点头:“多谢小宋先生,我会尽快将银子还给你的。”

  宋茗启虽也读过几年书,但毕竟他如今是个猎户,被南北突然叫了句“先生”,脸一下就红了,说起话来也没了方才面对陈宝香时的从容不迫:

  “没,没事,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