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下起了雨,聂若被雨声吵醒之后,干脆去寻了萧卿知, 他想着, 师兄心底大约还是在意那个乡野传闻,说是雨中宅院鬼哭, 此刻师兄只怕是睡不着吧!聂若撑了伞出门去寻,却在后院见到了萧卿知。

  “师兄。”聂若走过去收起了伞, 萧卿知站在后院廊下, 沉默的注视着院中的坟堆。

  “你怎么不休息?”萧卿知看向聂若。

  “想着师兄可能在这儿, 所以过来看看。”聂若道,“师兄,过些日子,等办完了法事,咱们就回家吧!”

  萧卿知没有吭声。

  “师兄不想回去吗?”聂若不解。

  “我……”萧卿知也没想好, 回去能做什么呢, 与从前一样,每天训练弟子, 时不时的再出趟门办事,若是以往,倒也无碍, 他也是习惯的, 只是……萧卿知看向聂若, 又想到聂家庄几乎人尽皆知聂若喜欢他的事情, 又有些不想面对。萧卿知忍不住拧了下眉, 心里生出羞恼, 聂若也是, 何必搞得人尽皆知。

  “师兄是有什么顾虑吗?”聂若似乎察觉到萧卿知的纠结,问了出来。

  “我想到处看看。”萧卿知回答,这些年他除去练武便是一心想着报仇,却很少去各处走走,见识一番各处的风土人情,而且,他还有个隐秘的事情想要确认。他总觉得他这些年的乱梦过于真实了,有些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他也在梦中记得一清二楚,他想去那些他本没有去过,但梦中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看是否和他梦中一样。

  “师兄,可愿意让我同行?”聂若问了出来。

  “你不回去吗?”

  “回去有什么事情等着我办吗?”聂若问道。

  好像确实没有,聂若在聂家庄也没有身居什么职位,除了偶尔自己做点生意之外,根本没什么要他忙的。萧卿知想到这些,沉默片刻,“若你不怕旅途艰苦,可与我同行。”

  聂若原以为师兄会拒绝,本想如往常一般痴缠两句,却没想到师兄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师兄真愿意跟我同行?只有我们两个。”不带龙康和谢亭的那种。

  萧卿知想了想,“我会护你周全。”既然出行,难免遇到麻烦,他必然会尽全力保护聂若。

  聂若总觉得师兄有些变化,自从叶飞白死了之后,他觉得师兄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也有心情关注身边的人和事了,特别是对他,他总觉得师兄偶尔会时不时的盯着他看,似乎在思考什么。

  聂若按压下激动,多年没啥进展的感情突然好像有了进展的可能,聂若开心不已,“师兄,我也会护你周全。”

  萧卿知眉目柔和了些,不必聂若说,他也知道定然如此。

  两人在廊下站了大半宿,也只是听到了风雨声,可见传闻虚假,萧卿知似也放松了许多。

  又住了两日,聂家庄押送蒙浩和糜兴发的弟子也赶到了这里,两人均已被挑断了手脚筋,也是怕他们有逃走的可能性,聂若去信邀请的高僧也在这一日到达,萧宅越发热闹起来。

  聂若着人在镇上酒楼定了素斋给高僧接风洗尘,款待了一番之后,便定下了法事事宜,按聂若的意思,萧家人是惨死,比起诵经超度,以仇人之血祭奠,才更能让他们安心转世,高僧已见过萧宅后院的坟场,闻言只是道了一声佛号,也没有反对。

  下午,众人将蒙浩和糜兴发押到坟前,由萧卿知持刀,了结两人性命,取其头颅祭奠,高僧顶着满院子的血腥气,默默诵经超度,一时间院子里佛音缭绕,让人心神平静安和,萧卿知也没有如祭叶飞白头颅时那般情绪失控,而是按礼数焚烧纸扎纸钱。

  等到祭奠结束,高僧也不愿在这血腥之地久留,便跟聂若等人道别,临行前还对着萧卿知念佛号,“施主大仇已报,心中仇恨郁结可曾散去?”

  “多谢大师,我……”萧卿知顿了顿,“我已放下。”

  “既已放下,当得自在,施主日后自可随心而活,无需再困于往事。”

  “是,多谢大师。”

  高僧这才离去,众人目送高僧身影消失在远处,才返回宅院。

  聂若捏着鼻子,指挥来的几个弟子,“把尸体拖出去烧了,骨灰撒了就是。”

  “是。”聂家庄弟子领命而去。

  众人回了客厅,龙康道:“我刚刚跟人打听了一下,你们可知叶飞白死之后,武林盟又出事了。”

  聂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武林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爱如何就如何呗,就是解散了也是好事,说真的,我还真看不太上这些人,当年武林盟新建之时也就罢了,当时那盟主确实是实打实的办了实事的,也是一门心思的为整个江湖好,所以才受人敬仰。但现如今的武林盟,尾大不掉,自封众门派之首,动不动就要号令江湖,他们凭什么啊,能让江湖拜服的是百年前的武林盟,可不是现在这群恨不得把正人君子四个大字刻脑门上,但行事却只在意自家利益的伪君子。”

  龙康笑了一声,“你这话也就当着我们三个的面说说,真出去说个试试看。”

  “我可不敢,武林盟办事儿不怎么样,但好面子记仇还是很厉害的,出门说他们整个门派都不好,不得天天被人追着砍。”

  几人都带了几分笑意,似是想到武林盟的一贯作风。

  龙康道:“这些年,武林盟确实是已失了本心,口号喊得震天响,实事是一点不干,就是有人求到武林盟希望他们做主,他们也担心这个脸面,顾忌那个武功的,能和稀泥绝不主持公道,拉帮结派互相勾连,也正是如此,才让小人横行,让叶飞白这样的人有生存之地。”

  几人都点头,很认可这话。

  “纵然树大根深,但若从内里腐烂,也是无药可救的。”萧卿知难得下了评价。

  “你们可知,武林盟其实最初并不是父子师徒传承的门派,当年第一任盟主建立武林盟之时,只是为了给追随于他的各路豪杰一个落脚地,后来,又有人慕名投奔,而只要人品端方,纵然有自己的门派,老盟主也照收不误,武林盟与其说是门派,不如说是许多门派中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搞出来的联盟。”谢亭想起武林盟的起源历史,“便是如今,也常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加入武林盟,只不过如今武林盟霸道了些,旁的门派弟子一旦加入武林盟,便只能以武林盟自居了,反倒是脱离了出身的门派。”

  聂若略有所思,看向龙康,提出自己的猜想,“武林盟内乱了?”

  “正是,经叶飞白一事,武林盟名誉一落千丈,许多原本有自己师门的弟子,也深觉耻辱,便想重回自家师门,而武林盟的嫡系弟子自然反对,一拨人要走,一拨人要拦,反倒爆出了不少其他内幕,这些年,武林盟可是做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事呢。”

  “那看起来武林盟是真的不好了。”聂若道,聂家庄跟武林盟结仇,自然是希望武林盟削弱的。

  “他们闹了数日,也让江湖看了不少笑话,许多人背弃了武林盟,也有些人因为作恶太多而被清理门户,偌大一个门派如今竟不像样子,若不是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弹压,只怕咱们现在收到的消息就是武林盟已解散了。几个长老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好,也就劝服众人各退了一步,重归建盟之时的初心,武林盟的弟子可自由归宗,也可留下,武林盟依旧只是联盟而非独立门派,弟子来去自由,且内部还进行一番整顿清理,这一番作为下来,武林盟越发寥落,只怕连三流的门派都快不如了。”

  “破而后立,纵然虚弱,但也保住了根基,好过自相残杀而亡,几个长老也算有些魄力。”萧卿知道。

  “就是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不然当初怎么会支持叶飞白上位?”谢亭撇撇嘴。

  “叶飞白那时候,是比武赢了才得了这个位置吧?他也算是少年成名,又在武林盟的内部比斗中得了魁首,自然就得了这个位置。”也许就是因为江湖人都重武,叶飞白也是因武起家,才导致叶飞白后来为了武功入了魔,走了邪路。

  聂若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如今武林盟经这么一番挫折,又没有盟主,可是要再选?”

  “是,按武林盟建盟之初的规矩,一比武功,二比品行。”龙康道。

  “那从哪些人中选?可有限制?”如今武林盟又成了联盟而非门派,那按照古早的规矩,是不能局限于内部弟子的,就是外人也能去争一争,赢了的,自然是江湖魁首,自然也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统领武林盟。之前那些年,如叶飞白这样的,说到底也只是武林盟内部的魁首,算不上正经的武林魁首。

  “一限年龄,四十以下才能报名,因为武者四十往上都会走下坡路,再者,武功高强且年长的也都在自家门派身居高位,不好再为新任盟主。”龙康打听的可清楚。

  “倒也没错。”聂若点头。在自家门派身居高位的人容易有私心,反而不能公正处事。

  “二限身份,只有众所承认的名门正派的弟子或是独行侠士,才能参与。”

  “那肯定的,不然来个魔教或者朝廷的人,再赢了,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谢亭点头。

  “三限地域,防的是西域塞外那些地方的江湖人过来。”

  “毕竟跟我们不是同根同源,应当的。”萧卿知沉思。

  聂若目光闪烁,看向打听的如此清楚的龙康,笑道:“龙师兄可是想去试试?”

  龙康笑了起来,“如此盛事,岂能错过?纵然不能夺取盟主之位,但若取得好的名次,也能天下扬名啊。”

  “很有道理啊,上次江湖排名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排行榜也该变动一下了。”聂若看向萧卿知,“师兄可要去?”

  萧卿知自然点头,“苦练多年,自当一试。”

  “好!”聂若合掌,“那我跟谢亭也去,给两位师兄加油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