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 叶飞白掬一捧清泉洗净了脸,他自来到贺家镇便躲进了深山之中,在暗处窥视景元化跟厉宁两人, 他不似黑衣人那般莽撞, 自以为武艺高强,便不将这两个魔头放在眼中, 结果却差点被景元化吸干了内力,只能遁走不见踪影。

  叶飞白脸色阴沉, 虽然那黑衣人重伤逃走, 伴生魔草还在厉宁手中, 他还有机会,但别人得不到的,他也难以得到,如何不让他焦躁烦心,他在这山林中已经躲了数日了, 必须要早些想到办法才行, 但是办法,又岂是那么好想的, 说不得,还是以顺义盟之名号召江湖人围攻这两个魔头,他再趁机取得魔草最为妥当。

  “阿景, 要不咱们再跑一次吧?”厉宁从屋内往外探出脑袋, 笑眯眯的望着忙活家务的景元化。

  景元化放下手中的扫帚, 望着厉宁, 这两日,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汇聚在贺家镇了, 他有时总觉得, 有人在窥视他们,但若那些江湖人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为何迟迟不出手?若没有发现,他们贸然离开,是否又会引起他人注意?

  要知道,他们如今的住所地处隐蔽,位于山脚,除山中猎户偶然会路过,几乎不会有过路行人,若有敌人来袭,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发觉,遁入山林中躲避。若是贸然逃走,说不定反而会撞上敌人。

  景元化的犹豫厉宁自然明白,摆摆手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怕什么?再说了,家里没有油盐了,做饭都不好吃了。”

  厉宁撇撇嘴,在山脚下闷了这许久,买的吃食都不够了,他什么时候被逼到要在山中打野味挖野菜为生了?而且,没有调料的野味,一点也不好吃!他宁可跟那些乌合之众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也不想受这个委屈。

  “好吧,只是我们还要去哪里呢?”他们可藏身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这确实是个问题,人都说狡兔三窟,但他们俩退隐江湖多年,早没了这个警惕性,能给自己准备一个山脚下的藏身处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可供选择,所以,他们是逃走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临时找安顿之所,还是继续留下……

  厉宁却有自己的主意,“人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景,我们易容混进江湖人里吧!”厉宁目光闪亮,如今贺家镇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啊!

  景元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

  厉宁嘚瑟起来,“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主意,江湖这么大,还动不动就有些傻子跳出来要闯荡江湖,谁认识谁啊!咱们一易容,再编个门派名字,谁能认得出咱们来?谁又能想到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混在人群里呢?”

  听起来可行,景元化沉思。

  “再者,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便是被发现了又如何?咱们两个联手,还怕他们不成?”这点自信,厉宁还是有的,当然,若真是江湖中的高手联手对付他们,他们还是有些危险的,所以,能藏好自己还是要藏好的。

  景元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断臂上,纵然厉宁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但他残缺的臂膀却是最大的破绽,总是有江湖人记得他断臂一事的,隐藏身份,怕是没那么容易。

  但厉宁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在多年相处中,他早已不自觉的无视了景元化的断臂,自然也觉得,旁人也不会过多关注景元化的断臂。

  景元化最终还是点了头,若真的被人发现了身份,杀出去就是了。

  景元化温和的笑着,之前偷袭他们的黑衣人也是当世高手,那又如何?他不嗜杀,也厌恶打斗,但若旁人欺上门来,他也不会束手待擒。

  厉宁见景元化同意,连忙跑回屋内取出包裹里的易容用具,细心的给两人装扮起来。

  山林中一棵巨木之上,叶飞白远远瞧着,因怕被两人发现,他所在的地方较远,只能隐隐看到人影,但他见厉宁动作,还是能察觉,这两人是在易容。

  他们要逃?!叶飞白意识到这一点,目光微亮,这是他的机会,两人若易容出行,衣食住行便多了许多破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除了强攻,几乎靠近不得。

  贺家镇的客栈里,聂若斜靠在椅子上,手捧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一手还拿了个果子在啃。

  “聂少侠,还挺有闲情雅致哈!”同在客栈大堂的江湖人,有认识聂若的笑着道。

  满江湖的人都为了找厉宁焦头烂额,唯独聂若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还看话本。是的,聂若手中书籍的封皮便是最近大火的一个话本,讲的是两个男人相恋的故事,说真的,江湖多直男,因而这个话本在江湖中热度并不高,反而在市井比较热火一点,不过纵然如此,大家平时在茶楼饭馆也常听到这本书,也有好事者买来看,自然都是认识的。

  当然,这样的话本自然也有不少卫道士将其抨击的一无是处,不过抨击也没啥用,这话本的作者用得是化名,再骂也伤不了他分毫。

  聂若放下手中书籍,“挺有趣的。”

  “这有什么趣味……”一个人嘟囔了一句,显然,他是知道这书的内容的。

  聂若也没反驳,转而道:“听说最近出了新话本了,跟厉宁有关的。”

  这话题一出,满大堂的人都有了兴趣,目光转了过来,聂若悠哉的接道:“不过是写厉宁和景元化断袖之事的。”

  众人自动屏蔽了断袖俩字,有人问道:“新话本从何而来?跟厉宁有何关系?”

  “听说是厉宁以前的一个侍从写的。”聂若托腮,谢亭为了给自己的书增加真实感,特地编了一个侍从出来,以他的视角去写,让人不自觉的怀疑,那书中所写的,莫不真的是厉宁与景元化曾经经历的?而这一切,真的被一个侍从在多年后写成了话本流传开来?

  众人听闻,有人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去书坊找找看,既然聂若都看过了,想来已经在售卖,他们遍寻不得厉宁两人的下落,自然不肯放过有关两人的话本,万一呢?万一有些线索呢!

  这么想着,走出客栈的人又多了几个,大堂内空荡了不少。

  萧卿知皱眉看向聂若,作为知情者之一,他当然知道聂若口中的话本都是谢亭所写,自然也知道都是胡编乱造的。

  “你……还是少看些这种书吧!”萧卿知是不乐意谢亭写这些话本也不乐意聂若看的,对,在他眼里这些都是需要被烧掉的话本,他为此还训诫过谢亭,但是谢亭当时就掉起了泪,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就只会这么个谋生技能,若是大师兄不让他写话本,他以后学成出师自立门户,只怕连饭都吃不起了,只能饿死街头。

  萧卿知有心想说,学成出师,对你似乎有些难,但看谢亭那般委屈难受,最后也没再提起,连话本一事也只能作罢。

  不过劝不了要谋生的谢亭,总能劝一劝爱看这话本的聂若,萧卿知摆出正经的神色,“这种话本,看多了移心性,还是少看为好。”

  聂若一愣,笑道:“师兄不喜欢?其实挺有趣的,师兄若是没事,也可以看看。”

  萧卿知眉头皱的更紧。

  “师兄莫不是厌恶男子之间相恋?”聂若面上带笑,心里却浮起一丝忐忑。

  萧卿知有心为聂若树立好标杆,本想严厉表示对这种话本的排斥,但话到嘴边却不自觉的转了个弯,道:“总归是不妥的。”

  “两心相知,情真意切,有何不妥?”聂若追问,并未就此放过这个话题。

  “可……”萧卿知微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师兄,若我有心爱之人,无论他是男是女,是丑是美,武功是高是弱,身份是正是邪,我都不会放手,是一定要与他相知相守的。”聂若目光灼灼。

  萧卿知莫名的觉得自己被盯了,忍不住转过头去,避开聂若的目光。

  “这话我赞同,若有真心喜欢之人,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是男是女,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便是了,若是想要孩子,多收几个徒弟就是,照样能养老送终,还免得心爱之人一场生育苦楚。”龙康道。江湖人向来重师承重过血脉,之前便有江湖前辈,为保自己武学传承不断,看徒弟比儿子都重要,甚至连门派都传给了徒弟,而不是儿子。

  “龙师兄知我。”聂若连忙道。

  龙康笑了笑,没再说话。

  另一边,江湖人正在抢购书坊新进的话本,吵吵嚷嚷的,厉宁与景元化易容改面,厉宁此刻仿佛瘦弱少年,而景元化则像个憨厚高壮的仆从。

  “阿景,你看他们在抢着买什么呢,我也去看看。”厉宁抬手一指人群处。

  “都是江湖人。”景元化有些担忧,他自然看出,挤在那里吵嚷着要买书的人都是练家子。

  “怕什么,我也是江湖人啊!”厉宁此刻扮做的是一个小门派的帮主之子,而景元化,则是小门派派出来保护他的侍卫,一看两人就是出自小门小户,厉宁衣着素朴,景元化更是断了一条胳膊,实在是寒酸到让人不想结交。

  厉宁已经快步上前灵巧的挤到中间,伸出手拿了一本众人在抢的书,笑着道:“我也要一本。”

  买本书花不了太大功夫,厉宁仗着功夫好轻松挤到最前面,也能轻松出来,一手拿着书,厉宁对景元化道:“走,咱们找个客栈先住下。”

  景元化的目光却落在了厉宁手中的话本上,上面印着的书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景元化与厉宁的分桃往事》。

  “阿……阿宁……”景元化眉头越皱越深。

  厉宁注意到景元化的神色,目光也落到手中的书皮上,刚刚他只顾着抢了,并没有细看,这一看,却倒吸一口气,“啊?!”三分疑惑七分震惊,声音都差点收不住。

  谁污蔑他跟景元化的纯洁兄弟情!还写成话本出来卖!厉宁气到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