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若看着面前的锦盒和摆在上面的账本, 疑惑的抬头看着蒋苍,蒋苍解释道:“这是庄主的意思,既然新书坊是公子弄出来的, 那么账本和银子自然由公子管着, 而庄主夫人的意思是,公子自己赚的钱自己留着花, 不必往公库里交。”

  聂洪想的是锻炼聂若管家理事的能力,而聂夫人, 就只是简单的宠儿子了。在她眼里, 儿子还小呢, 赚的钱凭什么交给公库?他还不到承担养家重担的时候。

  聂夫人所想也有道理,不说其他,只说称呼,聂家庄的人都只称呼聂若为公子而不是少庄主,就是因为他太小了。未成年的孩子容易夭折, 纵然聂若是庄主唯一的孩子, 也不能现在就称呼他为少庄主,需得到十五岁长成人以后, 才能这么称呼,那个时候聂若才有资格说自己替父亲分担聂家庄的重任。

  聂若略略沉思,也就明白过来, 并没有拒绝, 交给他管也好, 这样, 他给谢亭很高的分红也不会有太多人插手发表意见, 聂若抬头道:“既然是我管着, 那蒋苍师兄的月钱也从我这里领吧!”

  “这个不必, 庄主说了,我的月钱还是从庄子上领。”蒋苍笑了,管事弟子比普通弟子多了一份掌事的月钱,聂若觉得,既然书坊不归于公库,也不好让蒋苍去庄子账上领钱,不如从他这里分。

  “还是从我这里吧!我会去跟父亲说的。”聂若为防旁人心里不满,还是这么决定了,毕竟,没道理赚了钱不往公库交,手下人的月钱却从公库领的道理。

  蒋苍也没再拒绝,点了点头。

  蒋苍离开之后,聂若又让人叫了谢亭过来,自己按照跟谢亭约好的分红把银子分出来,等他来后交给他。

  发钱了发钱了!谢亭早得了消息,知道聂若叫他来做什么,蹦蹦跳跳的就过来了,一进门,果见聂若正在分银票,眼睛顿时一亮,小碎步跑到聂若身边,矜持的坐下,脸上却压不住喜色,眼珠子乱飘。

  聂若看的好笑,等把银子交给谢亭之后,道:“过两日镇子上有集会,你要去看看吗?”有银子了,花不出去岂不是干看着?

  “好啊!”谢亭一边数钱,一边道。

  聂若托腮,“叫大师兄一起吧!”

  “好啊!”谢亭继续回答,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收到的银票上。

  到了集会的日子,聂家庄的不少弟子都去了镇子上,聂家庄依山傍水,算是半隐居的状态,所以,靠聂家庄最近的只有这个小镇,不算繁华,也没什名气,但也算供养着聂家庄,聂家庄用的衣食住行的东西,都要从镇子上采购。

  “二师兄帮我拿一下这个,我想要买这个,还有那个!哎呀,好像拿不下了,两位师兄等我一下,我先把东西送上马车就回来。”谢亭仿佛出笼的小鸟,欢快的四处撒钱。

  聂若望着谢亭远去的背影,转头询问萧卿知,“大师兄不要买点东西吗?”

  便是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忍不住买了不少东西呢。

  萧卿知默默摇头。

  聂若突然想到什么,萧卿知来聂家时间短,纵使是发了月钱,也并不多,并且,他刚来,许多东西都没准备,庄子里也是能用钱买一些生活用品的,萧卿知手里只怕没钱了吧!聂若有些懊恼,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聂若重新振奋精神,对着萧卿知道:“师兄,你喜欢什么?我送你吧!你教了我这么久,我一直都想跟你说谢谢,也没什么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出来,千万别客气。”

  “庄子里衣食住行一概不缺,我没什么需要的。”

  “那什么玩具吃食,衣物配饰,总有喜欢的吧?”聂若还要再说,就被萧卿知打断。

  “不需要!”萧卿知回答。

  聂若挠头,他这么说,师兄肯定会拒绝的,他要怎么合情合理的给师兄银子,还能让他接受呢?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不够亲密,若能亲近到他给银子萧卿知直接接着,拿去花心里还没一点别扭就好了。

  不过太亲密了,会不会又导致师兄像是上辈子那样喜欢上他呢?

  那他又要头疼了,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聂若的目标是,把萧卿知培养成一个品行端正的好少年,性取向更不能歪了,如果非要歪,也不能向他歪,他还是要跟萧卿知做一辈子好兄弟的。

  聂若跟上萧卿知的脚步,顺着街道瞎逛,萧卿知不买东西,他也跟着不买,只是随意的看看。

  但萧卿知并非没有动心的东西,他在路过一处摊位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看了其中一块玉佩好几眼,但却没有停下,径直离开。

  “耶?”聂若这次没有跟上去,而是停在了摊位前,目光落在萧卿知看了好几眼的白玉玉佩上。

  “这位公子,这玉佩质地柔润,品相极好,您要不要看看?”摊主见聂若顿住脚步,笑着推荐东西。

  “买了。”

  “公子还没问价格……”

  “那多少钱?”

  “三两二钱……”

  “买了!”聂若没有还价的意思,笑眯眯的道。有钱了,任性。

  摊主:早知道就该说五两!

  聂若拿了玉佩赶紧去追萧卿知,他走的倒快,也不看看他亲爱的师弟是不是拉下了?

  不远处,萧卿知正被路人围在中间,对面,站了一个锦袍少年,对方一只胳膊垂着,看着十分不自然,满头的冷汗,另一只手抬起捂着下垂的胳膊,脸色惨白。

  “师兄?”聂若将玉佩塞到怀里,从人群里挤了进去,站到萧卿知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欺负那位姑娘。”萧卿知望了眼锦袍少年不远处的乞丐女子,那姑娘一双溜溜的眼睛,看着就极聪明,却又做出胆怯的模样,似乎真的被欺负了似的。

  “你胡说!明明是她偷我东西,我才拉扯住她不让她逃掉的,她虽然喊了救命,可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卸掉我的胳膊!”锦袍少年委屈极了。

  聂若的目光落在乞丐女子身上,对方立刻掉下泪来,“我没有,我从远方来投亲的,只是路过这里,他见我孤身一人,突然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要调戏我,我害怕极了,才喊了救命,是这位少侠救了我。”

  萧卿知面无表情,既没有被指责的愤怒,也没有被夸赞的高兴。

  聂若没见到刚刚情景,不好立下决断,但是他相信萧卿知说的是真的,或者说,是他以为的真相。

  不过在聂若看来,锦袍少年是富家子弟,那乞丐女也称不上什么美色,姿色平平,又一身臭汗脏污,整个一泥人,聂若自身也是富家子,他感觉,便是真的美人,脏到这样地步,也是没法让他这样的人去伸手调戏的,只怕碰到,衣服都要弄脏了,这话虽然听起来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锦袍少年衣着干净,而干净的人会不自觉的躲避脏污,没道理色迷心窍,非要调戏一个没什么姿色的乞丐女。

  师兄对女人的美色,真的没什么欣赏力么?竟直接认定锦袍少年欺负了女子,还动了手……聂若担忧。

  “你才胡说!”少年若非胳膊脱臼了,此刻早急的跳起来了,十分激动,恨不得赌咒发誓一般,“明明是你假装摔倒在我身上,要偷我的钱袋!”

  “那敢问这位公子,你的钱袋此刻在哪里?”乞丐女不惧他,硬着脖子回答,但依旧眼泪汪汪的,看着就是故作坚强,惹人垂怜。

  “我……”少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钱袋还在他怀里,不过是他身有武功,对方假装摔倒撞过来,伸手偷东西被他发现了,才阻止了啊!

  聂若笑眯眯的拱手上前,“在下聂家庄聂若,这位是我师兄。”少年猛地扭过头去,不做理会。

  聂若继续道:“各位乡亲,不知道有谁看到刚刚的情况了?可否作证?”

  聂家庄的名声在这镇子上还是很响亮的,甚至很多人都知道聂家庄的公子就是聂若,因此愿意回答的人也多,不过这些人大都没看清,毕竟如果真如锦袍少年所说,那偷东西未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旁人哪里看得到,反倒是两人拉扯,才引来了许多注目。

  因此,有人说乞丐女确实是喊救命了,有人说锦袍少年确实是拉扯对方了,更是掰扯不清。

  聂若略略沉思之后,抬头道:“敢问这位姑娘,确实是没有偷他钱袋吗?”

  “自然!”

  “那么,想来手也没有碰到对方钱袋了?”

  “自然!”女子目光闪躲,却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钱袋藏在胸前的衣服里,她如果只是摔倒,确实是碰不到的。

  “好。碰没碰的,查看一下就知道了。”聂若微笑,走到锦袍少年身边,“想证明自己清白,只能请你脱去外衫。”

  “你师兄刚刚卸了我胳膊,你要我当众宽衣解带?!你聂家庄欺人太甚!”

  聂若挑眉,“那你就担了这个调戏良家女的浪荡子名头吧!”

  “不要!”少年犹豫片刻,一咬牙道:“脱了外衣就行?”

  “对。”聂若点头,“我看你穿着锦袍,钱袋藏于胸前衣服里,对方如果是偷东西的话,肯定是借故摔在你身上,然后快速伸手进去掏走你的钱袋,是不是?”

  锦袍少年点头,“她刚刚就是想这么干!还好我有武功,反应比她快,才察觉了。”

  “那就行,这说明她至少伸手进去了。”聂若道,转头环视一圈,扬声继续,“锦袍之下必有贴身内衫,内衫大都是白色,而这位姑娘大约流浪了很久,一直没机会洗漱打理自己,胳膊手上都是泥垢,如果她真的伸手进去,外衣尚且不明显,里衣肯定染了污迹。或者钱袋,或者内衫,只看有没有污迹,就能证明到底是谁在说谎。”

  锦袍少年眼睛一亮,“有理啊!我锦袍内衬也是白的,我就不信,一点也没沾上!还证明不了我自己的清白了!”说着,不用聂若再提,自己就要脱衣服。

  乞丐女下意识的低头扫视自己的手,果然脏的不行,只怕一摸就是一个黑指印,神色顿时慌乱起来,见势不妙,竟转身就跑,跑的速度还挺快,一看就是经常逃跑练出来的。

  萧卿知想要追,被聂若喊住了,“师兄!算了,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流浪谋生也不容易。”

  “我……”锦袍少年一手按在自己衣领上,茫然望着女子逃走的方向,人都跑了,那他还继续脱吗?话说一只手脱衣服还挺难的。

  聂若笑眯眯的回头,“看起来她是心虚跑掉了,你也不用受当众宽衣之辱了。”

  少年愣了愣,又怒道:“你师兄刚刚卸我胳膊!”这笔账还没算呢!

  “你应该感谢我师兄,若非他先卸了你胳膊,岂能引来我为你正名呢?”聂若毫不谦虚。

  “你们放走了小偷!”

  “一个姑娘家,若非没有办法,岂会做这样的事情,便是真是她偷的,你要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呢?我看你有武艺在身,难道不是名门正派的少侠,还是邪魔外道不成?”聂若抱胸。

  “我……”

  道理都在对方那边,许修齐不得不咬牙认输。

  “抱歉。”萧卿知拱手道歉。

  算了,原谅他们了,许修齐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我帮你接好。”萧卿知又补了一句。

  下一刻,许修齐猛地嚎了一嗓子,胳膊已经被萧卿知推回了原位,萧卿知放下手,后退一步,胳膊是他卸的,如今他给装上。

  许修齐浑身轻颤,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张了张嘴十分想骂人,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一时都找不到词汇表达愤怒。

  聂若神色不变,继续为萧卿知描补,“师兄不但有一副侠义心肠,亦能知错就改,还精通医术一道,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你…大…爷!”许修齐一字一顿,悲愤的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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