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最后一步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不是游彦自学进度惊人,是他凭借足够多的实践次数硬生生堆高了成功概率。

  在没有学习资料的前提下,游彦对于信息媒介‘编程’的理解全都来自于自己的实践过程——即在‘画卷’上乱涂乱画,看‘程序’能不能成功运转,如果不能就重新再画一遍,如果能运转,就进一步确认修改后的‘程序’的具体作用究竟是什么。

  因此,在‘阿诺斯找到解决噩梦的办法’这个消息流传开来后,被卷入这场灾难的智慧生物最先迎来的,是噩梦的多种抽风形态。

  因为游彦修改的‘程序’对应的是噩梦的运转流程,所以游彦每次修改‘程序’就意味着正在进行中的噩梦会发生对应的变化。

  这些变化就像一截不知道怎么成功运转起来的程序,处处充满了bug,但就是能成功运转。

  智慧生物在经历了:噩梦捏出来的NPC突然变成狂暴的未知生物、噩梦跟其他人的噩梦突然融合、噩梦中的精神污染突然拉满、噩梦地图突然变成迷宫、噩梦中的敌人突然从NPC变成了智慧生物、噩梦突然可以自由退出以及噩梦在现实中出现等多种突发状况后,达成了‘阿诺斯建立的多人通讯频道形成了高效快捷的汇报流程’这一史诗级成就。

  这一成就出现的根本原因在于——噩梦突然开始高频率的抽风,给被噩梦席卷的智慧生物带来更多危机。

  由于噩梦的抽风跟阿诺斯有着密不可分的直接关系,同时,为了确定每个程序对应的作用,阿诺斯需要第一时间获取噩梦每次抽风后的一手情报。

  于是,jsg 阿诺斯的多人通讯频道逐渐拥有了存在感,用内测玩家的话来说,它就像‘游戏攻略区’,汇总了‘噩梦’抽风后的一手情报和应对策略,在噩梦抽风导致的事态变得更恶劣前,由游彦将错误程序复原,让噩梦重新变回正常形态。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出现意外伤亡是必不可少的情况。只要噩梦没有消失,由噩梦导致的伤亡人数就会一直上升。

  但说实话,哪怕噩梦消失了,异世界的太空也没有多么和平,太空中的局部战争、发生在星球上的交战、强者对弱者的掠夺……每时每刻都在这片星空中上演,用死亡点缀着胜者的战利品。

  游彦测试运行程序对应的噩梦流程,只是通往终点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一环。

  枯燥但鸡飞狗跳的测试持续了几十天,进入第三轮噩梦的智慧生物数量逐渐增多。

  除了游彦之外,始终没有第二个人通关第三轮噩梦,第三轮噩梦的死亡率居高不下,让正在通关第二轮噩梦的智慧生物对阿诺斯消灭噩梦的行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迫切感。

  噩梦难度的递增通过这三轮噩梦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果说第一轮噩梦只是一个简单的宣告,用来确定‘玩家’们的游戏水平的话,那第二轮噩梦稍稍展露了一下噩梦的杀机,主要目的还是用来获取‘玩家’更多信息,从玩家身上压榨出更多恐惧能源。

  第三轮噩梦俨然就是举起屠刀,准备开始收割了。换句话说,第三轮噩梦更像‘游戏’真正开始了的号角。

  第二轮噩梦的难度劝退了大批低阶文明,第三轮噩梦则对强撑着没选择退出‘游戏’的文明亮出了獠牙。

  或许第四轮噩梦的难度会更九死一生,但由于唯一有能力进入第四轮噩梦的游彦上了噩梦的黑名单,所以至今都没人知晓第四轮噩梦的具体情报。

  外界对于‘解决噩梦’的呼声变得越发迫切,所有涌动的暗流都汇聚在了外交团身上,专注测试程序多样性的游彦则在大众眼中销声匿迹。

  游彦的日程安排十分稳定,上线用【灵性万花筒】测试噩梦程序的多种可能,汇总噩梦的反馈,取消错误运转的程序,测试下一个错误程序的具体功能……中间还夹杂着跟二号沟通、跟星球意志聊天等小插曲。

  然后准时准点下班写报告,第二天准时准点上班继续测试编程成果。

  毕竟,再怎么为找到解决噩梦的最后一步激动,等在最后一步上卡了几十天后,也没法激动起来了,只剩下仿若社畜般按班就部的工作日常。

  “是我的错觉,还是异星上的玩家数量确实越来越少了?”

  在等噩梦的受害者们确认新的编程程序效果时,游彦百无聊赖的找了个话题问二号。

  二号:“新玩家基本都满十五级,前往开拓者星了,所以异星上的玩家数量确实越来越少了。”

  游彦反应过来了:“最近没有新玩家进入游戏?”

  地球相关的问题问二号是得不到答案的,游彦给刘永哲发了个消息。

  【刘永哲:‘异星’游戏在大众中的热度终于下去了,之前进来的新玩家都变成休闲党,还有不少高玩退游了。】

  【刘永哲:考虑到认知型灾难的特殊性,专家团打算放缓加入更多新玩家的计划。】

  【刘永哲:主要是大批高玩退游的情况,让专家团发现了‘新玩家’的缺陷。在我们无法将‘异星’游戏打造成一个真正为玩家开放的‘游戏’前,哪怕披着全息游戏的外壳,对抱着游戏心态的玩家来说,也缺乏足够的吸引力。】

  【游彦:所以,招收新玩家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刘永哲:也不算,科研领域的新玩家还是在招的,主要是游戏玩家被踢出计划了。】

  【刘永哲:等会,我收到消息了,刚才噩梦把人全踢出来了,你这次修改的程序起作用了?】

  游彦精神一震,飞快接入阿诺斯多人通讯频道,确认就在刚刚,所有智慧生物都被噩梦踢出游戏了。

  他开启【灵性万花筒】,读取信息媒介。

  【大型污染源】还在,最新运转的程序的作用应该不是彻底毁灭噩梦,难道是不再吸纳受害者?又或者是暂时清场?

  在不断响起的通讯声中,游彦和专家团谨慎观察噩梦后续的变化,用来确认这种‘清场’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性的。

  等了几天,没等到噩梦重新席卷智慧生物,反而等到了从噩梦中逃出来的幽灵,他的出现带来了噩梦和畸变体的一手消息。

  “畸变体不知道跑哪去了。”幽灵在大屏幕里探头探脑,观察游彦周围的环境:“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前,畸变体对精神系灵能者的狩猎行动突然消失了,再然后就是几天前,智慧生物们的精神波动消失了,噩梦开始衰弱,我就准备跑路了。”

  游彦看了眼大屏幕内扑闪扑闪的人影,都不用【灵性万花筒】读取信息媒介,也能看出来幽灵的精神污染等级绝对又上升了——是那种隔着屏幕都会被污染的危险存在。

  不过有噩梦和畸变体珠玉在前,大家对于幽灵这点小小的变化接受良好。

  游彦可太了解幽灵了:“不只是准备跑路了吧?你绝对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比如说……趁他病要他命?”

  幽灵语气遗憾:“噩梦的构造太特殊了,我弄不死,只能稍稍偷吃两口……”

  游彦面无表情的看他,幽灵改口道:“好吧,稍微多吃了几口。但要是不把自己吃成大污染物,我也没法阻断畸变体留在我体内的污染,顺利逃出来。要知道,我跑出来的时候,那些被困在噩梦里的精神系灵能者都已经被噩梦吸干了。”

  游彦抓住重点:“吸干了?”

  幽灵摸了摸下巴:“噩梦的衰弱应该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能源支撑——可能跟智慧生物突然跑路有关。它需要能量,你猜,精神系灵能者在它眼里是什么?”

  游彦得出结论:“这么说的话,噩梦确实算是解决了。缺乏能量的噩梦在始终没有智慧生物进入噩梦的情况下会逐步衰弱,直到彻底消亡为止。”

  幽灵之前一直被困在噩梦中,错过了一堆关键情报,闻言冒出了无数个问号:“噩梦解决了?你解决的?怎么解决的?跟你现在这个新造型有关系?说实话,刚见面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这个造型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跟我的情况有点像?都是某种特殊能量构成的生命体。”

  游彦看了眼自己由烟雾构成的新形象,扬眉:“别碰瓷,谁跟你一样了?你那就是一堆污染因子,我这可是纯粹的灵性物质。”

  游彦在灵界和物质世界中闪现,给幽灵展示道:“看见了没?我,无敌啦。”

  幽灵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恍若看到了什么超出认知的存在。

  游彦得意洋洋的情绪没持续几秒,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幽灵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上方。

  游彦目前这个形态拥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只需要意念一动,就能看到上方到底有什么。

  然后他的表情也凝固了。

  游彦上方没有其他东西,只有那扇悬于半空中的巨门——自从灵界跟物质世界在游彦的视野中交织后,那扇巨门就一直悬在半空中,以至于游彦都习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灵界大门的画面。

  但眼下,这一幕出现了新变化。

  灵界大门悄无声息的开了条缝隙,在游彦的注视下,缝隙逐渐扩大,直至从门缝变成门开了一半为止。

  世界异常安静,在游彦的目光落到那扇大门上之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被锁定在了门上。

  甚至于,游彦有一种他并非在仰望灵界大门的错觉,他感觉自己更像是在一个密封狭隘的室内,握住了一扇前往‘外面’的门。

  这个认知从脑海中浮现,灵界大门倏忽而至,将它与游彦的距离拉近到咫尺之遥。

  游彦手下是冷冰冰的门把手,门把手拧了一半,稍稍用力就能彻底推开这扇门。

  门框与门之间的缝隙中,原本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白光,但在游彦投注视线时,那层白光突然徐徐淡化,传来了风声、鸟鸣声、车声,草木的清香与热腾腾的食物气息一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与脚步声在门后回荡。

  游彦握着门把手,几乎悚然。

  不需要更多信息,在门后的动静传来的那一瞬间,游彦就已经得jsg到了答案——是地球。

  这扇门后,是地球,是地球上忙碌且平凡的每一个清晨。

  然后,游彦知晓了更多——阿诺斯构建的异界跟地球的通道是‘不真实的漏洞’,双方本质上仍隔着厚厚的世界壁垒。而这扇门开启的是‘真实存在的通道’,它将赋予地球超凡元素,同时让在异世界无法飞升的游彦得到带领地球文明飞升的机会。

  游彦握着门把手,听见了灵性物质迫不及待的声音,听见了他身躯内的躁动,听见了权利和欲·望的回声……

  所有情感都被放大了,铭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在与理智和情感做斗争。

  在那一瞬间,‘我无所不能’的认知走到了极致,构成‘游彦’这个存在的所有器官、欲·望、爱与恨都得到了‘发声’的机会,耸动着游彦做出‘正确’的决定。

  唯心流走到最后,面对的依旧是唯心流的考验。

  七情六欲一并苏醒,汇聚成浩荡意念——

  “你拥有这样的天赋,本就该开天辟地,而不是寂寂无名。”

  “你该生在具有灵性物质的世界,而不是永远都无法发挥天赋的物质世界。”

  “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就有了光。”

  “最为强大的智慧生物,与神又有什么区别?你说要有灵性物质,于是,地球就有了灵性物质。”

  形形色色的意念在游彦脑海中沸腾,游彦被切割成了无数个‘自我’,述说着暴食、贪婪、懒惰、嫉妒、骄傲、淫·欲、愤怒……

  在漫长的僵持中,游彦感受不到自己的手,也感受不到紧握着的门把手,他几乎就要屈服于人性,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法迈开向前的脚步。

  在无法控制的思想和澎湃的欲·望中,跃出了一个小小的词——“加班”。

  几乎将游彦的自我意志掀翻的原始冲动突然一顿,越来越多的词从蒙昧中诞生,一股脑的涌入人性的七宗罪。

  “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

  游彦被吓得一激灵,属于人类的感知骤然回归,他猛得向后退了一大步,半遮半掩的灵界大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轻响,大门彻底关闭。

  站在门前的游彦视线恍惚了一瞬,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悬在上方的灵界大门紧闭着,冷酷的注视着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他刚刚做了场白日梦?

  游彦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了幽灵‘嘶’了一声:“门怎么突然关上了?你飞升失败了?”

  游彦:“你看见门开了?”

  幽灵反问:“你没看见?”

  游彦神情恍惚:“我以为我刚刚做了个白日梦。”

  幽灵恨不得拍大腿:“可不嘛,这门怎么就开了呢?难不成一个阿诺斯还能飞升?后来怎么又关上了?难不成是飞升失败了?等会?你飞升失败了?!!!”

  重复了一遍‘飞升失败’这个关键词后,幽灵当场开了好几个大屏幕,冲着其他人嗷嗷叫:“我靠!出事了!出大事了!阿诺斯飞升失败了!”

  在诺阿凭借一己之力将‘飞升失败’演绎成末日后,异世界的智慧生物实在很难不对‘飞升失败’产生ptsd。

  尤其是这个词跟阿诺斯联系起来之后,效果更是翻倍,霎时激起了一片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