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重新上线时,他搭乘的星舰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巨门悬于太空中,半梦半醒中抬头看去,气势磅礴的建筑物周身笼罩着一层神圣气息,恍若下一秒就会有神祇推开大门从星海中走出。

  一睁眼就看到这种超出地球生产力的建筑物,哪怕是见多了巨型建筑的游彦也很难保持理智,超出想象、恍若神迹般的巨型造物时刻震撼着智慧生物的心灵。

  正因为知晓他们距离建造这种建筑有多遥远,所以才会在看到它的时候愈发震撼。

  游彦只在上线那一瞬间楞了几秒,就迅速回到了加班的氛围中——忙完手头这事他还得赶着忙下一份工作呢。

  他先看了眼被烟雾笼罩的‘橡皮泥’,发现它没从烟雾中挣脱,有点小惊讶:“这玩意居然没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跑?”

  游彦在搭乘星舰的途中下线去汇报‘卡里欧他们乘星舰跑了’这个消息时,护佑已经做好了这坨‘畸变析出物’半路逃跑的心理准备了。

  但正如游彦一开始想的那样,把这玩意送到智脑研究中心解析是一种解决方案,让这玩意在外太空被阿诺斯直接物理毁灭也是一种解决方案。

  游彦不挑——主要是没得挑,谁让事都赶一块了呢——所以干脆把选择权交给了‘畸变析出物’,如果它在星舰前往智脑研究中心的路上挣脱了束缚,那阿诺斯立马就能对它进行精准打击。

  如果它没摆脱束缚,那顺利抵达目的地的游彦就会将它送到智脑研究中心,让智脑研究中心来对它进行分析。

  游彦狐疑的盯着‘橡皮泥’看了半天:“这玩意不会真的具有思考能力吧?”

  所以在直接被销毁跟苟延残喘中做出了更有利于它的选择。

  二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遗漏了一点,还存在第三种可能,就是哪怕你睡着了,它也挣脱不了束缚。”

  游彦:“你确定?”

  二号:“你下线后,该特殊物质挣扎的整个过程都被收录在我的资料库中,基本可以肯定,它没挣脱束缚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做不到。”

  游彦遗憾道:“早知道这样,那我就不千里迢迢赶来这了,直接在异星下线得了。”

  二号对此不置可否,而是给游彦指出了前往巨型建筑交付‘危险物质’的道路。

  星舰缓缓下降,跟巨型建筑对接。

  这扇以巨门为外形的建筑物始终大门紧闭,门板下方的一角缓缓收起,露出了一个格子形状的区域。

  二号:“特地为你申请一条直达通道太浪费能量了,反正你上次已经参观过了,这次就不用进去了,直接把东西放到‘窗口’就行。”

  ‘窗口’只是这扇大门中无比渺小的一角,但巨型建筑的体型摆在那,哪怕只是一个对接的‘窗口’,对游彦来说,也足以称得上辽阔。

  它不仅能让星舰停靠,而且游彦下了星舰之后,甚至得仰头打量这个黑洞洞的‘窗口’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肉眼看不出端倪,但灵性触角能摸索出‘窗口’后方的灵性物质忙碌有序,不同的灵性力量混合在一起,就像是忙碌的办公室一般。

  游彦走到黑洞洞的‘窗口’前,停在光与影交织的边界线外,附着在他背上的烟雾探入黑暗处,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上取走了‘橡皮泥’。

  技能栏里的【灵性万花筒】技能微微一亮,游彦探入黑暗中的‘手’触碰到了更多东西。

  不是实体,而是灵性物质中携带的信息。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人类的五感告诉游彦,他面对的是一片恍若能容纳一切的虚空。而属于阿诺斯的那部分感官告诉游彦,他正在一个热闹的‘游乐园’中,到处都是不同模样、不同颜色的‘玩具’,有的跟游彦擦肩而过,有的直愣愣的撞到了游彦身上,有的则只是安静的漂浮在一旁。

  而游彦的反应也跟每一个到了游乐园的小孩一样,两只手不住扒拉,意图将所有他能看到的‘玩具’都扒拉到自己怀里。

  于是,一个个能辨认的词汇在游彦脑海中成型。

  “成熟的灵性力量体系”“扭曲的意志”“浅薄的精神污染”“有趣的同化能力”“文明飞升”“时空定格”“认知型灾难”

  就像游彦第一次使用‘灵性探索仪’时的感受一般,一堆信息流在游彦大脑中冲刷而过。

  等游彦从扒拉‘玩具’的冲动中反应过来后,黑洞洞的‘窗口’早已封闭,游彦背上的手也已经收了回来。

  游彦回到星舰中,任由星舰重新起航,思绪仍沉浸在方才获得的信息中。

  二号:“你看到什么了?”

  游彦刚要回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二号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阿诺斯,你身上所有属于阿诺斯的痕迹在我们眼里一目了然——你掌握了新的能力。很多阿诺斯在刚开始掌握这个能力的时候,很难像你一样这么快就上手。”

  游彦支棱起了套话的雄心壮志:“新的能力?你是说灵jsg性万花筒。其实我不怎么了解这个能力……”

  二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灵性万花筒?有意思的命名。”

  游彦有点小惊讶:“阿诺斯不管它叫灵性万花筒?那阿诺斯管它叫什么?”

  二号:“它之所以会起一个新名字,是因为原有的称呼很难翻译成你们能理解的方式,那需要结合阿诺斯的文化、历史以及语言才能理解。”

  星舰在太空中疾驰,无数星团闪烁而过。

  二号:“我知道你想了解更多,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尤其是在所有阿诺斯都已经离开的前提下。”

  游彦耸肩,将话题扯了回来:“我好像看到了巨型建筑分析‘畸变析出物’时的过程,并且从中读取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二号查了下智脑研究中心的任务进度:“智脑研究中心的分析才刚开始,预计需要十天时间才能完成完整的分析。”

  游彦:“我读取的这部分信息包括了智脑研究中心对因范—诺金联盟当前现状的分析,从灵性力量体系着手,点评了下诺阿在精神污染领域的不成熟,它认为畸变体是群体意志扭曲后的产物。畸变体的同化能力在创意和使用方式上得到了它的认可。”

  “它认为,诺阿‘卡住’的现状,是一场认知型灾难酝酿成型的前奏。诺阿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尾。”

  “它真正在意的是最后这个‘认知型灾难’,所谓的‘认知型灾难’是指每一个知晓因范—诺金联盟存在的文明都会被卷入其中。智慧生物对因范—诺金联盟的认知、猜想和恐惧会化作灾难的一部分,浇灌出最为芬芳的果实。”

  游彦越说越激动,恍若能看到巨大灾难席卷星际时的画面。

  二号对此反应平平:“听起来很危险,我们要派兵出征吗?”

  激动的情绪霎时化为乌有,游彦干巴巴的道:“因范—诺金联盟卡在时空破碎中,压根没有实体,这要怎么打?”

  二号不以为然:“针对非实体的方式有很多种。阿诺斯体系能量储备充足,可以进行远程覆盖式打击,只需要你授予权限就行了。”

  不是,怎么就到远程覆盖式打击了呢?

  阿诺斯一如既往的武德充沛,平复了游彦对于‘认知型灾难’的情绪起伏,理智思考起来。

  好像确实不用过分紧张。一是大腿一如既往的可靠,永远有保底方案,二是他们的进度抢先了一步,灾难还没到来,他们有足够充裕的时间去解决问题。

  游彦:“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每一个飞升失败的文明都会带来这种级别的灾难的话,那这个世界的星际文明未免太多灾多难了……”

  二号:“从我们跟商人联盟的情报交易来看,宇宙固然危机四伏,但还没危险到这种地步。那些意图飞升的高阶文明最多只是失去联系,所在星域对外关闭,然后随着时间渐渐销声匿迹而已。”

  游彦想了想:“也是。因范—诺金联盟情况特殊,应该是因为诺阿的融合法则太bug了,规则、时间、精神污染、涅槃重生、灵性生物、音波攻击、机械操纵、认知……如果一个种族几乎无所不能,那他们最后酝酿出的悲剧格外盛大也很正常。”

  二号:“我记得你们有一个‘阿诺斯遗址挖掘和开发计划’,因范—诺金联盟是你们选定的高阶文明专家……现在出了意外,原定计划是不是也得改了?”

  得,什么也别说了,下线汇报最新进度吧。

  游彦刚准备下线,星舰突然撞到了什么,在发出让人心惊胆战的碰撞声的同时,猛得一晃。

  游彦动作一顿,就见星舰一侧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体型庞大的巨须虫往后退了退,周身鞭毛闪烁着快乐的雷光,就这么一小会,游彦搭乘的星舰被雷劈了好几下。

  所幸星舰防御能力足够出色,也得亏巨须虫没有特意用鞭毛发起攻击,所以游彦还能完好无损的待在星舰中,看着这只比其他巨须虫小上一截的幼崽绕着星舰转悠。

  二号的提醒姗姗来迟:“哦,对了,忘记提醒你了,那只被授予了通行许可的巨须虫目前正在阿诺斯星域里游荡。因为巨须虫的身影无法被捕捉,我们没法提前锁定对方的具体位置,只能通过防御矩阵勾勒出对方所在的区域范围——眼下,对方游荡的大概范围正和星舰的前行方向重叠。”

  游彦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的巨大身影,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跟二号道:“我已经亲眼看到它了。”

  角待在游彦脑袋上的时候,游彦没觉得能跟角沟通是一件多重要的事。

  直到此刻,游彦充分意识到了跟巨须虫沟通的必要性——对这样一个无法锁定位置的庞然大物来说,如果无法进行有效沟通的话,那每一次相遇都有可能演变成彻头彻尾的灾难。

  星舰在与巨须虫身躯的磕碰中,发出一阵阵让人心惊胆战的吱呀声,恍若下一秒就会解体。

  巨须虫没有攻击意图,只是因为双方距离太近,在巨须虫绕着星舰转悠时,时不时会跟星舰产生轻微接触。

  智慧生物关于巨须虫的警告果然都是从鲜血和死亡中提炼出来的精华。

  在咯吱咯吱声中,游彦控制着灵性触角狠狠的戳到了巨须虫身上,通过信息媒介传递他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

  {离我远点!!!}

  正兴高采烈的绕着星舰转悠的庞然大物猛得一停,破碎的词汇通过灵性触角传递给了游彦。

  {玩}{朋友}

  要不是知道角是个压根不知道沮丧的话痨,游彦真会为这短短两个单词产生几分愧疚之情。

  而眼下,游彦对此无动于衷,继续用灵性触角戳巨须虫。

  {去找你爸!}

  感受到游彦坚决的态度,巨须虫委屈巴巴的拉开了跟星舰的距离。

  距离一拉开,对方立马从感知范围内消失了。

  破破烂烂的星舰不再疾驰,而是以稳重的速度缓慢前行——开太快容易在半道上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