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与奚清川实乃一丘之貉,善笼络人心,喜沽名钓誉,九华剑派一干弟子瞧来尽数如丧考妣,理当不会对仇池下手。仇池修为深厚,外人要接近他,谈何容易?更遑论是下毒了。不是翠红姑娘下的毒,究竟会是何人?”宁嘉徵思及周伯伯的惨状,恨不得立刻将凶手绳之以法。

  “兴许并非‘断情’,毕竟‘断情’遗失太久,又兴许凶手善于做戏,便藏身于九华剑派弟子当中。”“奚清川”劝慰道,“吾深知你报仇心切,不过嘉徵,凶手连害周老与仇池二人,却能不露马脚,定然不容小觑,急不得。”

  “西洲所言甚是。”宁嘉徵命令自己耐心些,再耐心些。

  回得九华剑派后,宁嘉徵与“奚清川”一道细细地盘问了所有弟子以及帮佣仇池近来的行踪。

  诸人纵然瞧不上当众自.渎的奚清川,仍是逐一作答了,缘由有三:其一,毕竟奚清川尚是九天玄宗的宗主,不可开罪,更何况九华剑派目前群龙无首;其二,先掌门与奚清川交情匪浅;其三,望能早日查明真相,使先掌门得以瞑目。

  问罢,遗憾的是一人一兽未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些许有用的信息。

  宁嘉徵眉尖微蹙:“仇池近来除却九天玄宗,只在九华剑派与翠楼出没,难不成是半途遭人暗算了而不自知?”

  “奚清川”猜测道:“兴许仇池便是在九天玄宗中的毒。”

  “奚清川铺张奢靡,当日……”宁嘉徵连“成婚”二字都不愿意提,只简略地说“当日”,“当日,他几乎将全天下的修仙门派都请了来,鱼龙混杂,凶手如若混迹其中,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算算日子过去差不多六日了,仇池是昨日爆体而亡的,周伯伯亦然,那么‘断情’是中毒五日后发作的?”

  “奚清川”回忆道:“当日,你周伯伯被奚清川拒之门外,直至奚清川入了洞房,才悻悻离开,从他身侧经过的宾客数不胜数。”

  从嬴西洲所言可知,嬴西洲一早便到了九天玄宗,藏身于暗处,细细观察宾客当中是否有兰猗,而非他被奚清川逼着口.淫之时,方至九天玄宗。

  换言之,嬴西洲有足够的功夫阻止他与奚清川拜堂成亲。

  换言之,嬴西洲能教他少受些屈辱。

  然而,当时的嬴西洲并未将他这小小的凡人放在眼中。

  也是,他与嬴西洲有着云泥之别。

  若不是他答应了嬴西洲的求.欢,嬴西洲指不定会冷眼旁观。

  不对,不对,奚清川令天下人都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嬴西洲岂能在拜堂成亲前知晓他是迫于无奈?

  宁嘉徵收敛了思绪,道:“倘使当日凶手不止对周伯伯与仇池下了毒,那么其他中毒者现下恐怕皆已爆体而亡了吧?”

  话音未落,他猝然被嬴西洲捧住了双颊。

  他下意识地拨开嬴西洲的手,进而后退了一步。

  嬴西洲方要说话,见状,顿生疑惑。

  他清楚宁嘉徵恨透了奚清川,故而披上奚清川的皮囊之后,若非必要,他绝不会碰触宁嘉徵。

  而他眼下已然脱下奚清川的皮囊了,宁嘉徵何以对他这般抗拒?

  宁嘉徵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嬴西洲发问道:“嘉徵在生吾的气?”

  “嗯。”宁嘉徵坦诚地道,“我在生西洲的气,亦在生自己的气。我气西洲为何不早些救我于水火之中,更气自己只能寄望于西洲的援手,亦气自己生西洲的气。欢.好之前,我与西洲毫无瓜葛,西洲救我作甚?欢.好之后,我与西洲仅有皮肉瓜葛。不论之前或是之后,我都不是西洲的责任,西洲救我绝非天经地义之事,乃是交易一场。”

  他反省了自己,口吻平静无波,心下却忍不住觉得委屈。

  倘若嬴西洲出现得再早些,或许不止是他,爹爹与三位师兄以及周伯伯都能得救,或许小妹不会身受重伤,或许重华楼不会毁于一旦,或许他现下正无忧无虑地与小妹打打闹闹,而爹娘正含笑着看着他们。

  他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处,他身上明明穿了远较旁人厚实的春衣,狰狞的伤疤却仿若嵌入了他的掌心。

  往事更改不得,他之所想无异于自寻烦恼,在嬴西洲看来,他是在无理取闹吧?

  他又冲着嬴西洲笑了笑:“大抵是一日未眠之故吧,我这脑子不太好使,尽说些胡话,西洲当作耳旁风,听听过便是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而后,他回到了原本的话题:“凶手要真是在那日下的毒,恐怕死者无数……”

  嬴西洲伸手将宁嘉徵拥入怀中,柔声道:“嘉徵,抱歉,全数是吾的过错,吾该当在三年前,除了奚清川,永绝后患。”

  以防兰猗将修仙门派一网打尽,三年前,他其实是去过“琼玑盛会”的。

  当时的他见识了宁嘉徵的风采,听到了宁嘉徵不可一世的发言,觉得这少年很是有趣。

  不过当他再度得见宁嘉徵,宁嘉徵已与三年前的少年大相径庭,以致于他全然认不出来。

  宁嘉徵抬眼端详着嬴西洲,感动不已。

  嬴西洲与宁嘉徵四目相接:“嘉徵可生吾的气,莫要生自己的气。吾与嘉徵始于交易,可是交易业已结束了。嘉徵乃是自由之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便是。吾答应嘉徵要在嘉徵得偿所愿前,陪在嘉徵左右,决计不会食言。”

  “我……”宁嘉徵踮起足尖来,轻蹭着嬴西洲的唇瓣道,“西洲不必向我道歉。”

  话虽如此,但嬴西洲的道歉他甚是受用。

  尽管嬴西洲不可能回到三年前,除了奚清川,免去他的无妄之灾。

  “吾应当向嘉徵道歉,吾若能在三年前除了奚清川,宁嘉徵便不会丧父了。”嬴西洲叹了口气。

  “西洲委实是待我太好了,我何德何能?”宁嘉徵回想不久前自己的所思所言,羞愧难当。

  嬴西洲认真地道:“吾待嘉徵好仅仅因为嘉徵是嘉徵,与德、能无关。”

  宁嘉徵失笑道:“我这是谦辞,才不是觉得自己无德无能。”

  嬴西洲喜欢宁嘉徵开朗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那就好。”

  宁嘉徵陡然害羞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西洲认为我们是否该去一趟天灵殿?”

  ——天灵殿殿主穆音怕是凶多吉少。

  嬴西洲不答,一手扣住宁嘉徵的腰身,一手挑起宁嘉徵的下颌,继而覆下了唇去。

  这一吻未及深入,外头倏然传来一阵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