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少年长相精致可爱，一点儿也看不出日后白眼都翻到天上去的傲慢模样。
沈喻觉得新奇有趣，想要伸手摸一下他的脸，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行动。
他就像被锁在这个身体里的第三方灵魂，只能以“沈喻”的视角，看他们经历的事情。
他听到自己抽泣两声，欲盖弥彰地撇开脸：“没有。”
“嗤，你骗谁不行，还想骗我？”小小少年江存川熟练地翻了一个白眼，捏着沈喻的下巴让他转过来，掏出帕子细细地给他擦脸。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沈向书要是再敢对你动手，你就揍他。”江存川捏了捏沈喻的胳膊，似乎觉得这比竹竿粗不了多少的小细胳膊很难做到把沈向书揍哭。
于是他换了一个办法：“他再招惹你你就来找我，沈致知不管他，我帮你揍他。”
江存川从小打人就狠，也不在乎对方是谁，反正只要他觉得对方做错了，直接上手就揍。
沈向书三岁时胡闹被他扇过一个耳光，脸肿了一个星期。
沈向书还好，倒是把沈喻吓得不轻，再也不敢被江存川发现沈向书欺负他的事情。
生怕下一次江存川手重，把沈向书打出个好歹来，他自己也跑不了。
“江存川，你别、你别老是打他。”沈喻闭着眼睛抽泣，眼泪又被江存川擦走，“你要是、要是把小书打坏了，你哥哥肯定打你。”
“打就打呗。”江存川满不在乎，“他又打不死我。”
“江存川！”沈喻生气了，推开江存川的帕子，“你、你……你把我气死吧！”
眼泪啪嗒一下又落了下来，沈喻比刚才哭得还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存川手足无措：“小鱼、小鱼，你别哭了，是小叔错了，行不行？”
沈喻含着眼泪瞪他一眼：“你才不是我小叔。”他扯过江存川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和鼻涕，“错哪儿了？”
江存川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记得上次听到嫂子问他哥这句话，他哥就没答对，被他嫂子一拳打了个乌青的眼圈。
于是他立刻真诚道：“哪儿都错了。”
哪料沈喻看起来更生气了，把帕子往地上一扔：“江存川，我不管你了！”
“别啊，沈小鱼！”江存川捡起帕子，忙不迭地追着沈喻离开的方向跑去，“不叫就不叫嘛，沈小鱼，你等等我！”
画面一转，这次出现在沈喻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人：沈致知。
“小鱼，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看起来青涩许多的沈致知一把将沈喻捞起来，捏了捏他的脸，脸上笑意盎然。
沈喻惊呆了，他从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从沈致知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他还以为沈致知是一个木偶呢！
“当然有啦。”小小年纪的沈喻也十分富有生气，虽然尚有些口齿不清，但活泼积极的模样也是未来的他所不能比的。
“鸽鸽！鸽鸽、抱！”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小男孩哒哒哒地朝着两人跑来，朝着沈致知伸出手。
男孩的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就在沈喻还在疑惑他是谁的时候，就听到沈致知开口：“向书，哥哥现在抱不了你，你自己玩儿一会儿可以吗？”
沈向书？！沈喻震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掉在地上。
一想到眼前这个肉嘟嘟的小团子，以后会变成沈向书那个臭**，他就觉得心痛得难以自拔。
不过，沈致知明显厚此薄彼的态度也让他暗暗心惊。
这偏心得也太明显了吧？怪不得长大之后的沈向书性格那么扭曲，很难说没有沈致知的原因。
沈致知抱着沈喻走进家里，没有再看沈向书一眼。
沈喻心有不忍，悄悄侧头看了一眼沈向书，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瞬间脊背生寒。
只见沈向书哪里还有刚才天真烂漫的模样，他正恶狠狠地瞪着沈喻，眼里尽是嫉恨和埋怨。
不过四岁的小孩子，却宛如一个负能量的集合体。
这一次沈喻确信了，这小孩儿确实是沈向书那个大**！
靠，一点都不可爱了！
眼前的画面再次出现变化，这一次是夜晚，天空下着大雨，雨势磅礴。
站在沈喻面前的是年龄更小一点的江存川，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眼神中却满是阴鸷。
他紧紧地抓着沈喻的手，原本童趣的奶音因为哭了太久，而显得有些哑：“沈小鱼，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他一边抽泣，一边紧紧地抓着沈喻，执拗地要从他嘴里得到那个答案。
沈喻看到自己抬起手，软软的手掌落在江存川的脸上，为他擦掉眼泪，保证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
“真的！”
“不许反悔。”江存川又抽了一下，故作凶狠地瞪着沈喻，“你要是、要是敢骗我，我就、就把你抓起来打。”
如果这句话是十八岁的江存川说出来的，沈喻也许真的会畏惧几分，立刻低头装乖。
可惜五岁的江存川长得还太嫩，看起来完全没有威慑力。
于是沈喻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取笑道：“江存川，你这么爱哭，以后怎么做我的小叔啊？”
“我就是你小叔！”江存川擦掉眼泪，嘴硬，“我才不爱哭。”
“说大话，因为没收到生日礼物，你都难过得哭了。”沈喻学着大人的样子调侃江存川。
“我、我才不是因为生日礼物。”江存川恨恨地瞪了沈喻一眼，耳朵烧红，“那种生日礼物我要多少有多少，你、你根本不懂！”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啊！”沈喻无奈，换成他去拉扯江存川，“你说嘛，江存川，你为什么哭啊？”
耳边的声音和画面都逐渐模糊远去，沈喻犹如大梦一场，直到睁开眼睛时还有些混沌。
他梦到了……沈喻的小时候？
梦里的那些内容就像真实=发生过一般，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小时候的江存川还挺好玩的。”沈喻弯起嘴角，可惜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否则非得好好逗弄一下这个小屁孩。
随即他又想起了梦里异常鲜活的“沈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落水的话，这个世界的沈喻应该也会拥有一个精彩的人生吧？
家庭美满、哥哥关爱、还有青梅竹马江存川的陪伴与爱护，怎么也不会长成现在这怯弱又敏感的样子。
可惜，他的鲜活都终结在八岁那年。
想到这里，沈喻的思绪却忽然卡壳了一般，停滞不动了。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想到：沈喻……究竟是怎么变成傻子的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脑袋就像淤积的河道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头绪。就像一张画，被层层叠叠涂满了别的颜色，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最底下的模样了。
沈喻捂着自己的脑袋，皱眉。
为什么他想不起来这段记忆？难道是这具身体的大脑还没有彻底恢复？亦或是沈喻的身体产生了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屏蔽了这段记忆？
但也并非不可以理解，毕竟濒死的体验感确实不好，更何况他当时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
沈喻摇摇头，暂时放下这件事，准备下楼吃早餐。
楼下，沈向书已经在就餐了，见到沈喻，他飞快地斜了一眼过来，表情轻蔑。
沈喻：……眼前这张脸比梦里可欠揍多了。
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拿起面包，就听沈致知说道：“今天怎么下来的这么晚，昨晚没睡好吗？”
沈致知的表情虽然淡淡的，但确实带着对沈喻的担心。
只不过，一看到他这张脸，沈喻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梦里的沈致知，那张表情格外丰富的脸。
于是他再看眼前的沈致知时，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没有，只是……做了点梦。”沈喻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
“梦到了什么？”沈致知表现出了兴趣。
而沈向书却脸色不佳，哼了一声提着自己的书包打算离开。他故意用力地推了一下椅子，发出很大的声音。
在看到沈致知的眼神依旧放在沈喻身上后，他的表情更差了。
“没什么……”沈喻想含糊过去，“就是、梦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此话一出，原本正要离开的沈向书身形一僵，转过脸目光晦涩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默默地离开。
“检测到情绪波动：畏惧，情绪来源：沈向书。”
沈喻一愣，看向沈向书的眼神便多了些别的心思。
反观沈致知，却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柳医生说，如果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对你的恢复来说是好消息。”
“检测到情绪波动：开心，情绪来源：沈致知。”
沈致知倒是真心高兴。沈喻默默埋头吃面包。
不过，原来他会频繁地想起原沈喻以前的事情，是因为大脑在进行自我修复吗？
那如果等大脑彻底恢复，他会不会想起原沈喻所有的记忆？
沈喻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么他到底应该是哪个沈喻呢？
是这个世界里的小少爷沈喻？还是他自己？
不知为何，刚想到这个问题，沈喻的脑袋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握不住手里的面包，“啪嗒”一声掉回了盘子里。
“小鱼……”沈致知愣愣地看着他，“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