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舒清正在换衣服。
确切的说, 他正在被换衣服。
是帝国高等贵族形制的礼服。
歌舒明为他选了正蓝作为主色，白金为辅。歌舒清年龄还小，来到首都星时间尚短, 所以歌舒明刻意规避了代表成熟、能主持家族事物的黑色, 而选择了更轻盈的浅色系。
上衣的衣领、袖口和衣襟处用金银丝细细密密地绘制了象征着海潮、岛屿的图纹, 那是歌舒家族的族纹。
下装相对简约。类军装款式的长裤和长靴方便行动，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歌舒清的择业倾向。
贵族们向来喜欢拐弯抹角，仿佛这样更能凸显他们的高贵和与众不同。因此衣着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其特别的含义，歌舒明对此很谨慎, 也数次询问过歌舒清的意见。
毕竟, 即将开始的宴会对歌舒清尤为重要。
初到首都星时, 歌舒明便承诺过, 一个月后将会为他举行一场宴会，作为他进入帝国的社交场的第一步。
而如今，他的身份已经被验明, 初来首都星的第一轮大补课也初步完成，歌舒家族的成员尽数聚集在首都星。
这场属于他的宴会, 便也要拉开序幕了。
歌舒明穿着曳地的绀青色礼服，裙摆上珍珠白的鲛丝绣出与歌舒清衣服上相似的歌舒家族族纹。
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那些海潮和岛屿明显呈拱卫之势。被守卫在中央的, 是蜿蜒升起、从裙摆一路延伸到胸前的一条纹路，而那纹路末端勾勒出日月相映的图案。
——日月为明。
歌舒明倚着更衣室的门，垂眸, 将一支罕见的黑色海潮花别在胸前、日月图案的中央。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抬头看向里面正在被仔细化妆的，她生物学意义上的兄弟。
少年坐在人群中央, 安静地垂眸。
他遗传了歌舒家族的基因, 生得漂亮精致, 然而多年来在荒星的经历终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他的肤色不如养尊处优的贵族那样白皙健康，身材也比同龄的少年更加瘦弱，身上还留下过许多伤疤。
他的手不够纤细修长，即使认真保养过，去掉了上面的茧子，他皮肤的纹路比一般的贵族少年更深、更杂乱暗沉。那是干过粗活的手。
“你准备好了吗？”歌舒明突然问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安排似乎太急躁，可能并没有给这个少年足够的适应贵族生活的时间。
她并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
但毫无疑问，这场宴会奢侈到了极致。
整个首都星上已经种满了盛开海潮花。
那如海浪般深沉瑰丽的蓝色花瓣间，花蕊闪着细碎的银光，如同星空坠入海洋。
每一朵海潮花都经过了仔细挑选，它们在这个晚上盛开，也只在这一晚盛开，作为歌舒家族的象征之一，与歌舒家族一同欢迎远来的宾客。
当星舰降落在首都星上，歌舒家族的宾客将顺着海潮花的浪潮，来到歌舒家族的城堡。
而城堡此刻灯火煌煌。
这次宴会的每一盏灯都由来自溟海星的深海珍珠制成。
只有溟海星有那么大的溟蚌，能够开出比拳头还大的珍珠。工匠挑选尺寸一致的珍珠，从内而外掏空，再塞入发出各色辉光的太阳珠，就得到了光泽柔和温润的珍珠灯。
而这也不过是这场宴会开销的冰山一角而已。
毕竟这珍珠灯只能在正式场合出现一次，但日常也还能用，倒也不能只算是这场宴会的开销。包括那桌椅，那宴会厅的装饰和布景……这些都很贵，但还不算太浪费。
最大的开销还得是消耗品。这种档次的宴会，其中的酒水、茶水当然不能失了歌舒家族的身份。而那宴席上的菜式更加精妙绝伦，保证每一道都是宾客们前所未见的。因为歌舒家族从帝国各个星球请了许多厨师来，新研发的菜品。
……
歌舒清抬起眼，与歌舒明遥遥对视。
“准备好了。”他回答，语气中带着点困惑，似乎是不知道歌舒明为什么要这么问，又似乎另有他意。
“怎么了？”歌舒明问道。她看出歌舒清有话想说。
随着她的语声，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迅速退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歌舒清抿了抿唇。
他不清楚他的问题该不该问。或者说，他觉得或许是不该问的。所以他把这个问题已经忍了很久，从一开始来到首都星时就在忍着。
但他现在确实有点想问了。
他说道，“这里的生活，一直……是这样吗？”
他甚至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奢靡。
但他觉得不对。
荒星的大家过得那样苦。而这里的随随便便一道菜，就要制造足够荒星一个片区生活几天的垃圾。
歌舒清从记忆里淘出了两句诗。
那是他曾看到的荒星的记忆的一部分，或许是荒星曾经的居民写下的诗句。他使用的并非是当下帝国的通用语，以至于歌舒清之前并不太理解它们的意思。但现在，他却诡异地读懂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总的来说，一直是。”歌舒明平静地回答，“除了虫族肆虐的那些年里。因为前线战况不好，首都星也不敢太奢侈，否则会有人闹事。”
歌舒清沉默。
“我知道你恐怕不喜欢、不适应。”歌舒明说道，“但我很抱歉，我需要这样做。”
她轻声解释，“第一，我必须把你推到台前，必须宣扬你是实验体的身份。这样我才能动用最大的力量，彻查帝国的各研究院和实验基地。
“第二，这是战争结束后歌舒家族第一次举办宴会，我必须表现出对贵族规则的遵守。否则我会受到很大束缚。
“第三，我需要找到一些盟友。”
“什么盟友？”歌舒清问道。
歌舒明看着他，紫色的眸子沉静而冷肃，带着一种莫名的决绝。
“像你一样，不满这种挥霍无度的人。”她认真说道，“近十年这种宴会很少，我缺少观察的机会。这一次，我特意邀请了一些可能是盟友的人过来，看他们的反应。”
歌舒家族的人对情绪最敏感不过。
哪怕只是无意识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足够分析出很多东西了。
这是歌舒明的目的。
也是歌舒清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他移开与歌舒明对视的视线。心想，歌舒明好像是，跟他一样、跟他们一样，想改变一些东西的。
不过，他们是为了荒星。
歌舒明……是为了什么呢？
-
外面。
南暮挽着萧鹿，缓步走入宴会厅中。
他特意争取到了机会，代表皇室，参加歌舒家族的这一次宴会。
走进厅中，侍者奉上酒水。南暮伸手取过，递了一杯给萧鹿。
“正是我喜欢的。”萧鹿点头。
南暮笑道，“歌舒明这一次，可甚至是准备充分啊。”
萧鹿也笑了。
主角还未出场，在场最大牌的无疑就是南暮这位皇子殿下。
逐渐有人往这边凑过来，跟南暮交谈。
南暮与萧鹿对视一眼，然后熟练地应付起来。萧鹿则默默退到了角落，静静地观察着厅中的众人，等待歌舒明和歌舒清的出场。
他们夫妻多年，总是有默契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