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夫君似有恶疾【完结】>第147章 死心

  乔鹤年落在了院里, 不过因为喝多了酒,没能站稳,一下子跌在了墙脚的草丛里。

  坐在桂花树下的祁韵被墙脚翻进来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立刻站起身:“谁?!”

  他想大声叫下人们出来,不过,还没喊出声, 摔在草丛里的男人就支着身子爬了起来,露出熟悉的脸,还穿着今早送他出门时那身衣裳。

  祁韵:“……”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救, 现在一看见这个男人,心口还是蓦然一阵酸疼。

  乔鹤年喘着气, 往前走了一步:“阿韵。”

  祁韵握紧拳头,警觉地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冷漠镇定的语气:“你来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走出一步的乔鹤年又摔在了地上。

  祁韵:“……”

  看他连路都走不稳, 祁韵皱起眉:“你喝酒了?”

  乔鹤年勉强坐起身,抱住了一条腿:“……翻墙进来,好像崴了脚。”

  祁韵:“……”

  祁韵这下是真是无语凝噎,瞪着他老半天,真想干脆甩手不管这个大半夜醉酒翻墙的疯子了。

  可是,乔鹤年这人, 在乎面子在乎得不得了, 崴了脚绝对不肯叫人帮忙,他自己再偷偷翻出去,真把腿给摔断, 那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祁韵闭了闭眼,最后说:“阿影没跟着你么?”

  乔鹤年坐在地上, 抱着脚不作声。

  祁韵:“说话。”

  乔鹤年可以编谎,可以再骗他,可他张开嘴,好半天,最后如实说:“……他在围墙外。”

  祁韵便走过去,站在墙边喊:“阿影,你在外面吗?”

  外头立刻传来阿影的声音:“少夫人,属下在。”

  祁韵懒得计较他的称呼了,说:“你家大少爷翻墙崴了脚,你进来把他带走。”

  围墙外是好半晌的沉默。

  “阿影,你听见我说话没有?”祁韵又问。

  阿影:“……是,属下从正门进来。”

  祁韵听了,看向坐在地上的乔鹤年:“阿影都知道走正门。这里不是你家,你翻墙进来,我可以报官抓你知不知道?”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再有下次,我肯定报官,让你也尝尝蹲在牢里的滋味。”

  他扶着肚子往回走,经过乔鹤年身边时,乔鹤年却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裙摆。

  “阿韵,我……”

  祁韵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干什么,回身就甩了他一巴掌。

  啪

  乔鹤年被打得脸都偏了过去,手上一下子松开了。

  他愣愣地捂住脸,看向祁韵,眼中有几分猝不及防,也有几分难过。

  祁韵知道自己下手狠了 刚刚扇巴掌那只手,现在都微微发着麻。

  可他也不会给乔鹤年道歉,只退后一步,道:“有话就说,不要碰我。”

  乔鹤年:“……”

  他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本来是想问,我到底哪里不如松年。可是现在再问这个,好像也没用了。”

  祁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乔鹤年一愣,抬眼看他。

  逆着月光,祁韵的脸有些暗,看不太清楚,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

  “如果叫我重新选,我会选嫁给松年。”祁韵一字一句道,“我后悔遇见你,后悔嫁给你,我恨不得和你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这样,起码我和松年还能过得不错。”

  “可是,我没法选择了。我那样中意过你,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你在我的心里、我的身上,烙下了永远磨不掉的印记,哪怕我以后再对别人动心、再嫁给别人,我都会忍不住拿你和他们比较!”

  祁韵的眼睛红了:“你既然不珍惜,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呢?!”

  “我就算中意松年了,我也没脸再嫁给他,因为我身上留着你的印记,怎么磨都磨不掉!我面对他就会觉得羞愧!”祁韵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胸膛急促喘息,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我只能留下这两个孩子,然后一个人度过余生。”

  “我的一辈子,

  都要为这一次错误买单。”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泪也掉了下来。

  “所以,乔鹤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放弃你了。”他道,“你轻而易举地得到,轻而易举地毁掉,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因为你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这一个毁掉了,还有无数个。”

  乔鹤年望着他,摇着头:“不是的,我知道你只有一个,没有无数个你……”

  祁韵抹了一把眼泪:“那你当时怎么选了你的账本呢?”

  乔鹤年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水,乔鹤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为了松年在池塘里救我,还关过我一个月。”祁韵刚刚抹过的眼睛又湿润了,“我不会水,掉下船是什么结果,你难道不知道吗?”

  乔鹤年张着嘴,想叫一句阿韵,喉咙里却像灌了铅,艰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在江水里拼命地挣扎,可是你没有跳下来救我。我越挣扎,越往下沉,我喘不过气,水从我的鼻子里灌进来,我根本没法呼吸,只能沉到黑漆漆的江底去。”祁韵一边说,一边流着泪,“那时候我想,我爹娘该多伤心啊,他们把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结果我就这么死了,死在又冷又黑的江底,等被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发烂发臭了吧。”

  “我想,我只有下辈子再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擦亮眼睛,再也不嫁给你这样的人了。”祁韵抹了抹眼睛,把眼睛抹得红通通的。

  “我直到死之前,才这么想的。”他道,“因为直到死之前,你都没有来救我。”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乔鹤年。

  他像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祁韵是多么爱他,才意识到自己彻底错过了这份真心。

  祁韵怪的不是他当时选择了账本,而是怪他直到他死之前都没有去救他。

  他一个不会水的人,在冷冰冰的江水中挣扎、下沉的时候,该是多么恐惧?在他沉入黑漆漆的江底,最后也没等到人来救时,是多么绝望?

  他一直在恳求祁韵再给他一次机会,却没想到,祁韵已给过了。

  在黑漆漆的江水中给过了。

  只要乔鹤年在他将死的前一刻把他救上来,他都会愿意继续跟他过下去。

  可是乔鹤年没有救他。

  那个傻得一塌糊涂的祁韵,就这样死在江底了。

  所以现在的祁韵,绝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因为他连命都已经给过了,乔鹤年都没有珍惜,他还有什么能给的呢?

  乔鹤年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都冷了,只有眼眶变得通红。

  祁韵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半晌,道:“你没有输给松年,是你自己亲手结束了我们的感情。”

  乔鹤年慌忙抬起头:“阿韵,不、不,你听我解释,那时候我想去救你的,但我突然就昏过去了,从那一天开始,直到正月初一,我才醒过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可能是有什么病,我也不敢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你,这是真的……”

  可祁韵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像看一个说谎成性的混蛋。

  乔鹤年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心都寒了,只重复着:“我说的真的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是真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祁韵闭了闭眼:“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的,阿韵,我当时不是不想去救你,我真的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那中间发生了什么。”乔鹤年费力地挪过来,慌张地拉着他的裙摆,“那时候船上还有很多人,我可以把他们叫过来作证,我那时确实昏了过去……”

  祁韵低头看着他:“是么,偏偏在要救我的时候昏了过去?”

  乔鹤年:“……”

  祁韵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乔鹤年,你知道的,我很胆小、很优柔寡断,很怕做什么大决定,但凡我还有一丝和你过下去的可能,我都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所以,我敢在你爹娘面前闹得这么厉害,敢把我和松年的事都捅出来,敢逼他们,敢逼你,就是下定决心,一辈子都不会回乔家了。”祁韵将自己的裙摆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扯出来,“要不是死过一次,我真没法下这个决心。”

  听到他说“死过一次”,乔鹤年的手一抖,松开了。

  那轻纱做的柔软裙摆,就这样,倏然从他手中滑走了。

  就像他没握住的那份真心一样,轻飘飘地拂过他的手掌,毫不留恋地飘走了。

  这时,前院终于传来动静,是林星儿的抱怨。

  “你们可真够蛮横无理的,你们家大少爷翻墙进了我们铺子的后院崴了脚,那是他活该,我没报官就不错了,收你们钱不是理所应当吗?谁知道他有没有把我们的围墙踩坏,就算没踩坏墙,坏了我们当家郎君的清誉,你们也要赔呀!”

  阿影:“你骂够了没有?钱早就给你了,你非得在外面骂那么久,要是耽搁了我家少爷治腿,我也要叫你赔钱!”

  林星儿嗤笑一声:“你放心罢,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家少爷命肯定大着呢。”

  两人吵着嘴进院,看见院里的景象,登时闭了嘴。

  祁韵倒没什么,虽然披着长发,但衣着整洁,神情也早就恢复了平静。只是乔鹤年现在凄惨的模样就和平日大不相同了 坐在地上,可能还爬了几步,衣衫凌乱满身是灰,脸上肿得老高,浮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眼角的泪还没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