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夫君似有恶疾【完结】>第61章 宴席(三合一)

  第二日, 乔鹤年留在庄子里陪祁韵,几位长辈听闻,还吃了一惊。

  “鹤年娶了媳妇, 总算知道体谅人了。”乔老爷欣慰道,“往年别说中秋、年节,就是我躺在病床上, 他也就抽空回来看一眼,匆匆忙忙又走了。”

  老夫人仍维护孙子:“鹤年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干大事的人都这样。”

  乔老爷并不认同, 道:“连个小家都经营不好,何谈经营什么大事业?家里鸡飞狗跳的, 再大的家业都能败光。”

  老夫人被他说得心烦,瞪他一眼:“跟你似的没胆量、没决心,如何能短短几年把家业做得这样大?”

  乔老爷挨了母亲的训,仍不满地小声嘀咕:“要打江山, 也要能守江山哪。”

  一行人上了马车,慢慢往宜州城里去,乔鹤年则陪着祁韵在庄子里养了两日。

  受伤的前两日最难熬。祁韵身子不舒服,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脾气也就大。

  这批下人又是刚买进来的,规矩还没教会, 伺候总是不尽人意, 乔鹤年又不准他接母亲过来,祁韵不舒服时碰上下人犯糊涂,就要大发脾气, 又哭又闹。

  乔鹤年起初还能容忍,可他的脾气本来也算不得好, 有时被祁韵闹得心烦,也想像以前那样训斥他几句。

  可一看祁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疼得满脸发白,他的训斥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祁韵是为他挡的刀,谁都能训斥祁韵,就他不能。

  好在,祁韵并不傻,察觉到他的忍耐,每次发脾气都没有闹太久,发泄完就打住了,免得惹夫君心烦。

  乔鹤年照顾了他两天,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伺候人的不容易,说:“下回再有这事,不敢让你受罪了,我自己挨一刀,少受这些被你折腾的罪。”

  祁韵刚刚吃完止疼药,这会儿身子舒服了些,病歪歪地靠在软枕上:“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呀,这伤痛本该你受的,我代你受了,叫你照顾我几天,你都嫌累。”

  他又小声嘀咕:“而且,你又不让我接娘亲过来照顾我。”

  乔鹤年没做声,接过丫鬟递来的果盘,将削好皮切好块的桃子喂到祁韵嘴边。

  祁韵张嘴咬住这一小块桃子,吧唧吧唧吃下去,说:“还要一个。”

  乔鹤年又拿了一片喂给他:“这是庄子里的佃户种的,吃起来还不错。他们也拿去集市上卖,补贴家用。”

  祁韵一边吃,一边说:“回去时带一些。这桃核能种出桃树来么?我想在翠微苑里也种几株桃树。”

  乔鹤年笑道:“你可以试试。”

  祁韵想了想:“现在种下去,得来年春天才能发芽罢。”

  乔鹤年自己也吃了一片桃子,吩咐下人再去佃户家里买些,说:“你多吃些,那么多桃核,总有一两个能发芽。”

  祁韵连吃了两个甜津津的桃子,才停下来。

  “等回去了,我给你找些好东西补补,你要记得天天吃。”乔鹤年道,“现在瘦了这么多,过年前可要长回来,不然回娘家去,泰山泰水大人要说我苛待你了。”

  听到过年回家,祁韵心中一动,说:“离年节还有三四个月呢。”

  三四个月太久了,他想等伤好一些,就回家看看。

  他真的很想家了。

  乔鹤年似乎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三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再过一个多月,是祖母六十大寿,在这之前,祖母还念叨着要办一场赏花宴。从入夏就开始念叨,到现在还没办,无非是要我们小辈出钱出力。”

  他捏了捏祁韵的脸蛋:“前几个月我太忙,没空理会家里的事,这下外头的事忙完,祖母又要来念叨了。等你身子好些,就要张罗办赏花宴的事了。”

  祁韵还依稀记得,嫁进来不久时,刘氏就提过老夫人想办赏花宴的事。

  那时候刘氏告诉他,可以去赏花宴上好好玩,他还天真地以为真是去玩,回来后等刘氏的消息等了好久。

  现在想想,原来刘氏告诉他,是要他传话给乔鹤年 你祖母要办宴席撑场面,你这个做孙儿的,得拿钱出来。

  可那时他傻乎乎的,根本没听懂婆母的意思。而主家那边也有趣得很,竟没一个人敢来催乔鹤年,以为祁韵迟迟不回话,是乔鹤年不同意办。

  祁韵不由说:“家里的长辈,都绕着你转,听你的安排。”

  乔鹤年笑道:“家里就数我挣得最多、出钱最多。自然是谁出钱,谁就说了算。”

  从前他要是说这些话,祁韵少不得嘀咕几句,说长辈只是爱护他罢了。

  可嫁进来这么几个月,他在人情世故上精进很快,现在觉得乔鹤年这话虽然直白难听,却很有道理。

  在自己那个清贫的小家里,家产就只有那么多,大家都得靠自己去挣,遵从着朴素的长幼有序的道理。

  但是在乔家,小辈里只有乔鹤年一人独挑大梁,家里样样都指望着他出钱,他的担子重、责任大,讲话自然也就管用,长辈也得听他的。

  同样的,如果祁韵娘家有人撑腰,或者他自己手里握着大把产业,能出得起钱,家里自然也有他说话的份。

  不过,现在他还差得太远了。

  娘家的条件太差,自己手里又没有底子,只能先靠乔鹤年给的钱和铺子,以后慢慢发家。

  可是,他从小娇养在家,什么都不肯学,两个哥哥到了年纪都开始跟着父亲做生意,只有他成天游手好闲。

  现在手里有了钱和铺面,又有郑夫子几个月的教习,可他毕竟从未亲手做过,就没有做生意的胆量,怕一不小心把钱亏得一干二净。

  而且他身边也没个能商量、能信任、能给他出主意的人。

  夫君是不行的。

  一来夫君管着那么大的一摊子事儿,忙得不得了,哪有空帮他看两间小铺子。

  二来这铺子本来就是夫君给的,要是又让夫君拿回去经营,铺子里的人还是认夫君当东家,这和铺子没给他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他要这些铺子,就是为了不依赖夫君,有一份自己挣来的收入,这样的本事才能让他站得住脚。

  祁韵心中略有惆怅。

  要是母亲在这里就好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在外打拼,也算能独当一面,而且母亲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想着,试探地问:“夫君,可不可以让我接娘亲过来住一阵子?”

  乔鹤年抬起眼来:“你这两日已经舒服不少,还要接泰水大人过来?”

  祁韵小声说:“我很想她。”

  乔鹤年便说:“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就去云县。”

  祁韵抿了抿嘴唇:“不能接她过来么

  ?我在这里吃好住好,想让她也过来看看,安个心。”

  乔鹤年又不做声了。

  祁韵今日已经提了两次,他都这样沉默以对,祁韵也不傻,意识到他的沉默就是拒绝。

  但他仍不想放弃,又追问:“夫君,好不好?”

  乔鹤年抬起眼看他:“阿韵,你家里两个哥哥还未娶亲,泰水大人独自把持家务,哪有空过来?”

  祁韵一愣。

  也对,家里没人管事是不行的。

  要是他出了大事,让母亲过来一趟也就罢了,可要是为了有人能商量说话,把母亲请来,就不太合适了。

  他只能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乔鹤年轻轻松一口气,又说:“你要是想她,可以写信,叫人送去。”

  “好罢。”祁韵只得接受这个折中的法子。

  两人又歇了一日,第四天才启程回家。

  祁韵在庄子里躺了两三日,捱过了最难受的时候,这会儿身子已经舒服不少,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几个时辰,总算回到了翠微苑。

  主家那边几位长辈的药材补品早已送来了,乔鹤年也吩咐何叔去库房里拿了上好的官燕,连同其他温补的好东西,一并送来翠微苑。

  祁韵手里一下子多了不少奇珍,叫赵婆婆仔细收着,慢慢地用。

  赵婆婆伺候他这阵子,熟悉了府中事务,祁韵身上的担子并不重,在屋里好好养了半个月,伤就好了八成。

  而乔鹤年近来忙着对付林家,每日都要出门,并不在家陪着他。

  可即使忙着,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十天半个月不来看祁韵了,每隔三五日就腾出空来,早早回家陪祁韵待一晚。

  晚上歇息时,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而是会挑些白日里的趣事说给祁韵听。

  “殿下本就打算敲打城中世家,这下林家针对我,正好撞在了殿下的枪口上。殿下便寻了由头,罚了林家十万两银。”乔鹤年侧身躺着,面朝着祁韵,“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祁韵惊得瞪大了眼睛:“十万两银?这、这堆起来,得有一座山那么多罢?林家有这么多钱么?”

  乔鹤年道:“林家近些年走下坡路,但底子还在,十万两么,变卖些家产,勉勉强强能拿出来。”

  祁韵不禁感叹:“真有钱。”

  “他们要变卖家产,我就去收他们的家产,最近可收到不少有价无市的好铺子。”乔鹤年微微一笑,“这一遭不算亏。”

  说到铺子,他又问祁韵:“我给你的两间铺子,你打算怎么办?是继续做现在的营生么?”

  这两间铺子位置相当不错,一间专卖胭脂水粉,另一间开着个大酒楼,两间铺子每月的毛利足有千两。

  要是继续做现在的营生,有原班人马管着铺子,祁韵便无需操心,只管坐着收钱。

  可这原班人马,是乔鹤年手底下的人,尤其是管事,几乎都是乔鹤年培养起来的家奴。自己要来了铺子,总不能再占着夫君的人手了 起码管事要还给夫君,伙计倒是雇佣工,只要付工钱他们就肯干。

  祁韵便说:“我正想同你说这事呢。我还是继续做以前的营生,但是不能再占着你的人了,我打算让朱婆婆去铺子里管事。”

  这是他开口朝夫君要铺子之前,就盘算好的。

  乔鹤年一愣:“朱婆婆?你不是把她派到我院里了么?”

  祁韵点点头:“家里只需要一个管事,我只是暂时把她安在日升苑,让她认清局势,才好安排她做事。”

  乔鹤年万万没料到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摆弄人心,恩威并施,欲扬先抑,傻乎乎的祁韵居然也学会了这些。

  不过,他让郑子君来教祁韵,本就是为了让祁韵学会这些。

  只是现在祁韵学会了,他又心情复杂。

  见他不说话,祁韵又问了一句:“怎么样?夫君。”

  乔鹤年道:“朱婆婆以前确实在外打点过铺子,你这么安排很合适。”

  “那就好。”祁韵笑了起来,凑过来搂着他的手臂,“不过,我还得再物色一个得用的人来当管事,朱婆婆毕竟年纪大了。”

  “这事不急,先让朱婆婆做着罢。”乔鹤年摸摸他的脑袋,“你受着伤,最近还得操心祖母的赏花宴,已经够忙的了。”

  “我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有意思呢。”祁韵枕着他的肩,“以前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心里总是没着落,不踏实。”

  乔鹤年笑道:“在家里当富贵闲人还不好?”

  “不是不好,是不踏实。”祁韵小声嘀咕。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荣华富贵不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而是夫君给的,夫君随时可以收回去。

  要是一嫁进来,夫君对他宠爱有加,那当时单纯懵懂的他也许会被表象蒙蔽,陷入甜蜜又享受的奢华生活,体会不到这种不踏实。

  可正是因为他嫁进来,不得宠爱,这才在下人们的拜高踩低里迅速认清了现实。

  自己手里有得用的人、有倚仗、有本事,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乔鹤年顿了顿,眼中捉摸不定:“你在郑夫子那儿学到不少。”

  祁韵抬眼看他,笑道:“你特地给我请夫子来,我可不能丢你的脸。”

  乔鹤年垂下眼,看着祁韵。

  祁韵望着他的眼神依然单纯无辜。

  乔鹤年便笑了笑:“好罢。多学一些,总省得被别人骗。”

  他拉上被子,盖住了两人。

  老夫人定的赏花宴就在月底。祁韵是少夫人,轮不到他操持事务,是由刘氏主办的。

  这会儿正好赶上赏秋菊,只需在城中挑一家酒楼设宴,请上相熟的夫人小姐带上花来赴会,这事儿并不难办。

  只是城中最大最好的几家酒楼,都是乔鹤年的产业,想要不花钱办酒席,还得他点头才行。

  祁韵跟在刘氏后头转了几天,摸清楚了各项事务,心中不由暗暗感叹。

  夫君的产业真是太多了!还都做得这么大!

  而且很奇怪,他酒楼的饭菜虽然精致美味,但卖得这么贵,坐雅间还得额外花钱,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冤大头买他的账呢?

  难道真如伙计所说的,坐雅间就要比坐大堂更显身份?

  祁韵没法理解宜州城富贵人家这种无意义的攀比。

  可能正因为乔鹤年摸清了这些人的心思,他才能挣到这笔钱。

  祁韵开始意识到,自己从小在父母那儿耳濡目染的经商之道,和真正能挣大钱的人的经商之道,差距有如天堑。

  可是,他现在想要去学,也学不会了,而且即使学会了也没用。

  因为整个宜州城的富人生意,被乔鹤年一个人垄断了。

  他能在一条街上开四五家酒楼,不是为了挣更多钱,而是为了把其他酒楼挤出去,让客人只能选他的酒楼。

  这手段说不上光彩,但他能在短短数年里让乔家从普通富商成为东南首富,自然不可能只凭客客气气的寻常手段。

  而他做出垄断富人市场的决策时,也只有十几岁。

  有天赋,有魄力,敢想敢做,这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

  祁韵再次在心里感叹普通人与天才之间的巨大差距。

  怪不得郑夫子说“用东家的眼光看,这世上九成九都是蠢货”。

  和这样的乔鹤年比起来,孪生弟弟乔松年确实显得有些烂泥扶不上墙。

  虽说他看起来好像也在帮哥哥做事,但更多的时候是游手好闲,整天看不见人影,一回家就是四处闹事。

  祁韵想起来之前被他捉弄的时候,还觉得生气。

  不过后来他被关在跨院里,松年倒对他不错,带他出去玩了一回,还帮他收拾了下人,看起来本性并不坏。

  不过自己还同他约定了互相帮忙,怎么最近也不见他来催呢?

  祁韵倒是去月栖苑找过他好几回,人都不在。

  答应了要帮自己吸引夫君的,也不来履行约定,真是说一出是一出。

  他要是再不来,他也不帮他

  找什么药丸了 毕竟他根本就没见过夫君吃什么药!

  祁韵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还是问了一句:“松年最近都没回来过么?”

  赵婆婆在旁回道:“是。老奴照着少夫人的吩咐,每日都派人去月栖苑看两三回,二少爷没回来过。”

  祁韵不由嘟囔:“这是去哪儿了,一句话也没留。”

  赵婆婆顿了顿,凑近些,小声说:“少夫人,老奴觉得,您该给二少爷多派几个下人去伺候。月栖苑现在就一个哑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怎么好伺候主子?咱们过去问个话,他都说不出个声来。”

  祁韵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刚嫁进来也这么打算过,还当面问过松年,他自己说不要。”

  想到乔松年那混世魔王的个性,他又觉得头疼了:“你还没见过他呢,等见过了,就知道了。那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正说着,窗外蓦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嫂嫂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

  祁韵吓了一大跳,赵婆婆也悚然一惊。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俊美不羁的脸来。

  赵婆婆反应快,忙说:“二少爷,您来找少夫人,怎么不从正门进来?这儿是少夫人的卧房。”

  换言之,您怎么能跑来嫂嫂的卧房窗户底下听墙根呢?

  乔松年的眼睛往她这边一瞥。

  “这老太婆是谁?”

  赵婆婆:“……”

  祁韵:“是宅子里的新管事,赵婆婆,我娘家的老下人。我们在商量给你院子里添人手的事。”

  乔松年抱着双臂:“不用添。”

  他这么说,祁韵立刻放弃说服,而赵婆婆没有领教过乔松年的厉害,仍不放弃。

  “二少爷,院里只有一个下人,太不方便了。您吃饭沐浴都得人伺候,一个下人哪里使唤得过来?”

  乔松年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赵婆婆:“……”

  乔松年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看在嫂嫂的面上,不同你计较,下去罢。”

  赵婆婆一顿:“您有事找少夫人?”

  乔松年不耐烦地一挑眉:“不然我翻墙来干什么?”

  “……”赵婆婆总算知道这是个怎样浑不吝的主儿了,但她依然坚持,“您得到小花厅去,不能在窗户底下讲。”

  乔松年当即就要骂人,祁韵看他那脸色,当机立断开口:“松年,我们到小花厅坐着说话罢,我让下人做些你爱吃的糕点。你想吃什么?”

  乔松年张开的嘴一顿,眼睛看了过来。

  祁韵明显有些紧张,两手绞得紧紧的,忐忑地望着他。

  赵婆婆是娘家的下人,是母亲的人,多年以来一直和母亲保持着联系。祁韵不想被她看见自己过得狼狈的样子,怕她偷偷写信告诉母亲。

  要是乔松年不给他这个嫂嫂面子,赵婆婆该同母亲告状了。

  他就这么看着乔松年,带着强装出来的嫂嫂的威严,大眼睛里却又满是恳求和不安。

  乔松年顿了顿,冷哼一声。

  “吃桂花糕。”他不太高兴地说。

  祁韵松了一口气,连忙叫赵婆婆出去准备,自己起身往小花厅走。

  乔松年就板着脸,抱着双臂,从他窗户边离开了。

  一块儿坐到小花厅里,下人送上来桂花糕又退下,只留两位主子坐着说话。

  乔松年当即开口:“嫂嫂现在掌了家,春风得意了,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祁韵哪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连忙说:“你别打趣我了。”

  乔松年哼了一声:“那嫂嫂怎么忘了同我的约定?还找了这么个没规矩的管家来故意气我?”

  祁韵道:“赵婆婆是我娘家的老下人,做事细致,我把朱婆婆捋下去,总得有个人来当帮手。怎么就是故意气你了。”

  而且赵婆婆的话也没说错,是乔松年自己不守规矩惯了,才觉得人家要他守规矩是故意气他。

  乔松年又哼了一声:“我看这老太婆不顺眼。”

  祁韵:“……”

  他小声说:“这是我的院子,你又不住这儿,也不能天天碰上赵婆婆。”

  乔松年抱起双臂:“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不与她计较。”

  祁韵:“……那可真是多谢你了。”

  乔松年伸手拈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说:“你都答应要帮我找兄长的药了,怎么一个月过去了也没个信儿。”

  说起这个,祁韵可真是冤枉,当即说:“我也得找得着你啊!你天天神出鬼没的,我上哪儿给你传信去?”

  他还拉出了证人:“不信你出去问赵婆婆,我吩咐她每日派下人去月栖苑看两三次,就没见你回过院子!”

  乔松年盯着他,板着的脸忽而一笑:“看来嫂嫂对我的事儿很上心呢。”

  祁韵:“……”

  乔松年是诈他的!

  他根本就不关心自己有没有在帮他找夫君的药,就是看自己怕他,就故意装作生气逗自己玩!

  坏蛋!坏蛋!坏蛋!

  祁韵气得在心里大骂。

  可乔松年看他一脸怒气,反而更加开心,笑道:“这就生气了?我还以为嫂嫂吃了这一遭苦,该稳重多了。”

  祁韵瞪着他:“你比我还大好几岁,还在这儿捉弄我玩,也没见你多稳重。”

  乔松年:“……”

  他把桂花糕一口吃掉,凑近些:“好罢,不捉弄嫂嫂了,说正事。”

  见他换上了正经神色,祁韵心中忐忑起来。

  真的要帮乔松年去找夫君的药么?

  无缘无故的,乔松年想要夫君的药和配方做什么呢?

  自己那时候被欺负得太狠,憋着一口气答应了帮他,可最近和夫君相处得好,又后悔那时候意气用事答应他了。

  祁韵便小心翼翼地问:“松年,你要这药丸和配方做什么?你知道夫君吃的是什么药么?”

  乔松年斜眼睨他,目光凉凉的,把祁韵看得心虚极了。

  乔松年道:“怎么?嫂嫂被哄了两句,就忘了被关在跨院时多凄惨了?”

  祁韵道:“不是,我、我只是问问清楚。”

  乔松年道:“你已答应我了,现在才想起来要问清楚?”

  祁韵:“……”

  乔松年盯着他,目光锐利,像蛰伏在暗处盯着猎物的毒蛇。

  “嫂嫂,你不会是想要反悔罢?”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初见面时的玩味,带着几分冷冰冰。

  祁韵不由脊背发凉,下意识道:“没有。”

  乔松年轻哼一声,慢条斯理道:“那就好。”

  祁韵咬着嘴唇,讷讷不敢做声。

  乔松年拈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我听说兄长最近事忙,嫂嫂正好能去日升苑找找。”

  祁韵心中仍在挣扎,一方面不愿帮着乔松年对付夫君,一方面又怕乔松年这个混世魔王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毕竟夫君心里已经起了疑心了,乔松年再对他稍微做点儿什么,都够夫君再发一回疯了。

  祁韵只能慎之又慎,小声说:“这要是被夫君发现了,我可怎么办。”

  乔松年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嫂嫂脑子装的水倒出来,够给自己洗个脸了罢。”

  祁韵:“……”

  他不满地嘟囔:“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乔松年:“脑子没进水,怎么打算直接冲进日升苑去搜呢?”

  祁韵:“……”

  乔松年:“这宅子里的东西也好几年了,总得清点核对一番。嫂嫂现在是当家主母,叫下人去核对,若发现异常,来报给你就是。”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祁韵不好再推拒,脑子拼命转着,又扯出个理由来。

  “可是夫君性子多疑,我无缘无故这么做,他定要问的。”

  乔松年道:“他问起来,你不会瞎编,还不会说些好话哄他开心糊弄过去么?”

  祁韵:“……”

  被小叔子手把手教这个,他有点儿脸红,小声说:“夫君那么聪明,哪会被我糊弄过去。万一搞砸了,白白惹他生气。”

  乔松年嗤笑一声:“对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对我倒是胆子大得很嘛。”

  祁韵瞅着他:“我也没有

  对你怎么样呀。不都是你欺负我……”

  乔松年:“要是你对我也这样小心翼翼,我能欺负你么?”

  “……”祁韵都被他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歪理。我对你还不够好?”

  乔松年就跟他对上了:“你对我哪儿好?”

  祁韵:“你一见面就说我蠢,我也没把你怎么样罢?你后来三番五次欺负我,我可有找过你的麻烦?”

  乔松年倒还理直气壮:“不来找我的麻烦就叫对我好了?我住在月栖苑里,你这个嫂嫂来问过我几回?”

  祁韵:“……”

  他气得脱口而出:“就是因为你先欺负我,我才不敢去招惹你的!你还倒打一耙!你怎么这么可恶!”

  说完,他张着嘴,自己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他怎么把心里想的都喊出来了!

  乔松年抱着双臂冷冷一笑:“果然。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祁韵:“……”

  他看乔松年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心里就发慌,默默缩起脑袋。

  乔松年却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怕答应帮我,也是一时冲动,现在后悔了,才顾左右而言他。”

  被他说中,祁韵更加心虚,讷讷不敢作声。

  乔松年盯着他,半晌,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考虑。”

  “你帮我拿到兄长的药和药方,我可以帮你一个忙,任何事情都可以。”他凑近了些,狭长的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你想让兄长对你死心塌地,或者你想和离分去他一半产业,我都可以帮你。”

  祁韵一愣。

  要进要退,乔松年都可以帮忙。

  可用脑子想想都知道,让夫君对自己死心塌地,或者和离分走夫君一半产业,绝不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

  乔松年连这两件事都愿意做,是不是表明这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可真这么重要,他为什么不直接向夫君要?夫君为什么不给他?

  他不能名正言顺地拿到药,那就肯定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祁韵咬着嘴唇思索片刻,最后抬起头:“我、我不能帮你。”

  乔松年的脸色蓦然阴沉。

  他一字一顿:“你反悔了?”

  祁韵有点儿怕他,但还是说:“我得站在夫君这边。”

  “呵,站在他那边。”乔松年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都被他关了一回跨院了,还这么蠢。朽木不可雕也。”

  祁韵道:“他都和我立了字据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他要是犯错,得拿铺子赔我的。”

  乔松年嗤了一声,似是不愿再同这等蠢人说话,直接站起了身:“好。那你不要后悔。”

  祁韵听他说这话,心里立刻提起来,连忙说:“你不能故意害我!”

  “我懒得和蠢货计较。”乔松年起身朝外走去,“你以后别到我跟前哭就行,我可不会再浪费力气帮一个蠢货的忙。”

  他大步走出了小花厅,几步就出了翠微苑,看不见人影了。

  祁韵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又有些忐忑。

  上回被下人欺负,多亏了松年及时出现,要是下回万一夫君又莫名其妙起疑心,松年又不帮他了,他可怎么办?

  他心里越想越害怕,连忙甩甩头,勉强压住这些担心,自我安慰般喃喃:“不会的。夫君答应过我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更何况他还替夫君挨了一刀呢,夫君再怎么样也该念他一份情罢。

  惴惴不安过了几日,就到了赏花宴当天。

  乔鹤年最近在外头忙着,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家,祁韵坐着马车到设宴的酒楼时,还想着能不能碰上他,哪知道进了酒楼与老夫人和刘氏一碰面,才知道乔鹤年传了话来,说事忙没法过来招呼一声了。

  祁韵只能压住失落,坐在了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办的赏花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宜州城里最上流的权贵肯定瞧不上这等宴席,但普通世家、书香门第还是乐意来交际的,带着秋菊赴宴的夫人小姐公子也不算少,祁韵还在人群里看见了那日在丝云坊为难过自己的林家二少爷。

  刘氏带着他一一去认识众夫人,等到了林夫人那里,那位二少爷林予的神色就不好看了。

  祁韵倒也没戳破,只跟着婆母,生疏地与林家众人打了招呼。

  等林家几人走远了,祁韵才小声同刘氏说了那日丝云坊的事情。

  “林家这个夫人,厉害得很,惯会掐尖斗狠,她教养出来的公子小姐自然也有样学样。”刘氏说着,点了点林夫人身边的几个小辈,“除了那个穿蓝褂子的,都是她的亲生儿女,因为林老爷的偏房妾室在她手里,几乎都没留下孩子。”

  祁韵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蓝褂子青年。

  他在郑夫子那里背过各家的人情脉络和姻亲关系,知晓林家的情况,这个唯一的庶子,叫林星儿。

  刘氏小声说:“唯一的漏网之鱼,是林老爷在外当官时,和通房丫鬟生的,林夫人还天天带在身边盯着呢。”

  祁韵看林星儿眉清目秀的,比林夫人亲生的那几个不知道好看多少,不由说:“能叫林老爷看上,想来那丫鬟有些姿色,怪不得那人比林夫人亲生的几个都好看。”

  刘氏笑了笑:“听说他还挺聪明呢。可惜聪明好看都不管用,林夫人见不得他好,样样都压着他,日后也不可能给他挑个好人家的婚事。”

  祁韵听得唏嘘,不由多看了林星儿几眼。

  这一看,他便发现,林星儿身旁的林予,正偷偷伸手,去扯高脚几上一盆秋菊的花瓣。

  祁韵一下子皱起了眉。

  那盆秋菊是李夫人带来的,说是李家的大小姐亲自养育修剪的翠湖柳月,平时宝贝得不得了,这回难得肯带出来给众人观赏。

  而李家是宜州新贵,李三爷高升就任的职位,是从林家那边抢来的,两家自此就互相看不顺眼。

  但林予这样糟蹋人家大小姐的心头宝,也实在阴私。而且待会儿两家人闹起来,砸的还不是他们乔家的场子?

  祁韵皱起眉,拉了拉刘氏的袖摆。

  刘氏转过头来,他正要开口,那边李家小姐已经一声尖叫。

  “你在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

  祁韵心道一声糟糕,赶紧小声同婆母说:“林予把人家的花糟蹋了。”

  刘氏眉头一皱,而那边李家小姐已经捂住胸口,几欲昏倒。

  她的宝贝花儿,好不容易开出了最娇艳的一大朵,花瓣却被扯得跟狗啃一样七零八落!

  “我的翠湖柳月,一年才得这最好的一朵。”李小姐脸色惨白,“我等了一年,自己还没好好看上几眼……你!你赔我的花!”

  林予自然不会承认,只说:“李大小姐可不能血口喷人,你这花儿摆在这儿的时候,花瓣就已经掉了。许是你自己路上磕磕碰碰不小心,可别逮着人就扣黑锅。”

  两人结的梁子看来也不是一回两回,说起话来火药味十足,三言两语就吵得骂了起来。李小姐气不过,冲到林家带来的花盆跟前,一把推翻了高脚几。

  啪

  花盆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盆土也跟着四处溅射,好端端的秋菊就跌在了泥里。

  这一下可点燃了导火索,两家夫人都坐不住了,开口对骂起来,小辈们更是推推搡搡的,就差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