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闹出的动静不小,管家连忙凑到楼梯口往下看。还好,收音机的声音大,颂年正和朋友评论戏曲呢,没听见。

  他把陈医生扶起来,一溜烟扶到奚佑跟前:“医生,您快给看看吧。今天下午还好好的,晚上看了会儿账本,看着看着就开始起热。”

  陈医生长吁短叹地掏出听诊器,好一会儿功夫,他摇摇头,面色似有不虞:“上次见面,我让大少多多休息,少劳累,少耗费心神。他怎得不听。”

  管家跟着他一块叹气:“也不是不听。只是……您之前说好生养着还能赚得两年,不好生养着就只剩下几个月。可两年的时间实在不够,颂年的下半辈子还没有着落,大少哪敢休息。”

  这是家务事了,陈医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又留了些药,叮嘱一番,原路踩着阿山的肩膀离开大宅。

  奚佑睡得不安稳,不知在梦里梦见了什么。

  管家想把他抬回卧室,又怕折腾得他难受想吐,左右为难时,病人幽幽转醒。

  “………我烧晕过去了?”奚佑声音低哑,透着股沉闷的热气。

  “可不是嘛,可把我们吓一跳。刚刚陈医生来了,您放心,颂年没发现。”管家扶他起身,准备等等再去煎药。

  奚佑:“那就好……”

  管家踟蹰片刻,看神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奚佑挑眉:“说吧,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有什么话听不得。”

  管家:“大少,我是想说………想说您要不要,把陈医生的诊断告诉颂年?”

  “什么?”奚佑一愣,“我疯了,告诉他干什么。”

  他瞒着颂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赶着告诉。

  管家说:“您不知道,我表叔家有个小儿子,原本身体也不好,他怕妻儿担心,一直瞒着不讲,后来突然有一天没撑住,冷不丁就过去了,他妻儿从娘家回来,还以为他只是普通风寒。我不是咒您,哎,只是,回想最后那段日子,就像做梦似的,也没有个心里准备,有误会也没说清,有真心也捧不出来,平平淡淡的,就没了。要是说出来,两个人全心全意地走完最后一程,指不定还要好些呢………”

  奚佑沉默了。

  管家说的不是不在理,他光想着让颂年以后吃喝不愁,让他开开心心的,却没想过自己这悄无声息地一走,会不会留下许多遗憾。

  他迟疑道:“我在颂年心里的分量,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不还是………”

  话说到一半,他又想起前段时间颂年那番掏心窝子的言语,呐呐闭上了嘴。

  管家察言观色:“那怎么着,您要和他说吗?”

  奚佑似是想通了,长叹一声道:“说吧。奚家人都死绝了,或许……或许也不应该再把他当孩子来看。不管怎么样,是我对不住他,又要让他伤心。”

  管家:“您千万别这么说咧!大少………”

  门外,听墙角的埃德蒙心里一惊。

  不好不好,怎么就要和弟弟坦诚相待了呢?这一坦诚,奚颂年肯定说什么也不会留学,他不留学,奚先生又怎么能“独自凄凉地病死”。

  他捏紧手掌,转身轻手轻脚地回到大厅,刚坐下,奚颂年就端着果盘从小厨房走出来:“嘿,厨娘都下班了,我自己洗了几串葡萄,你别嫌弃。”

  “怎么会!”埃德蒙一边吃葡萄,一边思考对策。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才能抢在奚先生坦白之前,把他弟弟弄到国外?

  他的心不在焉被奚颂年看在眼里。

  “埃德蒙,你怎么了?是家里有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不不,”埃德蒙连连摆手,正着急着呢,突然灵光一闪,装作苦恼道,“是这样的,颂年,明天中午我想在家里亲自下厨,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你来一起吃饭呢?”

  “哦,”奚颂年嚼着葡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肯定可以啊。”

  埃德蒙继续苦恼:“但我只准备了三个人的食材,你知道的,我和阿凌住在一起,还要加上他,这样的话,就不能邀请你哥哥和林先生了!”

  奚颂年摆手:“没关系,我去就成,这几天下雨,医生说别让我哥受凉呢———你家在城西那边吧?算了算了,我可不放心他跑那么远。”

  至于林怀之,他就是大哥身上的狗皮膏药,走哪跟哪,撕都撕不下来。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埃德蒙长处一口气,“那么明天中午,我们不见不散。”

  奚颂年咧咧嘴:“你成语说的真好啊。”

  当晚,埃德蒙告辞后,奚颂年又去他大哥卧室,盯着他放下账本,早点睡觉。

  奚佑的烧已经退了,脸色还有点白,奚颂年对着他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好催促他钻被窝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