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很软。

  奚颂年一只手拄着脸,百无聊赖地听另外三人讲话。

  “可以,嗯………我想让颂年来学校,接触一下同龄人,所以拜托陆老师了……出国?对,准备八九月份送他出去………”

  “那时间还挺紧张。”陆老师推了推眼镜。

  “没事,他没别的事,夜以继日的学,半年总能学成………颂年?”奚佑扯了弟弟一把,这一把的力道,还比不上奚宅门口那只整天扒拉人裤腿的小黑猫。

  奚颂年坐直身体,连连点头:“嗯嗯,大哥说得对。”

  奚佑:“……”

  鸣鹿中学第一堂课八点半开始,这会儿还有十分钟,奚佑看了眼手表,准备告辞离开。

  临别前,奚颂年突然又拽住他,说自己忘带手表了。

  奚佑想了想:“我一会儿直接去铺子里,没时间回家………中午让阿山来给你送吧。”

  “那算了,”奚颂年耸耸肩,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倒退着走,“上课去了,大哥再见。”

  “认真上课。”

  “嗯。”

  “别顶撞老师。”

  “好。”

  “……过来。”奚佑叹了口气。

  奚颂年于是往回折返,嘴角藏着坏笑。

  奚佑装作没看见,把自己的腕表摘下来,扔到弟弟怀里:“这次好了,去吧。”

  奚颂年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疯,就好像大哥的表比其他手表值钱似的——冰冷的金属表落在掌心,他低下头,先是感觉到一阵计谋得逞的满足,紧接着又立刻皱眉,暗嘲自己有病。

  他忽然间意识到,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大哥真的很迁就他,事无巨细,包容理解,连他一时兴起的撒娇胡闹,都会认真回应。

  我以前在干什么呢?

  奚颂年握着表,慢慢走向教学楼,边走,边神游天外……

  突然,一个高壮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明明隔着两个手掌的距离,却偏要拐个弯,狠狠撞他一下。

  奚颂年捂着肩膀,撩起眼皮,看清来人后,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又是你。”

  奚玉凉:“你还敢出现在鹿鸣,学什么?德文?法文………就你那德性,能学会吗?最近大爷心情好,不想揍人,不然他妈的揍不死你!”

  奚颂年思考了两秒钟。

  奚玉凉是他表哥,两人有过节,而且过节还不小。

  每次见面,两人必要干架,奚颂年已经很高了,奚玉凉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骨架子也宽,拳头砸在身上疼得很,可奚颂年不怕啊,他不要命,只要奚玉凉不停手,他就豁出命似的陪他打,打到最后,往往是奚玉凉受不了了,还要死要面子放几句狠话,才灰溜溜夹着尾巴逃开。

  可奚颂年从不觉得自己“赢”过。

  人家受了伤,可以回家哭鼻子,找爹妈撑腰;隔天再带着兄弟姐妹过来围堵,十个揍他一个,美其名曰给“凉哥”报仇。

  而奚颂年呢,他可没人管,只能自己给自己撑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熬,反正那些表兄弟都是怂货,没人敢下死手。

  “喂,跟你说话呢,聋了?!”

  独自对上这位表弟,奚玉凉心里还真有点打怵,只能大喊大叫来给自己壮胆。

  ———不管怎么样,气势上不能输。

  奚颂年瞥了眼他身后。

  奚玉凉拳头收紧。

  他在等着这人骂回来,然后他气势更足地骂回去,骂到八点三十分上课,顺理成章地“放他一马”。

  没成想,等了半天,就瞧见奚颂年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他片刻,然后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奚玉凉:“……”

  奚颂年只是不想惹事,不想动手,不想第一天就给奚佑添麻烦;可这一连串举动落在他表哥眼里,那就是侮辱,不能忍受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