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先别睡,”奚颂年从没见过大哥这样,因为奚佑一生病就找借口躲到房间里,谁也不见,这会儿,他听着这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没来由心里就是一慌,连那不想叫的称呼也下意识叫出口了:

  “哥?”

  管家从前排扭过头:“没事没事,您别担心,大少爷他入冬就不太舒服,您一直不在家,可能不太知道……医生在宅子里候着了,您……”

  管家后半句说了什么,奚颂年完全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入冬就不太舒服”、“您可能不太知道”。怎么回事?他也不是一天都不在家,大雪小雪都回来吃过团圆饭,这人那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都是硬装的?还有,他生着病,今早还要去戏楼抓人………奚颂年吐出口气,心里有些难受。

  他听人说,他这兄长在外面过的日子很不错,有事业有人脉,奚老爷剩下的那点家产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这样一个人,两年前却想不开,突然抛下一切回国。

  奚颂年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如果他没回来,他现在指不定已经一刀把奚老爷捅死,然后自己也跟着跳了海。

  他紧皱着眉,坐直身体让奚佑靠得更舒服些。

  管家很久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了———早年间他天天筹谋着“篡权夺位”、“报复生父”的时候,这种表情倒是经常见。

  奚佑不知道弟弟心里又在上演什么复杂小剧场,此时此刻,他仅剩的一点意识全都分给了那两片嘴唇———别吐,千万别吐,到时候吐颂年一身,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哥,很难受吗?快到了……”奚颂年清凉的嗓音就在耳旁,他听着,一边因着这声“哥”而高兴,一边腹诽他衣服上的脂粉怎得这样香。

  是真的香,那股劣质黏腻的味儿,熏得他眼睛都疼。

  就这样,奚佑勉强挨到了宅院前,一下车,冷气顺着鼻腔钻进体内,他一个没忍住,先扶着车门吐了一场。

  “哎哟喂我的大少爷啊——”管家急得满头热汗,阿山恰好又没跟着车回来,一个肩能扛手能提的都没有。

  他忘了一旁的奚颂年。

  20岁的大小伙子,虽然喜欢缠腰施粉扮女相,但到底还是有些力气的。

  他搀着奚佑的胳膊,等他吐完,然后抖开扔在汽车后座的毛裘,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奚佑云里雾里,头脑发胀,整个人几乎难以维持清醒,只能晕在颂年怀里,跟着他的行动掂来掂去。

  管家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扶住他们大少爷的脑袋。

  奚颂年烦躁地“啧”了一下。

  管家打了个哆嗦,迅速拧开奚佑的卧室门,一进去,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奚颂年光闻着就头疼,难以想象这人是怎么在里面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就为了瞒着我生病的事……奚颂年心里一沉,感觉更难受了。

  躺到床上时,奚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捏住奚颂年的手腕,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道,捏得他骨头咯吱作响:“这次别跑了,好歹等我………”

  奚颂年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人就又昏了。

  他呆呆坐在兄长床边。

  没走,也没乱动。

  医生熟练地给奚佑开了一副新药,嘱咐管家让他多休息,不宜忧思,事无巨细地交代一番后,他刚要退出去,就听那一直不声不响地小少爷突然问道:

  “我哥他……他…………”

  医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但好在古往今来,病人家属问得无非也就那么几个问题;他和管家对视一眼,解释道:“大少爷据说幼时遭遇过海难,从小身体就不好,但没什么大毛病,中医管这叫‘不足之症’………”

  “那能治吗?”奚颂年拧起眉,脸上还未卸去的油彩糊成一片。

  “这……”管家在身后杵了他一下,医生立刻点点头,“能治,当然能治;只要一直好好养着,总能养好的。”

  奚颂年没什么反应,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管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奚佑,机灵地揽住医生的后背:“来来,我送您出去………”

  “……”

  卧室里静悄悄的。

  奚佑怕冷,所以暖炉烧得很旺,这可苦了奚颂年,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又穿着那么一身热死人的衣服,没过片刻,他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可他没顾得上管,一个劲儿想着这人的“病”,从床边想到窗前,从窗前想到沙发,又从沙发想到地毯,眼看着晚饭时间就要到了,他也没得出一个结论。

  甚至于,他都难以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

  突然,身后那人幽幽转醒,冷不丁把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哑着嗓子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