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颂年似乎就提防着他这一出呢,立刻把幕布往前一掀,多少阻拦了阿山一瞬,自己拎着戏服,游鱼似的从后门跑了。

  场内一时哗然,不少人认出了奚佑,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这“兰溪”的真面目,立刻恨恨一跺脚,大喊自己又被骗了——因着家有严兄,奚颂年几乎很难把一出戏唱完,在一处戏楼呆不上几天,就要赶快改头换面跑去下一个地方“偷生”。喜欢他的票友还真不少,但一来不敢和奚佑作对,二来总这么到处追也实在累人得很,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敢听这祖宗唱戏了———听完就心痒难耐,又没处听下一段去,这不是折磨人吗?

  “这这这,少爷,咱不追吗?”管家伸长脖子往台后看,急得汗都下来了。

  “急什么,他穿着那身衣服,能跑到哪去。”奚佑把阿山叫回来,三个人又原路挤出戏楼,重新坐上小汽车。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奚佑接了个电话,是城南警局打来的———说他们刚刚在祥符大街“抓住”了奚颂年。

  现在不是以前了,谁家里都不让养什么“家丁”,奚佑从外面回来,自然也不习惯这一套,身边只有阿山一个人还算威武。

  然而,手下没人不代表不能向外求助,奚佑早就把奚颂年习惯的逃跑计策看了个明明白白,出门前就拜托警局的朋友过去守着。

  管家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还是您有办法,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奚佑没说话,看着窗外发呆。

  今年春天天气的确是冷,他这身体也的确有点熬不住,不想告诉颂年,又觉得告诉了,他也不一定在意;总之,兜兜转转一整个冬天,想说的话还是和前年一样,全都被他憋在了心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颂年相处。

  刚回国那阵,他觉得这不过是个孩子,多关心关心,多陪伴陪伴,总有能解开心结的那一天。没想到,颂年对他根本没有心结,他就像一只刺猬,时时刻刻都想把自己蜷缩起来,无差别对抗外界向他传递的一切讯息。

  经过半年的尝试以后,奚佑甚至不敢再靠近他,似乎每靠近一次,颂年似乎就会被施加多一分伤害。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又要如何改正,更可怕的是,或许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那就意味着颂年只是想自暴自弃,毫无理由的折磨自己。

  奚佑迫切地需要知道原因。

  他或许走不进颂年的生活———当然,也根本没有奢求走进———可他还是想要弟弟能振作起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奚颂年虽然有天赋,但并不热衷于舞台,唱戏只是他用来对抗黑暗童年的绝望之举。现在他回来了,虽然为时已晚,可他依旧想保护颂年,至少——迟来地肩负起兄长责任,为他撑起一把能够遮挡风雨的伞。

  但是呢,要给人撑伞,也得先找到这人不是?

  思绪间,他们来到祥符大街。

  隔着老远的距离,奚佑就看见一个浓墨重彩的身影坐在街边喝茶,那茶显然不是什么好茶,奚颂年脸色阴沉,气压越喝越低,脸上妆都花了,现在不仅不美,还有点凶神恶煞。

  两个人看守着他。

  一个做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一个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腿——显然对此种情况十分熟悉。

  奚颂年斜对着大街,没看到奚佑过来,还在那转着手里的茶杯,朝对面人挑眉:“两位,我们都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了,就不能让我跑一回吗?总替我哥办事,他给你们什么好处?我也能给。”

  “你又在外面说什么胡话。”

  大哥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背后,奚颂年身影一僵。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绷着腮帮子不说话。

  奚佑:“回家。”

  奚颂年眯起眼,坐着不动。

  奚佑:“不回?”

  奚颂年还是坐着不动。

  奚佑习以为常地招招手,阿山走上来,朝奚颂年一抱拳,直接把这身高八尺还扮着一身行头的少爷扛了起来。

  奚颂年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阿山动手、帮凶分神的功夫,他咻的一拧腰,使了个巧劲挣脱阿山,然后利落地往侧错开半步,一蹬后方的茶桌,借力翻上临街的二层商户楼,踩着屋顶往巷子里逃。

  奚佑一看他逃的方向———好啊,晚香苑,当即火就更大了。

  管家战战兢兢:“又跑了,还追吗?”

  这巷子是个死胡同,奚佑让管家在巷口堵着,自己带着阿山往里走,越走,越心平气和。

  没事,哪次不是这样的,来来回回三五次,总能捉回家里。

  阿山敲开了晚香苑的小木门。

  一个满身香气的姑娘探出身子,娇笑着问他们找谁。

  奚佑温和一笑:“姑娘,我们来此地是寻欢作乐的,你说能找谁呢?”

  那姑娘愣了一愣,不情不愿地将他们放进去。

  阿山急匆匆地往里走,生怕再让小少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