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佑撑着他的胳膊,坐起来一点:“好吧,不说这些了,那我们——”

  “——是我的错,前辈,”俞凌低下头,肩膀也耷拉下去,“我该早点发现邵炎的不对劲……一年多以前,我就注意到了他的一些问题,但是——但是我完全没有多想,我觉得那只是因为他在国外呆久了,性格和习惯难免会变化,如果那时我……”

  “渡秋,”奚佑轻声打断他,“这不是你的错。”

  “您在安慰我……”

  “我没有在……好吧,的确是在安慰,可我是认真的,这不是你的错,至少,他不会怪你。”

  俞凌显然并不相信。

  奚佑叹了口气:“你应该听说过……我有个妹妹,她有一些酒精和药物方面的问题,在她19岁以前,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她某天吸食过量,被送到医院抢救。那之后我暂停了工作,陪她去看医生,参加各种互助会,努力戒断……但最终,最终还是失败了。”

  “那天她心情还不错,看完医生回来,想吃草莓蛋糕;我立刻出去给她买,回到家,发现她把自己溺死在了浴缸里,身体甚至还没有僵硬……”奚佑深吸一口气,即使没有百分之百的融合度,但这毕竟是纪夏此生最大的痛苦,他很轻易就能感同身受。

  俞凌皱起眉。

  奚佑看着他的眼睛:“渡秋,我觉得这是我的错,事实上也确实是。无数个夜晚,我看到她,站在卧室的墙角,躺在沙发上,穿着那身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脸颊青紫。我祈求她和我说话,但她只是看着我,从没有过回应。”

  “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无法脱身;每天惩罚自己,似乎这样,她就可以重新回来………你理解我了,对吗?”

  俞凌抓起他的手:“这些伤疤,还有那些漫画,前辈,您……”

  奚佑摇头:“听我说,渡秋。我们会责怪自己,想着如果能早点发现,如果能多关心一点,如果多几句交谈………但事实是,时间不能倒流。渡秋,我做错了,或许你也错了,全世界都会埋怨你,你也会埋怨你自己,可离开的那个人不会。”

  “你得振作起来,必须振作起来。”

  “为了他。”

  俞凌:“前辈,我……邵炎他……”

  奚佑目光温柔:“他在天上看着你,不会希望自己的离世,给你带来这样的折磨。”

  俞凌没有说话。

  好半天,他抬起胳膊,挡了一下眼睛。

  奚佑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想继续说点什么,这座悬在半空的观景舱猛地抖了一瞬,他失去平衡,整个人斜飞出去,狠狠撞上了右侧舱壁。

  玻璃是强化玻璃,没有撞碎,爬起来之后,奚佑立刻往下看——原本平静的海面不知什么时候涌起一阵大雾,刚刚的晃动不是因为观景舱发生故障,而是因为——因为整艘巨轮都在晃!

  “怎么回事?”俞凌想要打开舱门。

  奚佑拦住了他:“嘘,别动,别出声,你听到了吗,那个声音……”

  似乎是哀鸣,又或者是在吟诵着什么,悠长,沉闷,自海面之下传来,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

  俞凌屏息片刻,倏地后退几步:“……神的埋葬地,前辈,我们到了!”

  奚佑眸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根漆黑的触手从夜色中探出,在12-13层甲板的正中央开了个洞。

  邮轮向左侧倾斜了一瞬。

  奚佑一把抓住俞凌的衣袖,叮嘱道:“一会儿下去之后,不要和我分开,无论发生任何事,要听我的话。”

  俞凌有些怔愣:“前辈……”

  他不懂,为什么纪夏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而且,就算要保护,那也该是他保护他。

  奚佑没有解释。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寄希望于俞凌对纪夏的信任足够盲目。

  夜色浓郁,下方的甲板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向下攀爬的过程中,周围逐渐开始出现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起初声音很小,后来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海浪的呼啸和人们惊恐的叫喊———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身处这样一艘邮轮,本来就睡不着,船身第一次晃动后两分钟,西里尔就从套房冲出来,全船拉响警报。

  现在,惊慌失措的人们不肯好好呆在房间里,推搡着涌出走廊,冲上甲板,迎面遭遇了那些从海面下窜上来的“怪物”。

  ———怪物具有人的形状,却无五官,头颅前方只长着一根蛇似的舌头。它们像聚集在阴暗地的蟑螂,成百上千地往前涌,前仆后继,不知疼痛,很多客人有枪,但子弹打中它们,就像石头陷入海绵。

  俞凌担心哥哥,爬得飞快,奚佑不想拖慢他的速度,硬是咬牙跟上了落;落地之后,纪夏那中看不中用的两条长腿,几乎快要抖成筛糠。

  依誮 “小心!!”一只怪物朝这个方向奔来,情急之下,俞凌把奚佑扑倒在地,想要用自己的后背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