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汁?”埃德蒙把目光投向对面的酒瓶。

  奚佑耸耸肩,放松地陷进沙发:“明天是周一,你还要上课。”

  5 淡奶油

  ◎您……同情我吗?◎

  埃德蒙又变得沮丧:“你们连我的课表都知道。”

  “这不是什么难事。”奚佑直接承认。

  埃德蒙没有动,奚佑帮他拧开果汁瓶盖,然后稍稍往后靠坐了一些——这样可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减少一方给另一方带来的压迫感。

  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奚佑斟酌安慰:“如果这会让您好受一点,我的经历,和您、和那份‘乔治牌淡奶油’一模一样。两年前,我还在国外学油画,写生,看风景,和同学老师们一起露营,那时的日子十分美好……”

  “后来呢?”

  “后来,父亲去世,家族召唤,我不得不回到圣蒂斯,接受属于我的命运。商会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陌生,但没办法,我是卡洛斯·林,而卡洛斯·林的命运就是这样。”

  “就像乔治淡奶油变成了乔治奶油鸡,就像您,建筑系的学生变成了商会家族的少主。”

  奚佑半低着头,棕色的及肩发垂落耳侧——回到家族以后,尽管逐渐变得残忍冷酷,但卡洛斯还是固执地为自己保留着最后一丝“画家”特质——时下艺术圈随处可见的半长直发。

  这非常符合人们对艺术家的刻板印象。

  但在以前,在卡洛斯真正手执画笔的时候,他并不需要这些外部特征来标明什么。

  埃德蒙轻声说:“您没有想过反抗吗 ?”

  很奇怪,一个把自己困在梦境中的人,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奚佑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换了一个称呼,不再使用敬称:“我不知道……那你呢,埃德蒙,你想反抗吗?”

  埃德蒙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但下一秒,他又苦笑着摇摇头:“除了圣蒂斯,我还能去哪……”

  奚佑:“……”

  埃德蒙艰难地笑了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愿意做贝克家族的继承人,那么,继承人不可以见一面他的父亲吗?”

  奚佑思考片刻:“按照规矩,新加入的成员需要在介绍人的带领下熟悉家族事务和商会架构,而后才能面见家主和两位副会长,获得承认。”

  “您的情况比较特殊,贝克先生决定让我作您的‘介绍人’,或者,更确切的说——您的教父。”

  埃德蒙放下果汁瓶,嘴角粘着一小粒橙子果肉。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教、教父?”

  “教父,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为你祷告、为你祈求上帝的人。”

  “但别担心,在家族内部,教父和上帝没有任何关系,只和你的地位、身份、权柄有关……换句话说,我要做你进入商会的引路人,我要教导你,辅佐你,全心全意地爱护你,直到你能够独当一面、彻底掌控权力的那一天。”

  “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教父了。”

  “任何人伤害你,就是在伤害我;冒犯你,就是在冒犯我。我会照顾你,必要时献出我的生命,亲爱的埃德蒙,我的……少主。”

  奚佑平静地完成宣誓,前倾身体,抹掉埃德蒙嘴角的果肉。那双属于卡洛斯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青年,像剔透的琉璃,盈满温柔。

  埃德蒙不可避免地恍惚一瞬,然后喃喃道:“可是……您才第一次和我见面。”

  奚佑说:“那有什么关系,这就是教父存在的意义。”

  这样剖白的话语让埃德蒙感到无措,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人和他说过类似的话——甚至,连一个理由都不需要,他就拥有了一位俊美的、强大的、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教父。

  这和他即将成为贝克家族的继承人一样荒唐。

  埃德蒙捏紧手中的玻璃瓶:“为什么?您……同情我吗?”

  还是说,想利用他争夺权利?或者仅仅只是不得不听从家主的命令?

  毕竟,谁会想要一个这样的教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19岁了才刚刚进入家族,在大学里学的还是建筑……

  埃德蒙总是能轻易察觉旁人的情绪或想法,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但,此时此刻,他完全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甚至于,他几乎想要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帮助自己。

  “不,我不同情你。”

  奚佑站在落地窗前,从33楼俯瞰整个西区。

  商会的触手控制着每一个人的生活,卡洛斯和埃德蒙,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走到哪一步,就要做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