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开门,是师父啊!”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宫之内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李陌掏了掏耳朵,悄悄给云乘使了个眼色,传音道:“道祖喊了这么久也没用,不如我们 ?”
云乘微微摇头。
如今这天界,诸仙沉寂,君临虽生机将灭,实力却远在他们之上。他亡天道之心不死,若不是因为乌木在,只怕先前已对李陌下手了。
云乘顾虑甚多,李陌却无暇在乎这些,抿了抿唇道:“就算我们能等下去,师父他们只怕 ”
眼下天界多耽搁一刻,凡界便是几日,谁也不知道,那些修士会打成什么模样。
云乘的担心并不比李陌少,若君临执意不放他们离开,为今之计,只有
他抬头,目光熠熠地看着李陌:“你如今是否能证道?”
若能成神,打破封印当然轻而易举。就算不能证道,只要修为与君临旗鼓相当,也该有撼动之能。
李陌吓了一跳,语无伦次道:“虽然我知道攸宁是怎么证道的,但是 我现在连仙帝境界都没有,哪能说证道就证道 ”
他还有句话压在舌头下面没说出来:我又不是你,想渡劫就能渡劫么。
李陌有些郁郁寡欢。
他倒是不怕跟攸宁一样发道誓献出神魂,但现在,他连发道誓的资格都没有
云乘看他脸色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那 我试试罢。”
“诶?”
李陌挠了挠头,云乘身上没有道,又要如何证道?
云乘却拍了拍他肩膀,言辞笃定,“既有魔族,自然有魔道。”
三千大道,并不如世人所想一般,仅有志高道方可证道。
数千年前,魔帝攸宁,已亲身证明过了。
魔族吸纳魔气,化为魔道。但魔道,如何才能证道?
云乘垂目细思。
魔气来源,无非世间诸般恶念,悲妒惊惧忧恨恐。放眼仙界,此处一片寂灭,最不缺少的,便是那些仙人泯灭之前的恨意与惊恐、憎恶。
白袍无风自动,散出黑压压的魔息,冥冥之中,上百座石像、消亡的,尙留一丝意识的,皆为所动。
浩瀚黑气从每个角落溢出,汇入半空之中那傲然独立的身影。
在李陌的注视下,云乘的双眸,顷刻泛起绿意,越来越浓重。
他知道,那是魔体眼内充血的象征。
黑气还在涌向云乘的魔体,无穷无尽,其中蕴含的负面情绪,直让李陌远观亦是胆寒。
云乘的发冠不知何时散了,木簪坠落在地,悄然无声。
他黑发如墨,张狂飞舞,白衣胜雪,猎猎而响。
那李陌熟悉至极,这世上无人可比拟的容颜,一分分染上冷冽。
眉眼之间,似乎是比寂灭还要深重的寒意。
李陌心里忽然有些慌。
“停 停下!”他忍不住出声,嗓音却哑的自己都听不出来。
云乘却恍如未闻,并未停止。
或许并不是没有听见,他扫了李陌一眼,只那眼中,毫无感情,宛如沉寂了千万年的深井之水,一丝波澜也没有。
乍见此状,李陌脑中轰鸣作响,哪里管得了其他,咬住下唇,便飞身而上。
他的袖子被暴乱的魔气搅碎,露出麦色的肌肤,不过眨眼,手臂之上又多了无数伤痕,鲜血迸溅。
疼的李陌双眉都拧到了一处。
但他并未因此退缩,艰难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云乘。
因魔气动荡而肆虐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利刃一般的气流无情地切割着他的双臂。
“乘儿 不要 ”
李陌的声音,是那么微弱。
像是狂风之中树叶的哀鸣。
却在此时,让云乘陡然醒转。
风声忽然停了,暴乱的魔气亦归于平静。
待云乘低头时,便看到了遍体鳞伤的李陌。
李陌的衣袍早已残破不堪,虽是仙体,却因不愿伤及他而未曾抵抗。鲜红的血液从李陌伤处渗出,污了他好大一片白袍。
“子桑?!”云乘的心跳几乎因此停滞。
方才他也不知怎了,满心只有那些混乱的情绪,只记得要证道,其余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就连李陌,也未曾顾及。
“我还好,只是皮外伤。”李陌虚弱地勾了勾嘴角,埋怨道:“这魔道,似乎不是那么好修的,你 你刚刚,好像都不认得我了。”
云乘深深地吸了口气。
何止是不认识他了,方才,他几乎杀了李陌。
如李陌所说,魔道若要修至巅峰,并非那么容易。云乘已然窥见,魔道几乎是寂灭道的翻版,再修下去,只怕他的七情六欲,将尽数归于癫狂。
如今,经过李陌打岔,他并未证道,不过堪堪魔帝修为罢了,可体内暴动的魔意,已然隐隐压抑不住。
云乘心中痛极,不愿再言语,只默默地取出纳戒中的伤药,细细地为李陌疗伤。
天元世界的道,比他自以为的要复杂太多。
即便他有着神君的记忆,也依然太过托大了。
李陌安静地伏在他膝头,也没有再说旁的话。
但,他们俩心里都清楚,走魔道,已然是走不通了。
“对不起 ”云乘忽然低声道。
李陌抬头,正好对上云乘的眼睛,愣了愣。
他是从来没见过云乘流泪的。
好像,从他碰见云乘开始,不,哪怕追溯到前世,云乘也从未掉过一滴泪。
可如今,他眼里,那似要溢出的晶莹,不是泪,又是什么?
李陌忽然心疼的厉害。
他慌乱地笑了笑,仓皇伸手捂住了云乘的双眼,口中急道:“这事你也没料到嘛,没什么对不起,是我自己要扑上来的 ”
那双手,却被云乘轻轻捉住了。
“我发过誓,不会再让你受到丝毫损伤。”云乘的话语响在他耳畔,认真无比,“可现在,伤害你的,却是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李陌不想让他再说下去,甚至不惜贴上了自己的双唇。
好一会,李陌才退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笑嘻嘻道:“偶尔这样,的确挺爽。”
云乘:“ ”
他脸上有些烫。好在此时已是魔体,脸红不起来,没让李陌看出什么。
倒是一旁响起个阴恻恻的声音:“你们俩腻歪够了没有?”
乌木早不耐烦了。
他试了千百种办法,依然敲不开天宫大门。
刚刚转头,就看见这辣眼睛的一幕。
李陌的恢复能力惊人,不说他本就是天仙修为,加上云乘一堆灵药,身上的伤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云乘解下外袍,披到李陌身上,又叮嘱了一句:“将玄光衣穿上。”
若他穿着玄光衣,断不会被这区区魔气伤及。
李陌只好不情不愿地将那衣服掏出来穿上了。
他原本想将玄光衣给云乘的。但如今,云乘好像用不上了?
他周身浓郁的魔气,已然更高了一个层次。
魔帝之体,防御本就和玄光衣相当。
见李陌已防卫得当,云乘这才落入天宫之前。
他从来不是一个将诺言诉之于口的人。因为一时心急,他伤了李陌,虽然并非出自本意,可到底是他的所为。
往事不可追,他能做的,唯有日后尽力弥补。
他心中有愧,可现在,并不是让他纠结的好时机。
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了结。
云乘望向天宫,沉声道:“君临,天道不可灭,你且速速下令,让落霞宗退回山内。”
一声冷笑平地里响起,自云宫深处传来。
“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后退么?”
云乘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
他没有再与君临多话。
凡界有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都不愿天元毁灭,君临有君临的固执,无关对错,但终究太过残忍。
天道尚未崩殂,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
云乘一念之间,魔气倾巢而出,直轰脚下。
仙界的封印,涵盖四方,并没有确切的阵眼。
他的魔气源源不断,威势并不在君临之下。
李陌见此状,挑了挑眉,道意随之而出,牵动此界所剩不多的灵气,全数引入云乘目标之旁。
他不敢让灵气与魔气汇聚,唯恐两相抵消,只能耗费更多气力撼动周围,期盼能助云乘一臂之力。
乌木原地跺了跺脚,终于放弃了说服自己冥顽不灵的徒弟,亦动用修为,助他们破禁。
封印被撼动的动静,直震九霄。
这大阵原本就与仙界融合,他们此番作为,难度不啻于同整个仙界抗衡。
轰鸣之声连绵不绝,就连天宫,亦为之震颤。
然而,许久之后,他们脚下,也不过堪堪熔出一指宽的口子罢了,不过是李陌一愣神的功夫,那道小口子便已恢复如初。
“再来!”李陌嗑下半瓶回元丹,冷汗涔涔而下,并不愿就此放弃。
云乘只得淡淡点头。
他如今不过堪堪魔帝境界,比之君临的半神之躯,仍然差了些,但得李陌和乌木相助,终归有几分希望。
君临不肯妥协,修士界难以止戈,可若他们回去,总能起点作用。若再能说服天道,形势便有了转机。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君临不阻挠他们的基础之上。
若是君临出面,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约是因为云乘如今鸿运不在,总是想到什么坏处便会有最坏的结果。
不等他们喘口气,天宫之门已轰然破开。
君临竟不再忌惮乌木,睥睨而出,一掌便袭向了李陌。
他的声音,蕴含着无尽怒意:“天道必亡,你们如今,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虽然李陌有塑灵石和玄光衣护体,云乘却无法容他受创,当即收了手掌,以身相互。
乌木的呵斥随之而至:“香儿你做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他们原本破禁之处,陡然涌来另一股力量,径直冲破了封印,轰开一人宽的破洞。
来自凡界的日光,顷刻间照亮了灰蒙蒙的仙界,天宫之前,光芒璀璨。
有个浓眉大眼的人从破洞里探头望了望,连头发都镀着金光,没等看清眼前情形,又赶紧缩了回去,冲下面喊道:“师祖!就是这!你们快上来!”
楚汉生?
意识到来人是谁时,云乘已生生受了一掌,软倒在李陌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么么哒!
不承认自己卡结局了嘤嘤嘤。
不出意外,下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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