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闲派诸人下山的时候,天朗风清,疏云浮空。

  却在这刻,万千乌云疾速涌来,遮盖了四方苍穹,便连赤日之光都无法穿越分毫。

  天地随之黯淡。

  不过瞬息之间,那乌云已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直扑云乘而来!

  “乘儿!”李陌最先发现,脚下一蹬,御剑直冲云乘,声嘶力竭。

  然而未等他赶至云乘身边,那乌云所化的手掌,已死死握住云乘,直冲九霄而去!

  其势迅如奔雷,便连李陌天仙之境,也终究晚了几分。

  云乘却早有所料,毫不挣扎,须臾之间已掷出一枚玉符,神色淡然道:“子桑,速回执剑峰。”

  玉符轻飘飘地落入李陌怀中,待他再抬头,不过瞬息的功夫,天上却哪里还有云乘的影子。

  便连那遮天蔽日的乌云都散了,瓦蓝的天空上,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李陌从未有过的慌乱。

  还是绵华足够镇定,提醒道:“玉符中说了什么?”

  呈闲派长老们早已聚拢了过来,无不为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所惊,便连同万灵门的涂山长老都跟着露出急色。

  李陌这才回过神,匆匆开启玉符,金光于半空中化为书信,却只有寥寥六个字:离州城神君庙。

  音信既传,那玉符便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唯一不能平息的,只有众人忐忑的心情。

  绵华猜测道:“这是让我们找道祖?”

  李陌沉默点头。

  这是再清晰不过的暗示了。

  云乘曾经告诉过他,天帝所行之事涉于天道,乌木道祖明言,他只能出手一次。

  或许,已然到了道祖出手的时候了?

  但是,为何云乘要他回执剑峰?为何他要扮做苍生前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李陌心里乱的狠,几乎失去了思考的精力。

  他唯一想探究的,便是云乘去了何处。

  那乌云自天而来,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他们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将云乘掳走?他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

  天劫四仙子已隐入云霞,竟连她们都无法阻止么?

  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李陌胸膛起伏地厉害。

  不止是他,绵阳更是义愤填膺。

  “一定是天帝!天道之下,仙界之人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他竟然会直接掳走苍生!还好,苍生是云儿分-身,自然有机会脱困。”

  便是到了此刻,他还以为,那陪同众人下山的,是苍生。

  李陌颤然开口,直觉脑中嗡嗡直响,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师父,那是云乘,不是苍生 ”

  绵阳骇然,众长老亦是如此。

  像是过了许久,绵阳才万念俱灰道:“你 你再说一遍?!”

  苍生是分-身,尚有机会脱困,但换做云乘,只怕凶多吉少。

  诸位长老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纷纷不信云乘竟丝毫不顾商量好的对策,只身冒险。

  唯有李陌,与云乘这段时日不知手了天帝多少算计,早已猜透了云乘的想法。

  云乘定是知道了天帝留有一手,才会以身相替,否则,哪里有骗过天帝的机会。

  “师父!”李陌骤然跪地,恳求道,“还请师父告知仙界禁制何在,我要破禁制,入仙界,救乘儿。”

  听闻此言,绵阳却瞬间哑然。

  他无助地看了眼绵华。

  绵华亦是叹息:“陌儿,如今仙界,除了飞升渡劫的仙人,无人可感知其所在。”

  李陌倏然回头,眼中红的几欲滴血。

  他已是天仙,再没有机会渡劫飞升仙界了。

  在场之中,临近渡劫的,唯绵华一人而已。

  可如今,仙界形势不明,劫雷日益凶悍,云乘又不在,无人可牵制劫云,他怎能为了确认云乘安危,便要让掌门师伯送死?

  却听绵华传音道:“莫要慌乱,云儿若是早有所料,应当有万全的应对之策。我等需稳住眼下局面,那之后 师伯会破境,带你入仙界。”

  他传音之后,便转身,面对诸派之人朗声道:“诸位已经看到了,我派秦云为仙界之人所掳,也是时候告诉大家,此间发生了何事。”

  众派长老乍见变故,还未回过神来,又被绵华所吐露的消息炸了个懵。

  啥?天帝要灭世?

  啥?魔界都快没了?

  啥?落霞宗是天帝放在人界的棋子?

  待他们再回头去找落霞宗的人时,却发现,华岳真人不知何时已悄然溃逃,只剩地上那数百落霞宗弟子,茫然四顾,毫不知情。

  乌云是杀伐道道意所化,并非是真的乌云。

  云乘本就是祥云化形,哪里感知不到。

  他冷眼看着自己被那大掌束缚,径直带入云霄之上,一语不发。

  当年神君破云为界,引九重天上至清灵气为基、得朝阳之光,化出天宫,又以苍生之意塑就诸多殿宇,依天宫而立,仙界遂成。

  当他的身体突破那一层无形禁制时,熟悉的殿宇便落入眼中。

  自是天宫。

  只是天界的情形,与他记忆中的画面相去甚远。

  他依然记得,天界初成时,天帝君临立于宫殿之前,虽面上无甚表情,眼中却动容无比。

  那诸多仙人亦是惊喜非常。

  彼时,浑厚的灵气游走于天界各个角落,花香四溢,鸟兽畅然,草木葱茏。

  那时,这里是除却昆仑山巅之外,天元灵气最为浓郁之处,更是天道最为亲和之所。那时,凡界妖族无不向往天界,哪怕只在此修行一日,也抵得过洞府中苦修数年。

  云乘还记得,每一年天界的朝日宴,群仙汇集,凡界的话本一一在此演绎,那些修士和妖族,都争破了头要来看一看,好不热闹。

  可如今呈现在他眼前的,除了那座金光四溢的天宫,余下的,竟都是断垣残壁,草木枯败。好似经过了一场混乱且惨烈的大战,却无人在战后修缮,只余一片死寂。

  就连灵气残留,都不足凡界十分之一。

  云乘从未想过,他一手开辟的仙界,竟成了这副模样,连魔界都不如。

  四下无人,独独那天宫前的一方石台上,有个声音远远传来:“拜见神君,还请入殿,陛下已久候多时。”

  乌云化作的手掌早在踏入天界时便散了,云乘脚踏云彩,凭空而立,放眼望去,却不见一丝活人的气息。

  那发话的,竟是天宫之前的一座石像。

  这石像塑的十分精致,只是左手擒着的禾苗早已凋零,右手上的水流拦腰而断。

  是沐霖仙人。

  云乘走近,蹙眉发问:“沐霖?”

  那石像毫无意识,只冷冰冰地重复道:“神君还请入殿,陛下已久候多时。”

  云乘双眉拧的愈发紧了,连眉心都皱成了结。

  他微微偏头,神识散发开去,恍然发现,不止沐霖,各座残败宫殿前,竟都立着不同的石像。

  那手捧朝阳,衣袍残破的,是日仙朱和;

  那眉心点红,脚踩红线的,是姻缘仙月落;

  那手托香腮,双目微阖的,是梦仙璎珞;

  那

  他记忆里大半的仙人,都已化作石像,再无多少生气。

  见云乘久不入殿,沐霖石像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还请神君入殿。”

  云乘淡淡地看了一眼石像。

  石像之上,依然残留着几分水木道意,只灵气已枯竭不已,怕是再过数年,这石像便要化作飞灰,散落尘世。

  他身上的苍生道意不过是假象,眼下,无能为力。

  思及此,云乘缓缓抬步,径直向天宫走去。

  朱门被轻轻一推,缓缓开启,经年尘埃簌簌落下。

  户枢转动,沉闷的声响宛自地底而来。

  云宫之内,亦是从未有过的晦暗。

  有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自云宫深处传出。

  “神君驾临,请恕君临失礼,无法起身相应。”

  君临何其人也?

  在那凡界无人理解修行的时代,他以凡夫之躯,吸纳灵气,感悟杀伐道,数百年后,飞升成仙,成就天帝之尊。

  是自他之后,修行才成为了凡界的信仰,令人族趋之若鹜。

  他是意气风发的,是心机深沉的,是谈笑间运筹帷幄的。

  不该是如此落寞的。

  云乘敏锐地感知到,云宫之内的人,生机尚存,却迟暮不已。

  他立于一片黑暗之中,目不能视,神识散开去,却如泥牛如海,无法探得更多。

  云乘的声音依然冷静:“君临,你意欲何为?”

  那人却答非所问:“神君可知,为何志高道隐世数千年,凡界依然灵气充裕?”

  云乘不知,虽见到这些景象后,心有猜测,却不能肯定。

  “只因诸仙,散尽灵体,只为维持凡界生灵生息繁衍。”

  云乘的嗓子有片刻的哑然。

  “ 这与你灭天道,有何关系?”

  那声音道:“天道有缺,如不灭天道,破而后立,天元苍生,将尽归虚无。”

  “你若灭了天道,大道尽失,所有修士,皆会魂飞魄散。”

  “那又如何?比之苍生,修士不过沧海一粟,便是消亡,不过舍一己之命成就万世罢了。”

  云乘敛目:“你不是为了证道成神?”

  君临轻声发笑,黑暗之中,有形体缓缓凝聚,现于云乘身前:“神君啊,我早已证道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么么哒qaq

  不洗白君临,他结局很惨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灵光、灵于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裔20瓶;旦旦、荷风竹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