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记得在凡界听过一句话,叫做“最难消受美人恩”。
来风露居之前，六步还满怀绮念，如今听他那虚弱的嚎叫,却怎一个惨字了得。
云乘知道自己并不适合现在出去，也难以断定那些女子是否介意他们跟着六步悄悄进来。
他微微沉吟，周身寂灭道意浮出，化作窥道境界的威压,缓缓渗出房门。
门外众人片刻噤声。
寂灭道意对魔族来说，是来自道之本源的镇压与威慑，哪怕云乘只有窥道境,对魔族而言,却是比天魔还要可怕。
有女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柔媚动听,只不过隔着门也能听出那分惶恐：“ 不知是哪位老爷路过此处,有何事需指派我等？”
魔族以强者为尊,大多数对修为比自己深厚的同族会本能地臣服，否则，当日攸宁也不至于杀了风楼便能一统魔族。
风露居的女子们至多不过魔丹,哪里敢在云乘面前造次。
云乘本就是投机取巧借了她们的地盘,本就心存歉意，倒也不可能为难她们，只淡淡道：“借宿贵宝地一日,多有叨扰,明日必当回报。六步是我的伙伴,诸位姑娘今日先放过他罢？”
他话音未落，已朦胧听到六步喜极而叹的声音。
门口的女子们却有几分犹豫，顶着威压窃窃私语起来。
如今魔界人口凋敝,她们好不容易才碰见几近魔丹境的男子肯来“献身”，繁衍子嗣的欲望几乎压过心中的惧意。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那柔媚的声音又响起来，恭敬答道：“承蒙老爷看得起，这风露居您自可留宿的，既有吩咐，我等当然依从。小哥哥是老爷的随从，我们自然也不会勉强他。”
这魔女话中留了几分余地，她言下之意，若六步自愿，可不算勉强。
环佩叮当作响，伴随着女子们离开的脚步声。
她们还未走远，六步已忙不迭地推门而入，像是生怕魔女们打个回马枪，一进来就把两道门栓都放上了。
他此时衣冠不整，满脸红唇印，破旧的灰布袄早给热情的女子们扯破了，不单衣襟里塞满了各色丝巾，腰带也是松垮垮系着的。大约是匆忙逃离，他下身只剩了一条亵裤，露出两截全是挠痕的粗壮小腿。
其状凄惨，比刚下战场还甚。
闻到他周身散发的暧昧气息，云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手寻出几件宽大的衣衫，轻轻抛了过去。
那些衣衫是在离州时为楚汉生备的，分别时他已经可以打开自己的纳戒，是以衣物一直留在云乘这里，件件厚实，给六步穿倒是正好。
六步自是千恩万谢，一低头又看到自己的惨状，绿着脸自去屏风后头换衣了。
李陌在他挠门的时候就被吵醒了，靠在床栏上，毫不客气地嘲笑六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可记得，六步一直把自己当姑娘对待，此时不奚落更待何时。
“之前是谁说被看上了也是好事，结果居然这么不中用。”
六步刚好出来，换了一身金灿灿的袍子，憋的脸上通绿，却不好意思回嘴，老实地缩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逗他一点滋味也没有，还不如逗楚汉生有趣。李陌撇撇嘴，也没兴致继续说了。
连一次都承受不住的小笨蛋竟有底气奚落六步，云乘心里有些好笑，却没有表现出来，免得李陌羞恼。
望云城已然入夜，风雪如期止歇。
云乘没有忘记来望云城的目的：一是入望云山面见魔界主事之人，二是借机寻找古意和晋江。
若诚如六步所说，望云城中只有风露居这一处可借宿，夜里寻人倒是方便了许多。
他们所在的这间厢房，正临着街边，云乘将那木窗打开一道缝隙，抬手放出了寂灭道分-身。
不消叮嘱，寂灭已知此去何为，瞅一眼李陌，便顺着窗户飞出去了。
这景象惊的六步微讶。
“老、老爷，方才那是 ？傀儡么？”
传说到了魔帝境界，便有 之能，他虽然崇敬云乘，却也知道，老爷离魔帝境界还有些距离，况且他是人界来的修士，应当不该会魔族绝学的。因此，六步只将那个与云乘一模一样的人，归结为曾经听说过的傀儡之道。
修士界奇巧之道甚多，的确是有以匠道成仙的修士，唤作墨离，在仙界司掌工匠造物，善驭傀儡。据说墨离仙的傀儡之术，一旦施展，造物巧夺天工、真假难辨，魔族数千年前曾在战场与之遭遇，吃了好大的亏，六步知道也不稀奇。
云乘还未回答，李陌已得意一笑，嘿嘿道：“你猜？”
六步：“ ”
不猜，猜不出来。他只是个连凡体都没有脱离的小小魔族。
弱小，可怜，每天被“夫人”嘲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夫人”对他说话时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恶意。说对他不好吧，这些天“夫人”也分给了他不少吃食，那些食物，是六步过去几十年都没怎么见到过的；可是要说对他好吧，“夫人”一有机会就捉弄他，总是弄得他面“绿”耳“翠”。
六步苦着脸，巴巴地看着李陌：“夫人，您是对我哪里不满意么？”
李陌最近是一听“夫人”就炸的，闻言眼睛都眯起来了，语气跟着也冷飕飕的：“你叫我什么？”
六步傻乎乎地挠头，这里又没有旁人，他一点都不明白“夫人”为何还要这么介意。
幸好屋子里还有个明白人，云乘淡淡开口，及时阻止了事态升级：“六步，天色已晚，你先去旁边厢房歇息罢。”
六步本来是不想走的，他怕又被那群可怕的魔女捉回去。但他看一眼“夫人”的表情，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魔女们再怎么可怕，好歹修为没这么高，不至于危及到他的性命。魔族的生存本能让六步二话不说就跑路为上。
李陌见他要跑，噔的就从床上跳起来了，挥舞着双手气鼓鼓地低吼：“你给我回来！混蛋六步！小爷那玩意掏出来比你还大好么！你有种给我回来！夫人你大爷！”
奈何六步溜得实在太快，只听见一句“你给我回来”就窜的没影了。
云乘只好将李陌揽住，防止他跌下来。
哪知李陌吼完，见六步成功脱逃，余怒未消，已阴恻恻地转向云乘，磨了磨牙，森然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阻止我解释？”
可不止这一次，上次他准备扒衣服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时，六步被云乘支开了。上上一次，他准备假装不经意当着六步的面站着尿尿时，六步被云乘一袖子挥到了方圆一里之外。上上上一次
李陌下意识地觉得，云乘就是喜欢听六步叫自己“夫人”，叫他老爷的。
他推己及人，如果六步的称呼反过来，他也会暗暗窃喜，并且一点也不希望改变。
云乘垂下了眼睑。
李陌所猜测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他不否认，听见六步叫李陌“夫人”时，自己心底总会泛起一丝喜意。 离了玉虚山，这个凡界之外的地方，也有人认为他们是一起的，怎能不让人心悦。
但是他分开李陌和六步，更多的原因，却是因李陌总是要在六步面前扒光他自己来证明。
他明白，李陌只是没有意识到，他以前就没对同性有太多设防，除了他之外，大约也不会觉得与其他男子赤身相对会尴尬。本就无情-欲瓜葛，自然坦然。
可这样的景象，云乘实在是难以眼睁睁看着发生。
心中升腾而起的酸意，几乎要压垮他的理智。
是以，他俯身吻了吻李陌，眸色幽深，声音低哑：“双修么？”
此前一直宿在野外，他们并没有机会再双修。李陌如今的虚弱状况，正是不适应魔气而来，寂灭道本就比魔道更贴近大道本源，云乘想了好几日，双修是最为合适的办法。
所以，他才会一入望云城，便让六步寻找可宿之处。
若是李陌不是那般敏感，其他地方也没什么，设下个隔音结界便是，偏偏他
听清楚云乘说了什么的李陌：“ ”
他苍白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红晕，脑中嗡鸣，已经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在质问云乘的事了。
连云乘手指触碰到他的地方，都在微微发烫。
好半晌，李陌才发出低到了地底的声音：“ 行叭。”
这不是食髓知味，一点都不是。
躺倒在床上的李陌，默默地自我催眠着。
寂灭回来的时候，房中只亮着一盏油灯，鼻间全是李陌的味道，而他，早已在帐子里睡下了，被云乘拿被子遮的严严实实。
寂灭道分-身看本尊的眼神冷冷的，带着淡淡的敌意。
云乘哪里不知道分-身在想什么，挥挥手，将他召回了体-内。
神魂中漾起的嫉妒情绪一闪而逝，大约是共享到了他此前的记忆，寂灭道分-身心绪归于平静，也不再闹腾了。
在分-身窥探到本尊记忆的同时，他探城的记忆也涌入了云乘脑海。
望云城并不大，寂灭道分-身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寻遍了街巷，统共遇到十二个夜宿街头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古意或晋江。
云乘细思，前往望云城的路并不好走，他们来时脚程已算快，但终究在夜晚停下来歇息了。或是古意没有向导，恐还未抵达至此；或是古意赶在他们之前，约莫已进了望云山。
究竟是何种原因，去城主府一探便知。
屋子里燃着熏香和炭火，暖意正盛。李陌方才双修结束，道意之凝实早已超出窥道初境，却因魔界没有劫雷，迟迟未曾进阶。此时倒是睡的香甜。
云乘看他一眼，将被子拢了拢，又留下一张字条，恐他夜里醒来担忧，这才隐去身形，跨窗而出。
根据寂灭的观察，城主府并不远，就在西北不到二百丈处。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么么哒，比心！
因为魔族血是绿色的，我发明了一个新词，面绿耳翠，我真是天才。
讲个笑话，秒君李陌嘲讽六步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