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气的想揍人。

  他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情绪,正打算一举震住云乘,翻身当上面 呸是稳固自己上面的地位的,就给这呆子打断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皮痒了吗!

  李陌火冒三丈,全然忘了自己不久之前还在担心楚汉生。

  那厢楚汉生还在嚎:“小二不给我开阵,你们快开开,我好饿啊 ”

  院子里的火萤虫都被他哀嚎所惊,万千光点齐齐流窜,隐入了花丛。

  云乘微微蹙眉,手中出现了阵法符篆,只往空中一掷,院外阵法随即开了道口子,露出门来。他又挥了挥袖,廊桥上原本熄了的灯笼复又亮了起来,三步一盏,只将院中照的如同白昼。

  火萤虫被光芒所摄,再不敢发光,只在夜里绽放的浮幽花也收拢了起来,那若置身星河的美妙场景,逐渐涣散了。

  李陌撇了撇嘴,黑着脸看向那个欢欢喜喜跑进院子里的壮汉。

  他看着凄凉的很,好似被人在地上拖行了上百里,发髻早散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衣服也磨破了,褴褛的都快成了布条,只勉强挂在他身上。大抵是皮糙肉厚,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

  李陌吃了一惊,连云乘都微微诧异。

  这幅样子,不像是骑马来的,倒是像马骑着他来的。

  他们猜的也差不多,楚汉生跌跌撞撞地跑过回廊,也不看他们,扑进屋里就找吃的。早先店家送来的晚饭两人都还没动过,厅堂里摆了一整桌,楚汉生胡填海塞了大半,打着饱嗝就开始告状。

  “那马,你们一走它就把我甩下来跑了!”楚汉生面色凄凉,对刚落座的两人嚎道,“我追了它一路,好不容易扒着它尾巴了,它却死活不肯让我坐上去,跟发了疯似的,一路拖着我来的澜溪城,可真是疼死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往嘴里塞饭食,李陌也有些饿,他本就是等着楚汉生一同来吃的,也有一下午没有进食了。正想跟着吃一点,手刚伸出去拿住了筷子,又被云乘摁住了。

  “很脏。”云乘传音道。

  的确挺脏,楚汉生身上全是尘土,抓食物之时,胳膊上挂的碎布条不经意就掉进菜里,甩了满桌子的油。

  李陌经提醒才注意到,食欲顿时没了。

  他心道,云乘能这样容忍他,大约是出于那闯出祸的白马是他让给楚汉生的。换了他自己,可是一点都忍不了的。

  我家乘儿真是面慈心善。

  李陌没看见他的包裹,想着自己的衣服他是穿不上的,便走到院前一方石桌前,在客栈准备的纸上写了几笔,又将那纸扔进石桌中央的阵法里。

  黄纸打了个转就消失了,估摸着没多久小二就能带上合适的衣服和新的吃食过来。

  他做完这一切便回到屋子里,云乘许是实在看不下去,自己回房间了,就楚汉生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吃喝。

  李陌想起自己等了楚汉生大半日,不由问道:“便是被马拖着跑,你也早该到了,怎么到现在?”

  楚汉生闻言愣住,羞红了脸,咳得震天响,手上握着的一只猪蹄也掉了下来,砸在玉盘里,咣当一声。

  看着他这架势,李陌心生好奇:这呆子心眼比斗笠还大,皮比城墙还厚,有什么事能让他脸红?

  “还是 别说了吧?”楚汉生吞吞吐吐,手在身上擦了两把,就想继续抓那只猪蹄。

  他越是这样李陌越是百爪挠心,挪开了盘子,似笑非笑地逗他,“不说可就没得吃了。”

  “ 你这人真是。”楚汉生捂着脸,到底是对猪蹄的渴望战胜了他的廉耻心,撇着嘴嘟囔了一声:“我说还不行么!”

  李陌嘿嘿一笑,将盘子递给他。

  楚汉生捉住猪蹄,瞥一眼云乘进去的方向,看那门的确关住了,这才压低声音道:“那马进了城,也不知怎的就找到个马厩,跟一匹母马搞上了。”

  李陌:

  搞、搞上了?你就这么看着?!

  楚汉生一脸痛不欲生,声音越发的低:“我怎么拽它都不肯走,我又不知道怎么找你们,想着既然是小师叔的马,自然有找他的办法,就 就只好等到它尽兴 一直等到天黑。”

  李陌的表情十分精彩,感想也十分复杂。

  他万万没想到,楚汉生竟然是因为这个破理由才耽搁到现在。

  “你还别说啊,它会过母马之后脾气好了许多,都肯让我骑了。”楚汉生傻呵呵地笑,微微得意道:“刚进来掌柜还要赶我呢,一听我找你们,这才放我过来,那马也被他们牵走照料了。”

  李陌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幸好小二进来送衣衫和吃食,他也不必再开口,撵了楚汉生去沐浴,自己也随意吃了些东西,这才端了盘香酥鸡回房。

  房里灯灭了不少,比外头黯淡一些,昏黄的烛光在屏风上映出个颀长的身影。李陌绕过屏风,就见着云乘站在书案前,也不知他在看什么,目光沉静的很,眉眼竟也带着几分温柔。

  待李陌走近了,才看清那摊在书案之上的,可不是他白日里画的丹青么。

  他明明盖在最底下了,怎么就给翻出来了

  李陌挠了挠脸,将手中玉盘搁在书案上,好像自己藏着的小秘密被他看见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云乘恰在此时抬眼望他,声音轻柔:“你希望我笑?”

  李陌呼吸一窒。

  他自然是希望云乘笑的,就像小时候那样,乖巧温顺,让人只是看着都心生欢喜。

  但是 如果云乘不愿意,他总不能强迫他每天露着笑脸,他只是想让云乘发自内心地高兴。他从楚汉生口中知道云乘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却依旧无法想象,得是多大的磨难,才能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连李陌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微微泛红,几乎要渗出泪来。

  云乘却一直望着他,哪里看不见,微微错愕,几步走过来,将他揽进怀里,似乎有些无措,拍着他脊背道:“莫哭了,你既喜欢,我便常笑 ”

  谁、谁哭了

  李陌狠狠吸了吸鼻子,偏了偏头挣出来,一转脸就看见云乘极力勾着唇角,笑得牵强刻意。

  那通身的雅致全然不见了,倒是有些许滑稽。

  李陌想笑,又实在心疼,繁杂的情绪堵在胸口,一时苦涩难当。

  他伸手捧住云乘的脸,揉了揉,微仰着头,头一次主动地亲了亲他嘴角,哑声道:“你怎么样我都 都欢喜的,我只是想要你常常高兴。”

  云乘定定地看着他,眸光幽深,仿若无月的黑夜中看不见底的潭水。

  李陌嗓子发干,悄然咽了口唾沫,陡然发觉他环着自己腰上的力道重了些,心里微有所动,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当先深情地闭上眼,正要一展雄风把握主动

  “砰砰砰!”门忽然被锤的山响。

  “诶李陌啊,”又是楚汉生,“我突然想起件事,你快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天杀的楚汉生!

  李陌几欲咬断牙根,恨恨转向房门。

  “砰砰砰!”

  “李陌?!”那厮还在大喊,“你怎么都不理我啊!”

  云乘脸上也有些冷,李陌瞅见了,暗道不好,哄住了他,自己去开门。

  楚汉生一看见门开了,就匆匆将他拉了出来,往门里看了几眼,有屏风隔着,自然什么也没看见。

  李陌黑着脸道:“又是什么事这么急?”

  “嘘!”楚汉生犹在张望,拽了他到院子里,神色紧张。

  他还没梳洗,身上依旧披着那件破衣服,抓的李陌袖子上都蒙了层油灰。

  李陌长长吐了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暴揍他,放低了语气问:“究竟什么事,偏要现在说?”

  楚汉生一边看着他房门,一边小心翼翼地凑到李陌耳边,悄声道:“那个,我刚想起来,我们西楚有句话的:物似主人型。”

  李陌: ?

  楚汉生急的跺了跺脚,“诶呀你怎么这么笨,我可是看你是我好兄弟才特意来提醒你。那白马尚且是那个样子,云乘是它主人,怎么就不能 了?”

  李陌:!!!

  楚汉生声音更小了,似乎唯恐云乘听见:“你不是说你们还没有那啥吗?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特意来提醒你一番,你 你多保重!”

  他说完,自认是全了义气,飞也似的窜回了自己卧房,将那门关的啪嗒一响。李陌甚至还听见了锁门栓的声音。

  心中警铃大作,李陌细想楚汉生的话,背后汗毛根根立起,只觉越想越有道理。

  如此说来,他方才就是在玩火 亏得楚汉生打断及时!

  借着院中冷风,李陌定了定神,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去见云乘。

  云乘还在书案前,他似乎没有偷听楚汉生的话,兀自站着,眼带疑惑。这时见了李陌回来,倒映着烛火的双瞳中,染了一丝期待。

  李陌怔了怔,再次肯定楚汉生说的果然不假。

  他默默扣着自己腰带,冲云乘笑了笑,慢吞吞地挪到了床前,道:“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话一出口,李陌恨不得打自己嘴巴。这说的好像,直接就到了最后一步似的。

  便又裹了被褥扔到踏板上,讪笑道:“我最近睡得不大好,我们今晚便分开睡?你睡床上,我就睡踏板就好 ”

  他说着又觉得不妥,眼角瞥到屋内有个罗汉塌,又急忙扛着被子转了过去,“还是睡罗汉榻吧,这里有风,凉快。”

  云乘感受着初冬里的夜风:

  他微微低头,心里起了个古怪的念头:是不是,也该到了让楚汉生自食其力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支持,鞠躬!

  后面进程会快一些了,不然怕写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