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也看见了雪泥,咦了一声。

  “这鸟怎么神出鬼没的。”李陌勾着一边唇笑,“以后要还是这般不着家,不若趁早拔了毛烤了吧。”

  雪泥:!!!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我明明是有任务的好嘛!

  李陌看它不顺眼,它也看李陌不顺眼,然而云乘三令五申,若是它再欺负李陌,就让它从哪来回哪去。

  雪泥不敢再对李陌做什么,圆圆的眼睛幽怨地看向云乘,仿佛在说:你看,这次是他先欺负我。

  然而云乘无视了它的控诉,牵起李陌的手:“饿了?”

  李陌这才意识到,这似乎是秘境之后,自己头一次与云乘独处。他有些想将手抽回来,却隐约感到胸口一阵温暖,那融入心口的残念传来几分喜意,便只是偏开头道:“都入道了怎么会饿,就是馋了些,我去玉虚峰竹林抓些竹鸡便是。”

  他这样说,也不过是想避开与云乘单独相处,本以为云乘会看出来,正心虚的紧,谁想云乘竟应允了。

  待李陌走远了,云乘便看向雪泥,未发一语,只拿拇指缓缓地摩挲着食指关节。

  他向来是淡淡的,雪泥跟着他十年,也就见他为李陌急过。

  这下倒好,又多了个绵阳。

  它想起那十年,直感叹简直不是鸟过的日子,也不再绕弯,直接说道:“我找到绵阳了。”

  云乘抬起手掌,平放在眼前,雪泥便抖了抖翅膀,从树枝上飞下来,停在他手上,与他细说。

  “他的确去过昆仑山,在那里遭受了袭击。之后被人救走了。我循着他的气息追寻过去,一无所踪。只得召唤百鸟一同搜寻,最后在离州城找到了他。”

  “离州城?”云乘眼睫微抬,离州正是他和李陌遇到绵阳的地方,“他可有恙?为何未将他带回?”

  雪泥用鸟喙梳了梳毛,讷讷道:“他没事,可我带不回来,救他那人我打不过。”

  云乘眉头微蹙,如今仙界封禁,这普天之下,竟有雪泥打不过的人?

  提起这茬雪泥就有些气恼,声调都高了不少:“是乌木那个混蛋,他死活不肯放人,说是信不过我们妖族!”

  是了,乌木道祖在仙凡隔绝前就离开了天界,这么多年来踪迹全无,却是为何又出现在昆仑山?他是呈闲派的开派祖师,绵阳在他那里当是无虞,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要去离州?

  云乘权衡了一番,道:“若是道祖在他身旁,倒是不急,左右我很快便要下山,你且先去离州等我们罢。”

  雪泥低头应是,正要展翅离去,又听云乘道泥,多谢。”

  他言辞诚恳,犹带着几分歉意。

  雪泥舒畅的连金色的绒毛都抖了抖,圆圆的小眼睛也有些湿润,却高傲道:“我又不是帮你。若是没有我替你处理这些俗事,你何日才能证道回归神位?仙界这个鬼样子,那些仙人怕是迟早都要堕魔。你若真感谢我,不如勤加修炼,早日飞升。”

  它自觉自己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心里却没什么底气,也不敢再看云乘,一路往离州城飞去了。

  云乘远远望着它离去的身影,目光黯了黯。

  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很清楚:他的苍生道,已经许久没有寸进了。

  对苍生尚未明悟,又如何修苍生道。

  至于寂灭道,两者本就相辅相成,执意修下去,迟早修得灭情绝欲。便说他如今寂灭道造诣高于苍生道,已是一日比一日淡然冷漠。

  他 舍不得不喜欢李陌,许久没有正经修炼过了。

  或许,也到了去凡俗走一走的时候。

  执剑峰上忽然起了风,吹起他的袍袖,落叶飘零间,修士静静立于山崖旁,看着有些冷清。

  云乘到玉虚殿禀告了掌门,又回到执剑峰打坐温养剑灵,然而直到寒月高挂,也不见李陌回来。

  他这时就坐在李陌的床榻上,李陌的屋子很简单,不过一床一桌,并几只椅子,旁的都没了,色调也是清清冷冷的。

  李陌在时,他的心思向来都在李陌身上,如今他未归,云乘才有闲心走下床榻,四处打量。

  他纳戒里有不少没什么用处却珍奇讨趣的摆设,都是以前想着李陌会喜欢而留下的。此时拿来布置,倒是不错。

  他们总是要成亲的,凡人尚且讲究新房要奢华喜庆,总不能让李陌受委屈。

  李陌是打死也想不到云乘在布置洞房的,要是知道了,他更不敢回去。

  他这会正赖在玉虚峰这不肯走。

  许是玉虚山阵法的缘故,他在门派里无法进入慕云境,也无从与慕云联络,只好来找楚汉生。

  楚汉生啃完手边最后一只竹鸡腿,不安地瞅了瞅头顶的月亮,道:“李陌啊,你再不回去小师叔要着急了。”

  李陌不语,抬手便将刚烤好的鸡扔了过去。

  楚汉生忙不迭地接了,却不肯放弃劝说,边吃边道:“你说小师叔对你多好,就说眼前吧,他在秘境里给你挡暗器,神器都能拿去换你的破衣服,更别提过去了。你躲着他也不怕他难受啊。”

  “过去?”李陌给篝火添了把柴,架上一只新的竹鸡烤,又觉得火势起的慢了些,招呼楚汉生添火,漫不经心地问:“过去怎么了?”

  楚汉生挥着手,驱使火道将那些新柴烧旺,嘴里塞着鸡肉嘟嘟囔囔地说:“就是你闭关的时候啊,他不是给你去找塑灵石么,找了整整十年,什么险地没去过,得来的宝贝也全都给你了。”

  “十年?”李陌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由停手中动作,一双剑眉拧的死紧,“你说清楚,什么十年,什么险地?他不是在山里修炼么?”

  “诶诶诶你快转一转,这头要焦了!”楚汉生急的喊了一声,见他继续烤了,这才有空诧异:“你不知道?你当初九死一生,他第二天就出山了,去找那劳什子塑灵石,你师父也是,两个人找了整整十年都没有找到。”

  “他从未对我说过 ”李陌声音低了几分,缓缓吐了口气,心里也微微发慌。

  自从他出关以后,甚少与其他弟子交流,说话说得最多的也就是云乘,其次便是楚汉生等人。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这些事。

  思及此,李陌又看了眼楚汉生:“你们怎么也不同我说?”

  “啊?哦 ”楚汉生放下食物,大大咧咧地拿袖子擦了擦嘴,道:“我们以为小师叔告诉你了,小月也说他那阵太苦了,说起来太可怜,也就约好了没有再谈这事。”

  “苦?”李陌眉心已拧出了一个结,眼中也泛出痛色,在他心里,云乘气运绝顶,是断不会平白遭遇苦难的,除非 他自己愿意

  他眸光闪了闪,想起他在秘境里救自己的事,可不是他自己愿意才会受苦么。

  那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将没烤好的竹鸡扔在一边,三两步拽过楚汉生,道:“汉生,事无巨细,跟我说清楚。”

  “斯文点,会不会避嫌啊,再让小师叔看见,又要拿火烧我了!”楚汉生瘪着嘴把自己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 你说不说,不说别吃了。”李陌将他桌上的鸡肉划拉到一旁。

  “诶诶诶别,我说还不成么!”楚汉生抱起自己的宝贝烤鸡,吸了吸鼻子,“就从他一晚上长大开始说,行吧?”

  “那年你闭关以后,第二天就是拜师大典 ”

  李陌揣着烤鸡回执剑峰时,月色清朗,天上没有一颗星子。

  他还不大能控火,怕烤鸡凉了,就片好了捂在怀里,捂的心口发烫。

  整个峰顶沐浴在月光下,朦胧的像是铺了层薄纱。其余屋子都是暗的,唯有他自己的窗户里有光,夜色中远远看去,那小小的窗映着竹影,仿佛是另一轮月亮。

  他疾步走近,轻轻推开房门。

  吱嘎一声。

  屋内的摆设似乎有些变化,李陌没有留意,他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坐在桌边的人。

  云乘乌黑的头发挽在木簪中,身姿斐然,天生的金玉之相,此时看过来,眸中似带着几分温柔。

  “回来了?”他语气亦是柔和,模糊了原本声音中的淡漠低沉,“我布置了一番,不知你可欢喜?”

  屋中多了不少物事,琳琅满目,将那竹制的桌椅都衬的青翠欲滴贵不可言,李陌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哑着嗓子道:“欢喜的。”

  方才楚汉生说到那些往事时,他心中几乎要流出血,便是到现在都隐隐作痛。

  可真看到这人,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是眼中越发的朦胧。

  云乘不知何时起身,又走到他跟前,轻轻捧起他的脸。

  “怎么了?”他低低的嗓音响在李陌耳边。

  李陌忽然意识到,乘儿并不是同他一般高的,他还要高上些许,自己只有微微抬头,才能与他直视。

  李陌眨去了眼中湿意,眼眶还有些红,因他太近,呼吸急了几分,只匆匆道:“我无碍,不过听楚汉生说了些以前的事,你 你为何不与我说?”

  两人离得很近,李陌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里似乎多了一分他看不清楚的情绪。

  “已经过去了。”云乘道,“无甚可说的。”

  “往后,不要这样为我犯险了。”李陌偏开头,云乘身上的松木香让他有些晕眩,“你担心我,我亦会忧心你的 ”

  云乘的手却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将他的脸转回来。

  “李陌。”

  “啊?”

  “我想亲你。”

  他眸色幽深,虽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却是一派淡然的神情。

  李陌这才发现,自己的腰早被他揽住了。

  “呃 ”以往不是想亲就亲了么,怎么这一次竟先问自己了。

  李陌心里着实乱的很,也不知怎么答,云乘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不同意,他就再也不会强人所难似的。

  李陌臊的耳根都红了,生怕他真走了,索性两眼一闭,不管不顾了,差点咬着舌头,声音出口,却低的自己都听不见。

  “那你就 亲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