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有些脸红,依稀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说点什么,也只是想了一会,头顶上便传来云乘平稳的呼吸声。

  李陌顿时不敢再乱动,生怕惊扰了他,自己又睡意全无,只好睁着眼看着屋顶的铃铛,莫名心跳如擂鼓,周身亦滚烫。

  云乘却睡的前所未有的安稳,甚至做了个梦。

  梦中他身在一处缥缈之境,有个黑漆漆的少年,手里捧着把蔫头耷脑的野花,躲在低矮的桑树丛边畏缩着不动,面红如霞,一味地看他。

  那少年十分瘦小,衣衫褴褛,只一双眼睛十分精神,眼眸转动间犹如星光般的明亮,像极了李陌。

  次日两人去缘舟阁的时候,云乘一如往常,李陌却睁着双通红的眼睛,吓了楚汉生一跳。

  “就是考试挂了而已,李陌你不会哭了一晚上吧?”楚汉生诧异,明明出榜的时候他还和没事人一样啊。

  李陌瞪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一晚没睡罢了。”

  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坐了。

  他昨夜被云乘抱了一整晚,半点没敢动弹,便是初成道体也有些扛不住,一大早又被云乘带来这里,自然浑身僵硬,酸痛的厉害,没走两步腿就麻了。

  也是脑子昏沉,之前竟忘了运转灵气舒筋活络。

  云乘原就猜想他没睡好,此时听到他一整晚都没睡,微微皱了眉,淡淡道:“是不习惯与我同眠?”

  “噗 ”柳梢月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喷了楚汉生满脸。

  一众人都惊呆了。

  两人同眠,一晚没睡,李陌还一瘸一拐

  恰在这时,李陌怕云乘误会,小声同他解释:“自然不是,我只是不大适应被抱着睡 ”说着耳根又红了红。

  原本就没什么,好兄弟一起睡觉也不稀罕,李陌也不知为何自己就是臊得慌。

  听在旁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难怪云乘传符让他们早来一个时辰

  楚汉生摸了把脸,震惊地给宁书砚传音: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宁书砚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又给柳梢月传音:你输了,李陌的确是下面那个。

  柳梢月掏了掏纳戒,在他手心放下块说好的水磨石。

  她入道以来凝聚的第一块水磨石啊,原本还想着等何海有法宝了可以拿去蕴养,这下全便宜宁书砚了。

  何海只是拍了拍柳梢月,轻笑了一声,眼底写着:早说你要输的。

  柳梢月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李陌一眼。

  李陌被她瞪的莫名其妙,见宁书砚微笑着收起了什么,不由挑了挑眉:“这可是蕴养法宝用的水磨石?”

  他有些眼馋,戏鱼舟这么久还没有好好养护过。

  法宝以水磨石长久养护可培养灵识,进而诞灵。奈何水磨石只有水木之道方可凝聚,水木之道向来被称之为辅助之道,没什么战力,有道根的人本就不多,修的人更少。

  宁书砚全赖他才得了这块水磨石,自然有问必答:“是师妹打赌输给我的,正好可以拿来养画墨。”

  李陌眼睛一亮,转向柳梢月,笑呵呵道:“小月啊,你看这 ”

  柳梢月虽因他才输了水磨石,却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又念着李陌大喜,自己还是要送些礼物道贺才像样,毕竟是人生大事么,便点了点头道:“本来就一块,都给宁书砚了,你想要的话再等我几天吧。”

  李陌喜滋滋地道谢,心下寻思着要拿什么回礼。

  云乘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问:“你想要水磨石?”

  李陌点头:“我想养一养戏鱼舟。”

  云乘若有所思。

  这些年他四处游历,尽管没有太过在意旁的,但还是知道了不少事的。

  俗世的人说,小孩子无所谓,成年男女睡在一起便是夫妻了。

  男子大约也是如此的。

  虽是李陌邀请他一同睡的,但睡了便是睡了,是他自己禁不住诱惑,未及举行仪式就做了不可做的事情,该负责任便要负责任,该补定礼便要补定礼。

  他自然不会对李陌不负责,可定礼要下什么,云乘从晨起想到现在都没有头绪。李陌既有想要的,自是要先满足他。

  云乘从纳戒里倒出险地偶得的水磨石,转向李陌:“还要别的么?”

  这些水磨石约有百来块,铺了满桌,个个色泽莹润,比柳梢月那块品相不知好了多少倍。

  李陌这才知道自己是舍近求远了,顿时喜上眉梢,乐颠颠道:“够了够了。都够将戏鱼舟养出好几次器灵了。”

  他也不见外,忙不迭地收拾起来,还不忘给宁书砚他们几人分上一些。好东西当然要和朋友分享,想来云乘也不会在意。

  云乘却觉得不够。

  水磨石没有太过珍贵,他得来的也不费力,哪里够下定。

  他微微思索一番,又将纳戒里珍贵些的都摆了出来。

  堆成小山的紫色极品灵石,是极境深渊偶得的;

  肉白骨的数节返魂树枝,是海外枯岛发现,怕李陌有万一留的;

  品目繁多的各类灵果,是路过各个灵地看到,为李陌预备采的;

  带有一丝火道真意的凤凰尾羽,是雪泥表忠心奉上来的;

  辅助修炼的琉璃玉,是

  一堆物事,直摆了好几张桌子才摆下。

  他们来的早,课室里还没有旁人过来。

  楚汉生却已经眼红的险些失去理智了。

  “你说云乘还缺跑腿的不?”他默默给宁书砚传音。

  宁书砚也被这壕气所惊,强作淡定,没好气地在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传音回道:“你出息呢!看不出来么,这是在给李陌下定呢。”

  楚汉生张大嘴巴,原来下定要这么多宝贝的么,看来他这辈子是娶不起道侣了。

  李陌也有些难以置信,讷讷道:“这些你都是哪弄来的?不是师父把门派宝库都搬空了吧?也不对啊,掌门也不会由着他这样吧 呃,不会都是给、给我的吧?”

  提起绵阳,云乘眸子深了些,没说什么,只道:“是我给你准备的。你还要什么,我去为你寻。”

  “ 够了够了,真的没有想要的了。”

  云乘深深看他一眼,这才微微点头,心里却记挂着,这些怕还不够,以后定要再多寻一些。

  李陌想起当初在离州的时候,两人对着一袋金子发傻,只觉恍如隔世。

  这些宝物有多珍贵,他还是明白的,云乘说都是为自己准备的,当然不会是谎言。

  他心底漫出一股暖流,周身都暖洋洋的,又猜测着,他寻这些,准备的如此周全,怕是这些年无时不刻不在为自己担心,不免又是心疼唏嘘。

  李陌不愿辜负他一番辛苦,红着眼将东西一一收进纳戒,左右云乘要用的时候,自己再拿出来也是一样。

  他收到一半,冲着楚汉生几人露出询问的目光:你们有没有需要的?

  四人早已私下传音过,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这些可都是给你的彩礼,我们不光不能拿,还要准备贺礼呢。

  李陌没看懂,一脸莫名,只好低头继续收。

  等他收完了,那几人相视一眼,宁书砚当先站了起来,手中捧着张剑意凌冽的符咒,道:“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师父给我护身的,内含一道可斩杀恍然境修士的剑意,还算上得了台面。”

  李陌摸了摸鼻子,这算是水磨石的回礼么,是不是太重了些?

  但他脸皮向来厚,宁书砚给他也就接了,笑眯眯地收了起来。

  接着便是何海和柳梢月,合起来送了支上品法器的竹簪子,遇上恍然境的修士也可护周身安危。

  李陌咂舌,这簪子比宁书砚的剑符还要贵重几分了。

  云乘看那竹簪的样式与自己常用的乌木簪很是相似,又想起了绵阳,恍惚了一瞬。

  楚汉生眼见着别人都送了贵重的,独他一人还未入道,师父啥也没给,一咬牙,干脆掏出一块令牌塞进了李陌怀里。

  “这是西楚国三皇子令。”楚汉生硬邦邦道,“在西楚,如我亲临,还可以调动五万皇室卫队。”

  李陌眨眨眼,这是把家底都掏了啊,几块水磨石,至于么

  云乘对这些贺礼很满意,亲手给李陌插上了竹簪,又惹得李陌耳朵红了一片。

  “我怎么觉得你们今日怪怪的。”李陌皱着眉道。

  云乘的手在袖子里牵住了他的,垂着眼睛,没说话。

  未及行礼便睡在了一处,李陌不欢喜也是自然。

  其余人也没多说,柳梢月更是哈哈干笑了两声,一脸的欲盖弥彰。

  众人顾忌着李陌的面子,怕他猜到他们知道了他是下面那个,届时必是尴尬万分,自然不能说破。

  楚汉生挠挠头,打破沉默,提议道:“这么大喜的日子,不是应该煮红鸡蛋吃么,不如我们逃课去竹林煮竹鸡蛋?”

  李陌点头,好不容易考完试了,对楚汉生来说确实是大喜。他们方才回了自己这么厚的礼,自己也该有所表示,逃课一日也没什么的,因此大手一挥,笑道:“既是大喜,何苦煮鸡蛋,我们去竹林烤鸡吃。”

  自他出关便已入道,云乘许久没有尝过李陌做的吃食了,见他愿意亲手准备吃食庆祝,只道他还是欢喜的,没有半分埋怨自己失礼,心下微叹,抓着李陌的手又紧了紧,颔首同意。

  柳梢月等人当然赞成,今日李陌是正主,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

  众人于是集体逃了课,欢欢喜喜地去玉虚峰抓竹鸡。

  李陌烤鸡烤的十分认真,尤其是见云乘吃了一块后眼露赞赏,更是高兴无比,干劲十足。

  虽然实际上,李陌从头到尾没弄清大家在庆祝什么,也并不妨碍玉虚峰竹林传出一片欢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