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意在李陌的右拳上盘旋,眼看就要轰上闲情脑门。

  “等等!”发呆的晋江终于有了点反应,但见他一步跨出,已瞬息到了李陌身前,只慢悠悠地伸出只手掌,便将那拳稳稳包住。

  李陌一拳虽无章法,却有道意加持,又是含怒击出,而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接下了,连后退都没有后退一步。

  闲情躲的上气不接下气,可算等到有人救,也不再跑了,就靠在自家师兄身旁,撑着膝盖呼呼地喘着气。

  “有话好好说。”晋江握着李陌拳头,一脸和善,“我师弟不懂事,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晋江看着普普通通,却力道奇大,李陌使了十二分力气,愣是没把拳头拔-出来。

  闲情正好喘完了,摇着扇子,得意地冲李陌一眨眼。

  李陌还在气头上,他离得又近,空余的那只手登时就揪了过去,刚好揪住闲情耳朵。李陌可不心疼他,下了狠劲,拧的闲情直叫唤。

  晋江没反应过来,又是傻眼,拿不准该怎么办。

  “放了他。”淡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闲情喜色毕露,憋红了一张脸拍打李陌的手:“听见没有,云道友让你放了我。”

  李陌呵呵一笑,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乘儿是对你师兄说的。”

  云乘果然是对晋江说的。

  他视线停留在晋江握着李陌的手掌上,眸色越发深沉。

  被他脸上的冷意震住,晋江打了个喷嚏,赶紧松了手,又着急自家师弟发红的耳朵,手足无措,讷讷道:“云道友,你看这 ”

  云乘目光又转向李陌捏着闲情的手,微微皱眉,走过来轻轻捉住,李陌只觉手上一软,闲情便逃了开去。

  闲情十分感动,心道云道友心里还是有自己的,这不是亲手把自己救下来了么。

  接着他就看到云乘不知从哪掏出方帕子,认认真真地给李陌擦手,擦完了左手擦右手。

  李陌:“诶?”

  “脏。”云乘道。

  也不知道这人洗没洗耳朵,李陌竟然就直接下手了。

  闲情:“???”

  李陌原本还有些莫名,听云乘这么说,又见他一脸认真,不由好笑,心里熨帖极了。

  是他多想了,这样轻佻的人,云乘怎么会理会。

  大受打击的闲情有些失魂落魄,但他依然不死心,哭丧着脸对云乘道:“云道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闲情啊,五年前我们在王屋山下见过的。”

  他原本还想补上一句,自从别后思念至今,被云乘冷冷一瞥,后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师兄,我又失恋了。”闲情抱着晋江,大哭出声。

  晋江手忙脚乱地拍他脑袋,温声哄着师弟:“不哭啊不哭啊,都三百二十六次了,习惯就好啦。”

  闲情哭声响了几分:“数错了,三百二十七次,云道友拒绝了我两次。”

  “行叭。”晋江十分好脾气。

  “就知道丢人。”没人押注战局就结束了,战色心情很不好。

  闲情哭声更响了:“云道友嫌弃我,师妹也嫌弃我,我不活了呜呜 ”

  晋江拍得更勤快了:“不哭啊不哭啊 ”

  “信不信我把你另一边耳朵拧下来!”战色怒而拍桌。

  闲情哭声戛然而止。

  他飞快地离开师兄怀抱,只一息便收拾好脸上的眼泪鼻涕,露出完美的笑容,抱着扇子冲四周一躬身:“王屋派闲情,初来乍到,让大家见笑了,抱歉,抱歉。”

  呈闲派看戏弟子:

  你变脸这么快的吗?

  经此一事,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几人就是传说中的王屋四怪。

  真的 好怪哦。

  刷新修仙门派下限那么怪。

  课室很快恢复了正常,王屋派四人介绍了一番来意后,寻了角落的座位坐了,不少好奇的呈闲派弟子都兴冲冲地探过头与他们交谈。

  竹笙长老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早被搬回了讲台继续打呼噜。

  柳梢月十分羡慕:“师父的梦道越修越厉害了。”

  何海并不苟同,看一眼自己师父,打了个哈欠:“我怕他醒了看不了戏,下了浮梦散。”

  柳梢月:“ ”

  你对师父都这么狠的吗?

  李陌和云乘也坐回了原位,云乘沉默地看着书,李陌却面色古怪,时不时悄悄看他一眼。

  他有些奇怪闲情说与云乘见过的事情。

  这十年,云乘不应该是一直呆在执剑峰么,怎么会在王屋山下见到他们?

  又见云乘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疑问在舌头上滚了一圈,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他不想惹云乘不高兴,认识这个人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云乘目光盯着书本,注意力一直在李陌这,瞥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心下有些微的喜悦。

  “我与师父出山,五年前曾到过王屋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云乘淡淡开口。

  他不愿意李陌知道这十年的事情,但也不愿意看他困扰。

  李陌果然高兴了不少,又抬抬下巴,指了指闲情的方向,叮嘱道:“此人太过轻浮,乘儿往后也不要与他多有接触了。”

  云乘放下书本,转头看李陌。

  李陌被看的有些心慌,嗓子微微发堵,撇开头咳了两声,一面感叹乘儿果然长大了,一面又怕他觉得自己管的太宽,正要开口解释,想说我是怕他带坏你,就听见耳边传来十分认真的回应。

  “好。”

  “呃?”

  “他不重要,你很重要。”云乘理所当然地说完,又拣起一卷新书看。

  李陌只觉得那堵着嗓子的一口气这才呼了出去,当真是出关以来从未有过的舒畅,脸上也笑得开了花。

  看得柳梢月直咂舌。

  “李陌以前喜欢云乘不是因为当他是女孩么,怎么这会又 ?”她把疑惑传音给何海。

  “呵呵。”何海觉得辣眼睛,懒得再看李陌一眼,传音回道,“身在画中自己却不知道,迟早被云乘吃死,渣都不剩。”

  柳梢月讶异,“不会吧?李陌也不笨啊,云乘心思这么深沉的么?”

  何海直摇头:“小时候村里人拿温水煮青蛙见过么?”

  柳梢月点头,当然见过,那些青蛙动都不动,等发现烫时都半熟了。说起来,青蛙真的很好吃啊,好多年没吃过了。

  何海指指李陌:“青蛙。”又一指跟人聊得投机的闲情:“第一瓢水。”

  柳梢月没听明白。

  何海叹口气,拍拍她脑袋:“云乘的修为恐怕是这间屋子里最高的了,他要真心不愿意,那闲情怎么可能抓得住他的手?怕是人一过来就能打飞了去。”

  柳梢月恍然大悟,这是借着别人试探李陌心思呢。不仅试探出来了,还打一棒子给了个甜枣,瞧李陌那傻笑的模样,可不是早晚渣都不剩么。

  想着又扯了扯何海衣袖,仰起脸笑盈盈地问:“那咱俩谁是青蛙?”

  当然是你啊我的傻师妹 何海心想,嘴上却宠溺道:“当然是我了,都快被端上桌撒上香油了。”

  “嘿嘿。”

  楚汉生前头坐着云乘和李陌,后头坐着何海和柳梢月,嗅了嗅鼻子,只觉恍惚闻到一股酸臭味。

  他挠挠头,四处打量,没人在偷吃东西啊。

  又看了看身边的空座,越发感到寂寞:宁师弟啥时候才出关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意思。

  王屋派的弟子就这么在缘舟阁留下了。

  说是一共到了二十个,将与呈闲派的弟子一同考试,择优参加五绝盟会。初级弟子班有好几个,进度各不相同,是以王屋派的弟子也按照对灵药符咒还有修行理论的了解程度不同,分入了不同班。

  原本静如死水的缘舟阁,因其他门派弟子的到来,掀起了好大一片波澜。

  嚯,你们王屋派平时不用穿统一的道袍?诶呀真好啊,我压箱底的广袖儒裙到现在都没机会穿呢。

  嚯,你们王屋派不用按辈分起道号?呜呜呜,真羡慕,我师父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给我起道号叫忆枯,也不知为啥,每次被人喊就莫名羞耻。

  嚯,你们王屋派以前都不用上课考试,所以不太会背书?诶没事没事,我教你啊,这个灵植呢已知的共有六万一千三百一十七种,都在这十本书里。啊?当然全都考啊!不过我都摸清了,考试一般就考形态功效什么的,很好记的。道友你怎么吐血了,道友你没事吧?诶道友别晕啊!

  如此这般,两派弟子很快打成一片,和乐融融,除了初级弟子甲班经常会因为小部分人聚众赌博被戒律峰长老光临外,并没有发生太大动荡。

  唯一令众人心焦的只有一件事:距离考试只有七日了。

  原本一般弟子是不担心的,考试么,以前也不是没有考过的,挂了几科大不了从头修习便是,这一次也是为了选弟子去秘境,考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约是看不下去众弟子散漫和不重视的态度,代掌戒律峰的大长老绵悲下了道法令:本次考试,不合格的人一律封禁修为赶下山,去俗世历练一年,门派不会给予任何支援。

  这下连楚汉生都慌了。

  “没有任何支援,意思是连银子都没有啊。”楚汉生捧着书,哭丧着脸,只觉前方一片灰暗。

  “你不是西楚三皇子么,大不了回皇宫待一年。”李陌建议。

  楚汉生悲戚更甚:“没有修为,没有银子,我只能讨饭去西楚了啊,不知到了都城我父皇还要怎么嫌弃我,打一顿都是轻的。”

  小时候被父皇拿着鞭子抽的凄惨往事历历在目,楚汉生壮硕的身躯抖了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不无羡慕地看着云乘,云乘看书跟翻书似的,偏偏一眼就记住了,整整十本《灵植概览》都能倒背如流,哪怕只看一片叶子都能瞬间认出是何种植物。其他科目也是,画符画的比课本上还标准。明明落了十年课,才几天时间,知道的就比柳梢月这种优等学生还多。

  楚汉生一把扑向云乘大腿,还没得逞就被李陌拧着后领子扔到一边,嘴里尤是不甘心地喊:“小师叔求求你了,快教我怎么背书吧 ”

  他喊得凄凉,云乘不可能听不见,转脸看了他一眼。

  李陌也是有些不忍,把楚汉生掉的《灵植概览其一》捡起来,道:“背书么,你用心看能记下来的,不要急。”

  说着翻开第一页,指给楚汉生看,自己又跟着念了一遍,这才合上书,背诵道:“珠根草,叶圆株红,须根如珍珠。”

  楚汉生如有所悟,学着他的模样,接过书来读:“珠根草,叶圆株红,须根如珍珠。”

  李陌欣慰地点点头,手掌盖住字问他:“叶圆株红,须根如珍珠,是什么?”

  楚汉生脸皱成一团,好半晌才试探着回答道:“ 叶、叶圆草?”

  李陌:“ ”

  旁观了一切的柳梢月、何海:“ ”

  李陌把书一扔:“别背了,没救了,等着挂科吧。”

  “不要啊李陌师叔 ”云乘的腿抱不了,楚汉生改抱李陌的,他生的壮实,李陌一时竟也没能抽开:“有救的有救的,我之前就背下火符了。”

  李陌十分惊讶,火符虽然不难画,但图像可比字难记多了,不由问道:“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往事不堪回首,楚汉生小声道:“宁书砚画了道火符塞进我领子里,跟我说画不出一样的就引燃 我 我就记住了 ”

  李陌哑然:宁书砚还真不客气,不过人在危机之时的确会爆发不小的潜力。

  云乘的视线顺着李陌被抱住的小腿移到楚汉生脸上,淡淡开口:“我想到办法了。”

  楚汉生一脸惊喜。

  下一刻,就见云乘挥手间,自己便被法术凝成的绳索拴住脚脖子,倒吊在了房梁上。

  楚汉生:??

  云乘又是一拂袖,他正下方便出现了一大团火焰。火焰炙热,一看就不是凡火。

  楚汉生:!!

  云乘拿过《灵植概览其一》,塞到楚汉生手中,道:“绳索一个时辰后消失,火不会。”

  楚汉生:?!

  云乘面色淡然:“背不下来,没人救你。”

  楚汉生:

  楚汉生再不敢说话,立刻翻开书苦背,他只觉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别说珠根草了,整整一页都记得十分深刻。

  课室里的其他人眼看这架势,齐齐倒抽了口凉气,聊天的、赌钱的、调戏师弟的,统统打住,齐刷刷地翻开书本,死命诵读。

  夭寿了,背不出书就要被小师叔烤了啊,考试也能这么可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