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方厌知叫嚣着让谢辞解开无疆禁域, 他要替江横废了禅璎!这样咒术也会随之消失。

  众人:…吵,你是真的吵…

  谢辞凝神,掀开眼帘朝喋喋不休的少年瞥去一眼, “方厌知。”

  方厌知嘴边叫嚣的话音一止,挑眉看他:“如何?可是想明白了。”

  谢辞只看了方厌知一眼, 便觉得够了。

  那是生来从没有过的厌恶感, 再多看两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明御, 起剑——’

  微微偏过视线, 谢辞音色冷下三分,面无表情道:“如今形势,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家性命, 至于江横之事,尚轮不到你来插手。”

  方厌知冷哼一笑, 不屑且鄙夷意味十足。他有着一双与江横极为相似的桃花眼,只不过双眼皮细长, 好似凤尾。

  此刻,他双眼嘲讽的瞧着谢辞, 将赤玉笛一收, 抄起腰间柔光粉淡的莲花盏。

  “谢宗主又不是哥哥, 几时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了!”

  拼桌下方坐着祝景明与舒沐心, 见气氛僵持, 舒沐心颇为担忧地望向江横似有话想说, 却被祝景明抢了先。

  “师妹,我是头一次见敕神莲花盏。”

  舒沐心的家世注定了她比寻常修仙大家族出来的要更见多识广,闻言轻轻地点头, 与江横视线相接时,她解释道:“敕神莲花盏是瀛洲方氏所有, 历来只传给下任家主。莲花盏无蕊,莲花瓣取自瀛洲飞升的每一位神官所留下的神力炼化而成。”

  方厌之手中的莲花盏少说也有六七十片绯红薄透的花瓣,每一瓣皆对应一位神官。

  江横万分感激舒沐心的善解人意,完美解答了他内心的疑惑,他朝舒沐心点头致意:谢了,我命运般的师弟妹!

  若是平时,舒沐心定会回他一个浅浅地抿嘴淡笑,眼下却是不行,只因谢辞放下了指间茶杯。

  他与方厌知见的气氛太过针锋相对,似无形逼仄的风包裹着二人,尖锐讶异,能瞬间撕裂一切。舒沐心不得不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她对江横无声说道:小心。

  江横未来得及回应,谢辞已然站起身,身如修竹光风霁月,以左手负于身后的落拓之姿。

  绵云垂袖,风华绝代。

  身不动,袖袍攒风,沛然剑气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大漠风起云涌,遮天蔽日。

  祝景明俊脸上神情复杂,拧着眉露出一副喝光了修仙界的醋的表情,他双目精光,掩不住内心羡慕,“天生剑骨,世间独此一人。”

  江横见此情景,起身开口,“谢师弟!”

  谢辞还未搭话,方厌知朝江横先声笑道,“哥哥,你犯不着担心我打不过此人,昨夜是我故意让着他,今日却未必了。”

  江横一脸哭笑不得地苦瓜表情,发现谢辞脸色又冷下几分,负于身后的左手已经掐上了熟悉的剑诀。

  江横似乎都能听见谢辞下一句是:明御,起剑——

  厉风横扫,瞬间扬尘卷石,乌云低压剑光浩然,而莲花盏在方厌知掌心中不断散出绯红灿金的柔光。

  昨夜参加过激战的修士为了保存修为,避免卷入不必要的战场,都选择加强了护身咒术,隔岸观火。

  顺便想见识一下方家久不显世的敕神莲花盏到底为何方神圣,万剑俯首的谢宗主能否挡下?

  “这,这这,”许慕艾吓得弯腰低头躲避,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就这几张桌子了。”

  江横将被吓到动弹不得的许慕艾一把拉起来,推到景川那边,“一边待着。”

  许慕艾无不感动,见江横不与自己待在安全的结界之内他颤巍巍道,“仙长你去哪?”

  江横叹气,没答话,握着玉扇迎着锐利地风走上前,衣衫被吹地猎猎作响,他清瘦的身躯被两方灵力裹挟,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

  江横摇摇晃晃地站在二人中间,这感觉着实难受。

  方厌知情急,掌心华光大灿的莲花盏猛地一收,他被反噬地倒退了三步,皱眉道,“哥哥,你让开!”

  直到这时,江横都还没想明白,这两人是如何对上的?他看着戏精贤弟,再看不肯收势的谢辞。

  江横便只好走过去,剑气早就割破了他的袖袍,不过没有伤身体半分。

  江横知晓辞宝是个好兄弟,不会伤害自己的。

  心头一软,江横俯身过去,果断地握住了他负于身后的手,用力合握在一起,掐掉了他绷紧的剑指。

  在旁人角度看来,便是江横正面拥住了俊美如斯的谢辞。

  画面很美,但是。

  也令在场众人想起昨夜搜查之时,江横乾坤袋中堆积如山的话本册子……

  哦,原来如此~

  旁人没听见的是,谢辞在江横耳边声音很低的说了句,“放手。”

  江横没放,握得更紧。

  谢辞不想收手,也许是受到脑中混乱的片段的影响,也许是方厌知与江横说话时刻意亲近讨好的态度,也许是他在害怕。

  这与他一贯修道的淡泊寡情的心思截然相反。

  生平头一回,想杀一个人。

  江横的坚持,谢辞最终还是收了布满苍穹的剑势。

  乌云散去,天光照彻。

  方厌知面容明媚,语气轻松随意道,“哥哥,其实你不用护着我的。”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原著都没你的身影你还强行给自己加戏!江横心中吐槽,但他只问了句,“贤弟,你的心意我明白,是不是不想我死?”

  方厌知点头,将莲花盏挂回腰间,“自然,我要哥哥一直活着!”

  江横微微一笑,玉扇甩开,“可以。”

  方厌知挑眉,“哥哥的意思是?”

  江横道,“现如今也只有你,可以救我。”

  方厌知乐了,颇为激动,“哥哥你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不至于,”江横眉眼温润,稍加思索后语气寻常道,“我要去一趟弥河鬼市,找寻fire灵芝补命。”

  桌旁的祝景明表情纠结,“fire灵芝?”

  他自认为见识不短,但还是遇到了闻所未闻之物,便看向一旁的师妹。

  舒沐心也轻轻皱了皱眉,但看江横表情不似玩笑,再结合之前江横与方厌知的对话,她大概明白了江横的意图。

  浅淡一笑,舒沐心点头,声音不高不低,让周围好奇‘fire灵芝’的人都能听清。

  “fire灵芝是生于弥河鬼市的珍惜药材,能医死人肉白骨,解万千蛊咒,或许真能化解江宗主所中之咒。”

  方厌知侧头瞥了眼说话的女子,眼眸冰冷暗藏恨意,冷嗤了声。而后转过头时恢复了明艳俊颜,他看向江横时一时沉默了。

  少年绝丽秀美的面孔未退青涩,三分傲气,眼底漫上一层挣扎。

  江横感谢舒沐心的蕙质兰心,也眉眼含笑地观察着方厌知,演技可以。

  好在自己是穿书过来的,坚定辞宝是男主是正道的光,不然就刚才场面,他都要怀疑谢辞欺负好孩子了。

  他不知谢辞因何对方厌知有如此大的敌意。

  从方厌知上桌,谢辞就没正眼看过他。而原著中谢辞的死对头之一祝景明,在拼桌入座时,谢辞都有看对方一眼的。

  唯独持有无曌印的方小家主,谢辞一眼都不想看。

  江横注意到谢辞的行为时,便对方厌知设下了戒备。至于方厌知缠着他演戏,江横也只是顺势而为。

  去鬼市需要无曌印,方厌知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他死,所以呢?

  江横眉眼温柔地凝视着对面一脸难以抉择的少年,仿佛他真的深陷在左右为难的困境中。江横心中没由来地触动了一下,方厌知不久前一口一声哥哥,满眼真挚热烈的笑意,真的是在演自己吗?

  “哥哥,”方厌知一扫困惑,双手握拳目光坚定,“你跟我回瀛洲,我保你不死!”

  第三种答案。

  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江横一笑,“此去瀛洲路途遥远。”

  “这有何难,”方厌知找到解决方法后语气轻快不少,“只要谢辞解了无疆禁域,我可以开传送阵!”

  江横摇头,“我没有修为,强行入阵的后果你可知晓?”

  方厌知脸上笑容一僵,再度陷入了沉默,最后他恶狠狠地盯着谢辞,桃花眸子满是阴戾之气,“都是因为你!”

  谢辞垂手而立,闻声面上毫无表情,没否认。

  确实是因为自己。

  如果江横没有去春山城。

  “此事与谢师弟无关,”江横清亮的音色骤然一沉,玉扇合拢,“若非谢师弟出手,我早就成了春山城里的一把齑粉了。”

  方厌知摇头,神情虽是不舍,“我不能将无曌印给你,但是瀛洲可以救哥哥,你要不要随我回瀛洲?”

  果然,没这么容易借吗?江横内心叹了口气,无奈一笑,“若是能再早一些遇上贤弟,我或许会去瀛洲一试。”

  “这一次,竟还是我迟了么?”方厌知声音极低,莫名说出这一句,他眼神复杂地望向纤瘦苍白的江横。

  谢辞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侧头看着江横。

  他很介意江横刚才的回答。

  江横有感,发现谢辞眸光晦暗地在看自己,颇有几分如芒在背的针扎感。

  他与方厌知道,“但谢师弟为了我尽心尽力,江某实在没必要在眼下放弃,前路不管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

  方厌知闻后一笑,瞬间化解了面上的阴郁,他喊了声哥哥。

  声音依旧带着少年快意,他道:“我虽然不能将无曌印给哥哥,但是哥哥可以找我抢。”

  江横:?

  方厌知对上江横不解的目光,笑意真诚,眼中仍旧布满了宠溺温柔的光,“哥哥,我不会还手的。”

  旁边围观吃瓜的修仙界众人一脸懵逼:……你昨晚引天雷电我们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好家伙好家伙!江横是越发看不透方厌知这人了,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似嫌场面还不够热闹,一直从容淡定的惊鸿仙子放下了手中茶杯,动作优雅地站起身来,走路仿佛轻云拂月,绰约美极。

  她一袭素色罗仙裙,腰间只挂了一张符箓宗的平安符。行至江横面前时,舒沐心从袖中拿出一枚珍藏的石玺,四四方方,看似平平无奇,却印刻着寻常人未曾见过的淡金符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有方厌知搅弄风云,后有惊鸿仙子慷慨出手。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落在了舒沐心身上,就连方厌知也一样盯着她看!

  江横与舒沐心三步之遥,看向她掌心的石玺,一时间没想明白她是何意。

  舒沐心音色柔婉,徐徐如风。

  “河朔舒家在两千多年前收藏了三枚无曌印,祖上舒明月曾用一枚无曌印造访弥河鬼市,飞升登入神庭。祖父舒洛音亦用一枚去往弥河鬼市飞升,如今这是舒家所传的最后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