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脸神像。

  江横记得,原文中这起灾祸将谢辞困在春山城里三个月,还断了谢辞的左臂。

  但具体是怎样一起灾祸,剑仙装逼录只三言两语带过。

  只说宗门大比后,谢辞奉命下山除妖历练,而符箓宗的江横也主动请命下山,一开始掌门是不同意的,后来架不住江横态度坚决,也就只好同意了。

  谢辞和江横二人手中各有一张除妖历练的世界舆图,谢辞往南,江横向北。

  春山城在南方。

  为了解决城中无脸神像的灾祸,谢辞断了左臂,元气大伤。

  而江横则是得到消息后继续北上,故意等到谢辞断臂一个月后才赶去春山城的,不仅在最后一刻抢先封印了无脸神像,还一举夺了谢辞的功劳,羞辱谢辞对付区区小妖竟然差点断送性命……

  那日在山上,他借着酒劲问谢辞,要不要一起下山。

  谢辞明明说的是:不想。不要。

  拒绝的干净利落,竟还是下了山。

  江横头大,抬手揉了揉额角,问一旁的霍群,“今日初几?”

  霍群不解,师尊这一脸恍惚与不安是因何而来,他道:“回师尊话,初七。”

  “初七了?”江横眼睫一颤,瞳孔收紧,用力捏了捏玉扇。

  坏了。

  七月初七。

  也就是说谢辞到春山城已经一个月了,距离他断臂还有一日。

  沈良一脸疲态地站在一旁,见江横久久不语,他道:“江宗主,还有一事。”

  江横脸上没了笑意,淡淡地看向他,“说。”

  “谢宗主有些不对劲。”

  沈良上前两步,衣袍轻动,双手仍旧是揣在袖子里,仿佛藏了什么东西一样。他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江横抬手让身边的弟子都退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我想,谢宗主恐怕是着了道,这是七天了。”沈良也算是谢辞留面子,没在一群后辈面前提这。

  原文里没有记载无脸神像具体是什么,江横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暗骂作者只顾着描写辞宝逆袭打脸的装逼桥段,一到正儿八经的剧情就他妈三言两语打哈哈。

  日了狗了。

  写不来可以不写,不要故意搞难度害人好吧。

  江横用意识询问消极怠工好几天的系统,关于无脸神像的事情。

  【系统:超纲了,横宝】

  不管江横怎么询问关于春山城的事,系统永远就只有这一句:超纲了,横宝。

  指望不上的废物,江横无语,再次看向沈良三人,让他简明扼要地说清楚无脸神像是什么,谢辞着了道又是什么意思!

  沈良他们是去春山城除妖的一拨人,去时弟子有五十三人,出来的就他们三,无脸神像是什么……他们也没搞清楚,因为去祭拜过神像的人都成了神的子民。

  七日一过,就再也回不来了。

  至于谢辞着了道,是说谢辞在找线索的时候见了神像,每晚都和城中着了道的百姓一起去拜神,已经去了六晚,这是第七天了。

  今晚若是再去,就回不来了。

  江横差不多明白了,与霍群他们交代了诸事,便一人御风踏云前往春山城。

  他没带其他弟子,一来担心小白菜修为低速度慢会耽误时间,二来担心小白菜着了道回不来了。

  至于自己为何要去,江横很明白。

  那年除夕夜宴,观世殿无人把守,银涯带杀手闯入寝殿时,是谢辞拂袖跳下紫焘峰的金玉台,雪夜飞身掠向晓云峰,护了自己一命。

  而且,谢辞没有说出小哑巴身上藏有魔气一事。

  大概是辞宝还念着同门情谊所以替江横隐瞒了此事。

  于情于理,江横都有欠于他。

  这些年,符箓宗实力一落万丈,与剑宗成了观中排名垫底的难兄难弟,早就没了那些旧恨隔阂。

  霍群奉师命率领师弟师妹们守在徐庄附近,另派封海带十个弟子去春山城相助。

  事不宜迟,纷纷行动。

  只是,霍群领着剩下七八个弟子出去时,发现本该在客房休息的沈良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良挡住了霍群的去路,半眯着眼笑容古里古怪,“诸位小仙家,这是要去哪?”

  霍群还没回答,就见沈良拢在一起的袖子散了,掉出一件物品。

  霍群下意识垂眼望去,看见落地之物的瞬间,顿时脸色大变,一步上前踩住了那个物件,朝身后的弟子喊道——

  “结阵!”

  弟子们不解,却见霍群紧张到面容发白,不知道大师兄踩到了什么,竟让他都变了脸色。

  弟子们问,“大师兄,怎么了?”

  少年用力踩住脚下之物,衣袍遮住。他振袖怒喝,“师尊不在,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符箓宗弟子立刻结阵,巨大的封灵阵封锁客栈。

  沈良看了眼大厅中悬符结阵的弟子,扭头朝霍群咧嘴一笑,“小仙家,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霍群不理沈良,只可惜他身无灵力,只能用阵法暂且困住沈良一时。

  “你让一让,将东西还给我。”沈良声音低哑。

  霍群纹丝不动。

  沈良见少年不肯退让,他一直拢在袖中的手终于伸了出来。

  手背上赫然印着一个金色的‘无’字。

  而地上,被少年用力踩着,用长袍拼命挡着的,不是别的。

  恰是沈良与师尊说过的,无脸神像的石雕。

  只是沈良不知道,在江横交待霍群接下来的任务时,格外提了一句:小心沈良,无脸神像。

  —

  江横一路向南,风声擦着护身结界猎猎作响。

  系统突然叮铃响了一下:还没到你进城的时候。

  江横内心纳闷,这系统不是只会一句‘超纲了,横宝’吗。

  江横问: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入城呢。

  良久后。

  系统:我不知道。

  江横不答,继续飞行。

  系统叹了口气:很危险的,横宝。

  江横一笑,问:那你能降低危险系数吗?

  系统沉思了许久,有些沮丧:我没有这个权力,而且我不能改变什么,只能提醒你。

  江横明白,这不是游戏世界,系统也没办法改变规则设定。

  系统百折不挠地劝说江横:城里的情况,你应付不了,真的。

  江横知道,系统没必要骗自己。一开始系统就说过,它的任务是在江横走剧情的情况下能活到最后。

  又飞了十几里后,江横问:我今天进城,会不会死?

  系统沉重地叹了口气,没说话,静默了许久。

  江横又问了一遍,自己会不会死。

  系统:超纲了,横宝。

  江横其实很怕死,心惊胆战地等着系统的回答,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系统无奈,如实道:会。

  这个答案,不是江横期待的。

  他想了想,隔着云雾眺望远处模糊的山城,阴云层层,晦暗不明,仿佛一座灰色牢笼,诉说着不详。而城镇之中弥漫着粲然金光,庄严清圣。

  越诡异的违和,越是凶险。江横能感知道。

  他这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想起以前,想起在山上。

  想起了师兄三人组,想起小哑巴,还有没怎么打过照面的辞宝。

  他躺在病床的时候,在消毒水充斥着的病房里,冰冷的机器跳动的数值……他日复一日,靠着追《九州剑仙录》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从谢辞出场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角色。所有和谢辞有关的剧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每晚入睡,他都会在脑子里回顾一遍小说中的景象与剧情,又坠入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美梦。

  三十年穿书,或许也只是美梦一场。

  所谓死亡,只是梦醒。

  只是如今,江横还不希望梦醒。

  他唇边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偏偏语气坚定的不行,“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没有人回复他。

  而他下定决心,御风朝春山城猛然飞去。

  在靠近春山城三里路时,遇到一层法力高强的灵压阻力,如一面屏障包裹住这座城。

  江横无法继续御风,只能落地。

  入城途中,他路过几处建在山脚的村落,农夫去青翠延绵的稻田里耕作,妇人在溪边浣洗衣物,溪水清流,鸟语花香。

  一切都寻常极了,偏生在村口简陋的神庙中,供着一尊精美异常的神像。

  神像是用白色石头雕刻的,衣着华美繁复却不显臃肿,周身两根仙带环绕,长发用一根玉簪挽了个髻,余下一部分披在背后。

  然而。

  这尊绮丽华贵的神像,没有脸。

  无脸神像。

  刹那间,江横对上神像的面容,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丝都泛着寒意。

  有一股强大却柔和的力量在控制自己的思想。

  回过神来,他后退一步,掐了个静心诀在手中,迫使自己清醒镇静。

  沈良说过,只有在夜里拜过神的人才会着魔。

  现在还没入夜。

  江横也发现,这座供奉无脸神像的村落与寻常村落并无区别,都是活人,有着正常的思维和逻辑。

  被问及村口神庙里的神像是从何而来时,村民回答也都是一致的——

  是从春山城里来的。

  江横眉头轻蹙,心中的不安越大,这是在扩散吗?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入城,找到谢辞。

  天色渐暗,昏鸦嘶鸣。

  春山城上空被一片阴云挟裹,城中白日光线寡薄阴郁的让人喘不上气,傍晚夜幕也比城外来的更早。

  青石垒砌的恢弘城墙,高高的朱色大门,最上方是一块有些年头的白玉匾额,题着三个金色大字:春山城。

  无人守城。

  江横推开厚重的朱门,进了城。

  木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城外的晚霞被渐渐隔绝阻断在阴影中。

  他尝试从里打开门,却打不开,有七八重阵法。

  江横撩袍蹲下,单手悬浮与地面,感受这些阵法的来历。

  灵力相交,地面渐渐浮现出青色、紫色、蓝色的透明光阵,交叠在一起,又奇妙的各自融合护持。

  这些阵法来自于各门各派,相同之处是,皆是用于封城的空间灵术。

  看来入城除魔的仙门各派都默契地想守住城里的东西,不想让其扩散。

  那村落的神像从何而来。

  沈良三人又是如何离开的。

  江横再观这些阵法,其中那道冰蓝色的光阵最上强势,符文中刻有星云观剑宗的宗徽。

  是谢辞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