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错。

  牧云生何止是下手轻,衣襟带风,足踏辰星,一招一式看似来势汹汹,蕴藏着摧城拔寨的威压气势,激荡云海千层。

  这场面,江横是真没见过,腿都吓软了。

  谢辞凝视高台,看了眼风轻云淡的牧云生,再看手都在抖的江横。

  谢辞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他会害怕?

  观演席众弟子见牧云生的万象化作至高法器奉神铃的模样,纷纷表示这一战有看头了!人群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惊呼,撒花的,撒钱的,撒灵石的,放出灵兽的……

  牧云生运气凝招,万象在手中发出叮铃脆响。

  江横悬符护身,此刻只有躲的份!

  巧的是!牧云生的每一招还真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也不知是谁预判了谁的预判的预判的预判……

  符箓宗的小白菜们扬眉吐气地拍手,齐声喊起了嚣张跋扈的口号。

  连过数十招,江横在闪避中悬符下阵,待最后一张出手,阵法已成。

  牧云生足下辰星消散,被江横布下的阵法禁锢。

  低眼一扫,牧云生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江师弟身法了得,阵法也下得极好。”

  这不是长泽圣尊所传的基本功么?江横无语,将垂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脑后,轻声问他:“……师兄,你是不是故意让着我?”

  “诶?”牧云生讶异,他生了一副秀美斯文的好面目,眉心一点殷红,俊逸如仙。

  朝江横轻轻摇头,他道:“怎会,我可是拿出了奉神铃。”

  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江横身处演武台上,过招中能清楚明白地察觉到牧云生在放海,四海八荒的水都给他放了。

  再一联想到闻修白的话,江横越发觉得吃瓜三人组很是可疑,他直言:“师兄,宗门大比如此重要的时刻,你们想做什么?”

  牧云生含情眼笑眯眯,见江横已经起疑,他勉为其难的掩去笑容,只说了句,“你若是不信师兄,何不出招试试?看师兄会回敬你什么?”

  江横正有此意,甩了一招天光掠影给牧云生尝尝滋味。

  符咒幻象,爆发出刺白炸裂的光,犹如烈日最晴朗的太阳,不可直面锋芒,而在强光之中蕴藏无形刀气掠阵,直攻牧云生。

  几乎是同时,怕挨揍的江横反手支起一个保护自己的结界,抵挡牧云生的‘回敬’。

  眨眼的功夫,便让江横失望了,啊不对,人傻了。

  演武台上这一幕让星云观的五宗弟子都静默地说不出话来了。

  沾花惹草闻修白与禁烟大使萧翠寒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微微一笑,师门一派祥和,岁月静好。

  一个继续玩花,一个继续抽烟。

  万众瞩目的高台上,牧云生倒在地上,捂住心口,口吐鲜血,眉心殷红的小痣都显得脆弱了几分。

  “……”江横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将人扶了起来,“没必要吧师兄?”

  牧云生面色红润,却在坚持不懈地吐血,衣襟、领子、胸口全是红通通的一片。

  “……”江横无语,扯过牧云生那截还算干净的湛蓝广袖,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

  “差不多的了。”江横将他嘴角混着“血液”一起流出来的生息果的籽摘掉。

  生息果就如同武侠电视剧里的血包,一咬就能喷血。

  不同的是,生息果酸甜可口,用术法加持,一颗果子想喷多久就能喷多久,色泽鲜红,与人血十分相似。

  牧云生一副历经大战虚得不行的姿态,柔弱地坐在江横怀里,背靠江横清瘦的胸膛,嘴角和侧脸沾染了鲜红斑驳的痕迹。

  饶是被江横看穿,牧云生的嘴巴还在喷!

  江横一身月牙色的袍子被喷的红一块白一块。

  他无奈了,小神仙就这点修为悟性?

  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发就演我。江横叹息,支腿蹲着,扶着“弱不禁风”的小神仙。

  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撕了一块袍子塞住了牧云生的嘴。

  弱小又可怜的牧云生朝江横眨巴眨巴眼:?

  江横无奈白了他一眼:“我怕你吐血身亡,师兄不会怪我动作粗鲁吧。”

  牧云生摇头。

  “怎么可能,牧宗主怎么会输给江横!”

  “这不可能!”

  “一定是江横使诈!”

  “怎么就不可能?”

  “我们宗主让了牧宗主数十招,随手一个天光掠影术就将牧宗主给打出血了!”

  “……牛啊牛啊!”

  送走‘身残志坚’的牧云生,萧翠寒的纤纤玉指勾着细长的烟斗,绛云长裙曳地,缓缓上了演武台。

  江横看见美人朝自己笑得风情万种,头皮发紧,打气十二分的精神来。

  他有预感,这三人组绝对是想搞事情。

  可江横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呆皮,不管这一轮萧翠寒想怎么演,不管招术有没有打在自己身上,他已经计划明白了!

  一个字。直接——躺。

  萧翠寒长着一副绝艳风光的好相貌,长眸凤眼微挑着,懒懒地抽着烟,吐着雾,开口就是一把溺死人的江南软音。

  “江师弟,许久没去雅弦宗听琴了,师姐甚是想念。”

  “听来听去就那么几个曲,没劲!”江横故意挑起对方的不满,希望她把自己往死里揍!

  萧翠寒一愣,烟斗随意点了点,“你什么意思?”

  江横:“意思就是,我建议你搞原创丰富曲目,别逢年过节来来回回就这么几首,懂!”

  萧翠寒挑唇,“哦,你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事了。”

  江横就怕她不打自己,当即一甩袖袍,施礼开口道,“行呀师姐,务必把我打趴下!”

  “臭小子。”萧翠寒嗔怒,眼中带笑,足尖点地飞至一根高耸的盘龙石柱上端坐,隔空幻化长琴架在膝上,裙裳随风飘飞。

  人在云中,红衣仙子。

  她一手拨弦,倾城姿色。

  一手拿着烟斗,继续抽。

  琴音是韵律也是凶器,如光波般朝演武台中心的江横袭来。

  江横算准时间,不做抵抗,打算秒躺——

  不料!

  艹,大意了!

  江横明显听到脑中传来系统冷漠的嘲笑声:呵呵。

  在萧翠寒指尖拂动琴弦,弦光划到江横身上的一刹那,江横作势就要倒地认输——

  却不知萧翠寒这一手落地音域在地面铺成开来,看似如平常的控场琴术,皮下藏着的却是雅弦宗秘术——妙音纵弦。

  用音弦操控对方的术法。

  江横虽然被弦音操纵,人不能自己,但脑子是清白的。

  他几次施法都没能打断萧翠寒的操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对方身上用了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却又威力强悍的灵符玄招。

  江横看着‘江横’三两下就击败了萧翠寒。

  看着萧翠寒从高柱坠落,跌破云海,绛云长裙在空中渲染成艳丽的霞光。

  看着‘江横’振袖负手,踏步凌空,马尾和玉冠飘带在风中一甩,翩然飞身上前用单手接住了萧翠寒,搂着对方纤细的腰肢缓缓落到台上。

  还转了两个圈圈。

  如同仙侠剧的名场面,如果萧翠寒没有在他怀里时还不忘抽一口烟的话。

  满山欢呼,此起彼伏——

  “江宗主!”

  “符箓宗天下无敌!”

  “英雄救美,我辈楷模!”

  “……”江横被萧翠寒吐出的烟雾喷了一脸,妈的。

  萧翠寒慵懒地拿着烟斗,立身站好,朝江横道:“是姐姐输了,多谢小横出手相救。”

  “……”江横心中万马奔腾,你他.妈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比试还加了个英雄救美的戏码,搞的我好像很牛逼一样!

  江横实在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木着一张脸回了两个字:“承让。”

  送走萧翠寒,江横侧目扫了眼四周,兴高采烈的弟子们……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那位冷清出尘的剑修身上。

  那剑修生了双极美的灰绿色的长眸,眼角窄窄的褶子下垂着鸦青的睫毛,正巧不巧地隔着高台云雾望向他。

  已知,谢辞赢过了三人组,江横也赢过了三人组。

  眼下便只剩下这最后一战。

  与这群人所在的时代不同,江横是看过LOL联赛,KPL比赛,解说的渲染,刻意营造调动起来了一致的氛围。

  但现在不同。

  没有解说,没有主持人,选手也没放狠话的缓解。

  尽管一切都风平浪静着进行着,可现场紧张的气氛却被烘托到了顶点,观演席的弟子更是少有的失礼,直接站起身来摇旗呐喊,也有翻身跳上飞兽环绕四周观战的,生怕错过了这一场精彩对决。

  三人组在环境更为风雅优美的看台上,风吹帘帐拂动,三人目光落在演武台上,推杯换盏间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符箓宗的小白菜对剑宗可是憋了数十年怒火无处消除,此刻皆双手结阵悬符,为宗主祈福。

  霍群如今虽已无灵力,仍被推至了大师兄的位置,与宗门其他弟子一样,他依旧是一身白衣淡紫轻袍,外面是一层华美流光的鲛绡长袍。

  霍群一挥袖,符箓宗小白菜一静,他扬声道,“我自横刀月明,符出四海皆平。”

  符箓宗小白菜:“我自横刀月明,符出四海皆平。”

  “我自横刀月明,符出四海皆平。”

  “我自横刀月明,符出四海皆平。”

  漫山遍野,气势如虹。

  江横尬的不能再尬了,这修心静心就他妈修了这么个玩意?

  好强好斗的性子是长在骨子里了是吧!

  远不止如此,因为在谢辞飞身上台时,剑宗弟子也整活了!

  看别人搞这些东西,江横瞬间乐了。

  剑宗弟子男修多,声音洪亮,震破山岗:“君子如风,剑道为宗!”

  “君子如风,剑道为宗!”

  “君子如风,剑道为宗!”

  百兵之君指的是剑,剑宗弟子克己敛情,有着卓然超群的淡然心性,当得起一句君子如风。

  江横看向已经站在自己对面的谢辞,方想开口问声好——

  “一观尚有千峰,五宗焉能齐名!符箓宗不败,刀宗不朽!”

  “一观尚有千峰,五宗焉能齐名!符箓宗不败,刀宗不朽!”

  ……

  如果说前面‘横刀月明’的口号,江横尚能硬着头皮、抠着脚趾去忍受。

  那这一句狂妄到了极致的‘五宗焉能齐名’,让江横恨不得从演武台跳下去!

  他牙齿咬得咯吱响,皮笑肉不笑地朝谢辞点了点头。

  谢辞挑眉,扫了眼符箓宗声势浩大的弟子们,再将目光转回到江横神态微妙的脸上。

  江横身形瘦长,脸也不大,下巴微尖,侧脸线条明显利落,一双桃花眼很是夺目。此刻,久病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显了几分气色。

  小白菜们大概觉得这一句很吊,一直喊。

  江横忍无可忍,抽出袖中玉扇飞速打开,挡住抽搐的嘴角,闭眼叹气。

  谢辞唇角微微一扬,似有还无的笑意消散无踪。他道:“五宗焉能齐名?”

  辞宝主动找我搭讪!江横睁眼,颇为诧异地看向他,“不是吧谢师弟,小孩子不懂事的瞎嚷嚷你也信?”

  谢辞道,“你怎么想的。”

  江横手中折扇翻了个花样,刷的一下收扇丢入袖中,朝谢辞走近一步,压低嗓音笑眯眯道:“我早就同你说过了。”

  谢辞不喜旁人突然近身,后退了一步。

  不想江横又朝他走近一步,甚至还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横抬头,笑盈盈的双眼一挑,便对上那双灰绿色的眸子,心头猛然一惊。

  或许是谢辞神情太过漠然寡淡,在这样一双眼中,江横连带着尴尬躁动的心情瞬间静了下来。

  谢辞见江横半晌不言,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说什么?”

  江横回神,清浅一笑,“我说,祝谢师弟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