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局不稳,恐要出事。刘衡元还是一心惦记着要给家族的人拉好处。

  那贺禹山也五十多岁的人,军职都是承袭,本身是个脑满肠肥,好吃懒做的,一年到头都不见去一次军营。

  让这样的人去寻陛下,这不是闹了吗?

  刘衡元有脸说出来,王仲淮和左思知都没脸听。

  只是左思知反应没王仲淮快,慢了他一步。等他反应过来后,跟着王仲淮骂了一句,“无耻之尤!”

  刘衡元为官多年,挨的骂可不少。有人在背地里咒骂,也有不少文人写文章指桑骂槐的骂,还有人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指着他鼻子吗。

  只要最后结果是他想要的,想怎么骂怎么骂。反正被人骂几句,不疼不痒的。

  “二位,如今事态紧急,去南江府的人选还是早做定夺的好。”刘衡元笑面虎一般的提议,他不管谁去南江府,反正去陛下跟前的,一定得是贺禹山。

  王仲淮和左思知对刘衡元的小算盘心知肚明,可二人却不得不按着刘衡元的想法去做。

  他们若是反对,刘衡元定会百般阻挠,为贺禹山铺路。眼下,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刘衡元周旋。

  王,左二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事情,只能顺着刘衡元。只是二人也不是真的只能让刘衡元拿捏,王仲淮道:“贺禹山可以作为副将,主将由负责管理城郊军营的方自山方将军担任。”

  方自山是霍烬的手下,刘衡元当然也知道王仲淮和左思知的意思,为了制衡。

  既然他们二人退让,他也不好再蹬鼻子上脸,反正这功劳能有他刘家一份就行了。贪多嚼不烂,刘衡元见好就收,同意了。

  去寻皇帝的人好定,但是派往南江府救灾的就难定了。

  南江府如今灾情严重程度,百年难遇。且暴雨洪水还在持续,当真是有命去没命回。

  王仲淮和左思知也难做抉择,朝中能用的人少之又少,各个身后关系网都错综复杂沾亲带故,谁都能找到人来向他二人求情,希望不要派他们去南江府。

  死亡面前退缩害怕,人之常情。

  王仲淮和左思知能理解,可总要有人去才行。

  就在二人决定强制派人领军前往,兵部一末流小官去了王相公府上求见。

  按照以往的规矩,兵部里的一个小小管事,哪怕是递了帖子去相府,相府也不会回应。这次不一样,对方说愿意领兵前往南江府抗洪救灾,门房听到对方的求见理由,连忙往上汇报,没一会管家就将这消息报给了王仲淮。

  而此人正是新科榜眼,方柳羽。

  对于新科前三甲,王仲淮的印象很深。除了他们的出身都不是当权的世家大族外,也有他们全部都没有去翰林院,而是直接在各部任职。不仅如此,状元郎顾展方任职洛安城县令,就搞出了个盐商屯粮的计划。探花郎在工部带着人神神秘秘的一通折腾后,直接跟着陛下一起出行。

  只有榜眼方柳羽默默无闻,带着人在军营里学些什么急救和灾后搜寻的知识,听着似乎很有用,但也没有人多在意。

  就连王仲淮都忘了方柳羽的存在。

  直到听到管家提起,他才猛然想起,方柳羽带着人学的那些,正适合去南江府抗洪救灾。

  由于无人愿意去南江府,而方柳羽又毛遂自荐,于是王仲淮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方柳羽行驶最大的权利。他的官职没有变,但是有了调用将士的权利,手底下能带一千兵马。

  这一千兵马,方柳羽挑选的都是学了急救和灾后搜寻的。

  急救所用的物品都是早就备好存在仓库里的,方柳羽不得不感慨陛下的未雨绸缪。这些都是陛下之前让他先备好,量足的很,定能多挽救不少人的性命。

  而南江府作为富饶的鱼米之乡,它被淹了个彻底,吃的喝的都没有,需要朝廷发粮食赈灾。

  可朝廷国库空虚已久,都是靠着南江府这些富饶之地的赋税硬撑。现在南江府的赋税不仅没有了,还要朝廷想办法给粮。

  朝廷哪里能弄出什么粮食?

  王仲淮和左思知本来也是一筹莫展,他二人想着只能先起头捐赠。总归要先让南江府挺过最难的阶段不是。

  在方柳羽出现求见后,王仲淮又想到了顾展方。

  对啊!朝廷没粮,顾展方有啊!

  王仲淮亲自去了洛安县衙去找顾展方,还没等他开口,顾展方就先递给他一张单子。

  上面写着赈灾货物的数量,不仅有粮食还有草药。

  看到单子上的数量,压在王仲淮心头的大山骤然轻了许多,他听顾展方道:“这些本就是陛下让下官囤积,之所以没有在听闻南江府灾情第一时间就找王相公说明,一是清点要些时间,二是陛下也不想太多人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王相公今日不来,下官也准备私下寻王相公说明。”

  王仲淮能明白为什么萧锦年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囤积了不少的东西可以用于赈灾。朝廷中尸位素餐者不在少数,若是叫他们知晓了,今后怕是连脑子都不愿意转,只知道吃现成的。

  更重要的是,会有不少人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吞掉。

  说句难听的话,若是广儿告知,以陛下如今的能力,这些东西陛下是护不住的。

  王仲淮明白了顾展方的意思,也想了个法子,替萧锦年打掩护。

  他还是和左思知捐赠了银钱钱粮,其他官员不好意思一点不掏,多多少少也给了点。这些银钱王仲淮表面上是拿去别的地方买粮运往南江府,实际是全都给了顾展方。

  这些钱顾展方要用来与盐商交易也好,囤货也罢。反正他也问不着,顾展方会自己和陛下说明用去做了什么。

  ……

  三日后,方柳羽带着一千兵马一路疾行终于抵达南江府。

  此时的南江府依旧下着绵绵细雨,天空乌云沉沉,灰暗一片。地面稍微深一点的地方,都被水灌成了水坑,没有一处干燥能落脚,满地的泥泞。

  郊外地势平坦,地界空旷。积赞的脏水不仅没有办法流走,还会有不少东西,从高处一路漂浮过来。

  方柳羽骑在马上,水位快要淹到马肚子。

  “有人!”

  后面的一个将士发现不远处有人趴在浮木上一路飘来,他立即翻身下马,却不想下马的位置有个暗坑,水直接就淹没到他的胸口。

  好在是没有更深,不然他得呛水。

  其他将士想要下马,被他阻止,“我离得最近,我去就行。这下面到处都是暗坑,大家留着些体力进城时多救些人。”

  说罢他便朝着前面缓慢移动,因怕前面还有暗坑,将士每走一步都会小心试探,确认是实地才敢往前迈。

  好不容易走到那趴在浮木上的人身边,他心中升起一股高兴的情绪。这人应该是晕了过去,他们这么大的声音都一动不动,还好发现的及时,不然就是一条人命。

  正以为自己会救一个人,将士双手搭在对方肩膀,刚想将人扶起来,就看见对方的脸早就被泡的腐烂发胀,眼窝和脖子的腐肉处还能看见蛆虫蠕动。

  “呕——”

  将士第一时间松手,浮尸摔入水中,他直面骇人的场景,直接呕了出来。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将士,也都看到了那浮尸的模样,再看到将士身边飘着的呕吐物,纷纷移开目光,捂住嘴巴干呕着。

  方柳羽将一切看在眼中,他忧心忡忡的看向城门的方向,里面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惨剧。

  在教将士们的时候,他也了解了许多灾害会出现的情况有哪些。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纸上的东西,写的再真实,也终究隔着一层虚无。是触摸不到,感受不到的。

  不像此刻,方柳羽自己就在洪灾现场。他能感受到空气中湿漉漉的沉闷感,鼻息间萦绕不散的腐臭味,还有目之所及,不止一具的浮尸。

  在将士发现那具浮尸后,郊外的浮尸似乎突然间就多了起来。

  其实并不是浮尸多了,而是将士们在下意识的寻找着浮尸。

  从郊外到府城的城门这段路不长,将士们却走的十分艰难。

  他们来的时候就知道会面临什么,但他们也和方柳羽一样,对此没有一个十分具体的认识。

  在经历过浮尸的冲击后,他们明白了,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还有心神上的。

  直面浮尸冲击的将士年纪并不大,这一路走来,他都脸色煞白,唇无血色,双目无神。脑海中的画面怎么也挥散不去,一直印在他眼前一般,搅的他心神崩溃。

  其他人对此也无法宽慰,只能让这小将士自己消化。

  府城墙上的守城军看到方柳羽的队伍旗帜,知道是朝廷派了人来救灾,急忙命人打开城门。

  他们可真是等好久了,终于有人来帮他们了!

  在方柳羽到后的当天下午,赈灾粮和草药也抵达了南江府城。

  萧锦年囤货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放在一处,而是各地都有囤放的地点。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容易出事,四散了放,运往哪里就近选择仓库点货就行。

  这些囤放货物的仓库,绝大部分都是从商人或者就是参加此次活动的盐商那租用的。

  也不怕这些商人和盐商出什么幺蛾子,不说他们不敢与皇权斗,就算是敢,也有霍烬的人手在各地看守。萧锦年手底下没有多少能用的人,但霍烬有啊。

  霍家百年世家,树大根深,最不缺的就是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