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关于状元,探花之位的纷争在萧锦年坚决的态度之下,终于还是定下了。

  顾展方,方柳羽和江见知三人都已经做好被捋掉功名,息事宁人的心里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会为了他们与百官对抗至此。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尤其是顾展方,在经历好友冤死,官官相护,入狱断腿,早已不再相信官场朝廷。当初他一路考上来,只是为了孤注一掷,陈述冤情,上达天听。

  可那篇策问之题,实在是问在他的心坎上。他将毕生所学,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一陈述。在书写的过程中,脑海中亦跟着呈现出,未来繁华之景。

  他想,若是自己这点才学,真能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才是不枉此生。

  当顾展方知道自己被点为状元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有残疾,也知道自己的文风过于务实,并非什么锦绣华章。

  此次能被点为状元,顾展方也是很震惊,直觉不会如此顺利。不出所料,前三甲唱名完后,遭到了百官抵制。年纪尚小的帝王,却依旧坚定的选择了他们。

  艳阳之下,顾展方牵起缰绳,翻身上马。

  长长的街道,人声鼎沸。

  前三甲打马游街,锣鼓开道。状元郎千呼万唤,终于现于人前。小娘子们见着状元郎俊朗的模样,纷纷抛掷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物件,以表欢喜。人群中时不时的飞来香囊荷包以及各类花朵,砸的顾展方满怀。

  本以为状元郎已经是足够俊俏,谁知后头的榜眼探花更加出众。

  论样貌探花郎最俊,榜眼模样最不入眼,状元郎模样端正,是大家总结出来的经验。

  没想到这次大家失策了。

  看到状元郎的时候,手里的香囊荷包扔扔扔,看到榜眼的时候,又是扔扔扔,等到了探花,竟是没东西可扔了。

  前面下了两场荷包雨和花雨,到江见知这骤然停下对比实在太明显。江见知勾着脑袋,身子稍稍前倾,喊前面的两人,“顾兄,方兄,你二人快扔些给我,不然在下可就成了史上第一个没有接到香囊荷包的探花啦!”

  江见知的模样白净,嘴角一直带着笑。他的眼睛特别讨喜,稍稍弯下就是一双含情的笑眼,十分得人喜爱。说话时尾音上翘,带着些活泼,并不惹人厌,相反配上他那张脸,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愿意按着他说的去做。

  三人之间有一定的距离,顾展方听见了,不过他距离太远不好扔。方柳羽扔了一些给江见知,得到了江见知嬉笑道谢,“多谢方兄啦!”

  游街结束时候,顾展方刚下马站稳,就见一个人影蹿了上来,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听一道熟悉的活泼的声音响起,“顾兄收获颇丰啊。”

  江见知指尖勾着的从方柳羽那得来的三个香囊,眼巴巴的盯着顾展方怀中抱着的东西。

  顾展方被江见知的神情弄的有些不明所以,试探性的问道:“江贤弟喜欢这些?”

  “倒也不是喜欢。”江见知说着话,目光丝毫不见有所收敛,随即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难以让人信服,这才又解释道:“只是这些香囊荷包含义不同,所以十分想要。”

  顾展方面露疑惑,“有何不同?”

  “这些可都是小娘子们觉得二郎模样俊俏,心中欢喜才给的。当然不同啦!”江见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一错不错的,“得到的越多,就证明儿郎越俊俏。实不相瞒,在下想被认可为最俊俏的。”

  这一番解释让顾展方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江见知满脸写着特别想要香囊的模样,顾展方有些无奈道:“江贤弟若不嫌弃,这些便收下吧。”

  江见知立马伸手,喜笑颜开,“既是顾兄觉得江某甚美,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顾展方闻言,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过江见知也没给他后退反悔的机会,两只手齐上阵,几下就把顾展方怀中的香囊荷包清了个干净,然后哼着小曲,心情愉快的走了。

  ……

  另一边,因为萧锦年执意要定下三名前三甲,惹恼了不少权贵。这么大个亏吃下,总得想办法也要让萧锦年不痛快才行。

  按理说定下三甲,帝王要赐宴。结果掌管此事的光禄寺便说银钱不够,无法购置足够的食物。找户部,户部也说没钱。

  集大瑜之财的户部,掏不出一个小小琼林宴的银钱来,可笑至极。那些人如今连好好想个理由敷衍都懒得去想。

  萧锦年得知此事,并没有生气,只是托着腮发呆,时不时的还会叹一口气。

  霍烬弯曲指节,轻蹭一下萧锦年的脸颊,“陛下,要臣去一趟户部吗?”

  “不用。”萧锦年抬手捏着霍烬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玩。

  霍烬的手指修长,常年习武练字,指骨与掌心有不同程度的茧。萧锦年指尖时不时的划过那些茧,明明毫无所觉的地方,却因轻羽一般的刮蹭,背脊都升起一阵酥麻感。霍烬一把握住那只不老实乱动的手,声音低哑,“陛下打算怎么做?”

  萧锦年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便作罢,乖乖的让霍烬握着自己的手笑的有些狡黠,“户部既然连办琼林宴的钱都没有了,为官作宰的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大吃大喝呢?”

  闻言,霍烬也大概知晓萧锦年想要干什么,低笑了声,“臣会陪着陛下。”

  听着霍烬的温声细语,萧锦年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太好意思。他以前总觉得霍烬规矩大的很,一板一眼的不好靠近。没想到谈恋爱的时候,对人这么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锦年看着霍烬,难免想到不久的将来,充满天灾人祸,生灵涂炭的大瑜。他叹息道:“如果那些权贵朝臣将争权夺利的心思放一半在治理国家上,大瑜该会有多好呢?”

  天灾难避,人祸却可躲。而且有些天灾,也是因人埋下祸根,霞安的惨剧看似天灾可最终层层抽茧剥丝,这场灾难本可以不会这么严重,甚至是可以避免。

  官员贪污,不作为,官官相护,为了利益可以抛却一切,视人命如草芥。

  权力熏心,财帛动人。时间久了,人也变得不像人。

  不过太傅用命换来一丝喘息机会,铺就出一条光明之路,让萧锦年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有了一些臂力。他清楚官场沉疴已久,不是判几个人,骂几句话就能肃清的。但哪怕前路布满荆棘,萧锦年也还是想往前走试一试。

  ……

  按理来说,前三甲都是直接进翰林。户部不遮不掩的恶心一把皇帝,吏部也不遑多让,卡着官位不让进,说是这次科考时间推迟太久,翰林院前头正好要重新编修历代史记,工程浩大,吏部怕耽误事,于是给足了人。

  按照吏部那边的意思,翰林院这会人满了,别说一个人,就连一只苍蝇都塞不进去。

  这些人是打定主意,只要皇帝不想落个暴君的名头,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那点好名声博出来的民心。就只能吃这哑巴亏,憋在心里,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王仲淮和左思知也没心思再想给皇帝广纳后妃,绵延子嗣一事,二人也开始一门心思的想办法把下面想往上蹦哒的人往下按。

  萧锦年也不急,一个一个治。

  户部不是说没钱,那就缩减开支。萧锦年身为皇帝以身作则,每天两菜一汤,一荤一素,米饭吃多少煮多少。绫罗绸缎,软枕锦被只留四套够穿够用。头簪发带,香囊玉佩,各种装饰,全部去掉,一切从简。并且要求,所有官员以及家属全部以他为标杆。什么时候恢复以往,就看户部什么时候有钱。

  再不济,萧锦年也是皇帝,臣子的规格怎么也不能大过皇帝。虽说私下里不被发现,吃穿用度堪比皇家的也不少,偷偷摸摸的也不是不行。

  谁知道霍烬又插一手,就连芝麻大点的小官家里都派去暗卫盯着。只要有超过用度的,不出一个时辰,就有人进府搬东西。

  小官家里被搬一次后,就老实了。官大一点的可有的闹,一时间早朝就像菜市场,叽叽喳喳的叫着有贼人大白天抢劫他们的家。

  吵半天也没见龙椅上的小皇帝有表示,人家一句话不说,悠哉悠哉喝茶,像看猴一样的看他们。一时间也有些羞臊,偃旗息鼓。

  以为吵一通,皇帝会收敛一些。谁知再来人搬东西,带头的竟是霍烬。

  这厮更加不好说话,搬的那叫一个狠。

  官员们私下闲聊,都只说谁家又被搬了多少。最后一合计,户部那几位卡着光禄寺钱的府上,都被搬空了。吏部也没好到哪里去,府上空的比脸都干净。

  这真是只比抄家好一点。

  萧锦年也没想到自己定的要求竟然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官员才能完成,对他来说,那些吃穿用度完全够了。不过想想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习惯了,会很难再一切从简。

  就连王仲淮也一顿至少三个菜才行。

  七天后,户部尚书在早朝上铿锵有力道:“陛下!户部有钱了!”

  求你别搬了!

  萧锦年咂咂嘴,也见好就收,“朕知道了,看来一切从简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短短七天,就让我们户部从琼林宴都办不起到连只会喊穷的尚书大人都觉得有钱了。”

  户部的人低着头,不敢吭声。百官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好好吃饭了。

  萧锦年目光一扫,停留在吏部尚书那,笑道:“爱卿,听说翰林院人满的连只苍蝇都塞不进去了?”

  吏部尚书头皮发麻,背脊僵硬,真想不到这小皇帝会想出什么损招对付他们,连声道:“回陛下的话,没满!能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