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安城未有合适的新县令上任,幸存下来的百姓们对官员的信任度几近于零,这时候朝廷要是派其他官员去,也会引起百姓反感。眼下是罗占礼的全权负责霞安重建一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侯守仁也被押进洛安城,关进大理寺,由大理寺卿宋无病亲自审问。

  挖出侯守仁背后的世家,是撬开世家固若金汤般壁垒第一步。萧锦年每日都会询问有没有审出些东西,宋无病都是摇头,没有。

  世家,士族们做的很隐蔽,被抓的那些官员各个都是滑不溜手的,根本就问不出任何关于世家与士族相关。若是没有铁证证明世家,士族出身的在此事中有参与,他们定会说是大理寺屈打成招。

  事情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御书房内,萧锦年仰面躺在椅子上,双臂自然垂落,眼睛盯着屋顶看。

  大理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审出来,至少知道了霞安城惨剧的原因是什么。

  按理说像沧湖这样的大湖泊都是要修建堤坝,防止雨季来临,水位暴涨,发生洪灾的。这堤坝更是要年年加固,以防决堤。

  而沧湖正是永南府所辖范围,加固之事也是永南府管理。永南府也确实每年都向朝廷请求拨下库银,以用与加固堤坝。谁知道钱是拨下去了,这堤坝却是并没有加固。

  去年的秋雨是提前不假,下的时间还很长,但实际上堤坝是能拦住的。之所以决堤不是因为水量过多,而是堤坝塌了。

  掩盖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发生一件更大的事情,让人的视线目光尽数转移。

  此时临近沧湖,正在坍塌堤坝口下方的霞安城已经注定是一座死城。

  永南府通判方民义与侯守仁写信,要他想办法让城中产生疫病。只要有疫病,上面来的人不会敢多留彻查。这天底下,谁能不怕死呢?

  谁能想到,洛安城中那位不学无术的小皇帝竟然会下令永南府先用粮草救济霞安城,还派了太医防止灾后产生疫病。

  沧湖堤坝坍塌一事,足够永南府一应官员掉脑袋。更何况他们不仅仅是中饱私囊那么简单,而是主动问上头要钱加固堤坝,结果还全贪了。

  这性质更恶劣些。

  要想自己不掉脑袋,那掉脑袋的就只能是其他人。

  至此,霞安城百姓需染病而亡,被派去霞安城的人,也终将会“染病”而亡。

  至于要送去霞安城的粮食,永南府也全取出来了。粮仓都给搬空了,不过没有运往霞安,而是运别的地方卖了。卖得的钱,自然是收归己用。

  按照方民义所交代的,他准备等霞安城事了后,再写奏折请国库拨粮给永南府。理由自然是粮食之前都给霞安城了,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萧锦年还记得自己初闻这些时,内心产生的荒谬与恐惧。

  因一己之私,竟要整座城的无辜百姓抵命……

  这些人何其蠢毒,令人发指也着实胆寒。

  只是,他们虽认罪,却并没有透露任何关于自身与世家,士族之间的牵连。哪怕是霞安城的当地士族,真要论起来,也不能说他们就有罪。

  毕竟谁也不能说一个大家族在灾难中没有给灾民饭吃,就是犯罪。

  他们不见得一点都没参与,可不论是方民义还是侯守仁的口供里,都没有丝毫世家、士族的影子。

  甚至方民义还揽下所有过错,坚称永南府知府赵永秉对一切都无所知,全是他欺上瞒下一手策划。

  萧锦年觉得可笑,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身为知府却一无所知。他之所以一无所知,只是因为他出身是三大世家之一的赵家。

  为了掩盖世界、士族在此事件中的痕迹,这些人说话都已经开始不过脑子了。

  霍烬进御书房的瞬间,就听少年幽幽叹口气。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的一瞬间,萧锦年便坐直了身体。

  “又是蟠桃糯米糕?”

  都不用看,光闻味萧锦年就能闻出来。

  “陛下不是爱吃?”霍烬将碟子端出,往前推了推。

  萧锦年看着盘中糕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霍烬这人有时候很古板,不喜在床上吃东西,不喜在榻上吃东西,不喜在书桌前吃东西。反正只要不是在饭桌上,他在哪吃,霍烬都会不喜。

  如今人家连底线都能退,让他在书桌前吃糕点,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萧锦年伸手拿了块糕点送进嘴里。

  霍烬一直在留意萧锦年的表情,他看出萧锦年吃糕点时不像是爱吃的模样,“陛下不喜蟠桃糯米糕?”

  不问还好,这一问萧锦年就彻底吃不下去了。

  “朕是爱吃,可这些日子天天吃,一天都没断过,谁受得住?”

  霍烬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是臣思虑不周。”

  顿了一下,霍烬又接着道:“既然陛下不喜,臣明日便不做了。”

  萧锦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问道:“这蟠桃糯米糕都是你、爱卿亲手做的?”

  霍烬颔首,“只是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腻了。”

  看着霍烬将瓷碟收进食盒动作,萧锦年眼神飘忽,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说。霍烬是见他喜欢才天天都带给他吃的,还是人家亲手做的……

  越想萧锦年心里越过意不去,他脸憋的有点红,小声道:“不是的,我没腻,放下吧,我喜欢吃的。”

  听着小皇帝连自称都换成了“我”,霍烬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再逗弄,“臣今日来,是有事要奏。”

  “何事?”萧锦年问道。

  “侯守仁娶过两位夫人,如今这位是续弦,先头那位出身于祁州孙氏。侯守仁也是因为娶了孙家的幺女,才以极快的速度从主簿升到县令。二人婚后育有一子,在其十岁那年坠湖身亡,孙氏经丧子之痛,不久也撒手人寰。”说到这里,霍烬话头微顿。

  萧锦年轻皱眉心,“这母子二人的死有问题?”

  “是。”霍烬微不可查的停了一下,“这个孩子因侯守仁将其送给一人,送回来清醒后不堪受辱,投湖自尽。孙氏在看到孩子遗体上痕迹,明白了大概,受了极大刺激。许多人都以为她疯了,但她没有,在收集到侯守仁与他当年经常挂在嘴边的‘贵人’犯罪证据,偷偷送回娘家后,了了尘世心愿,自戕而亡。”

  萧锦年久久未能言语,侯守仁此人,合该千刀万剐!

  霍烬想伸手给人顺顺气,最终忍住没动,“孙家的人在知道陛下准备严惩的态度后,带着当年的证据来洛安城告御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