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各怀心事,倒是平日里絮叨个不停的言官们显得有些佛了。

  言官之所以揪着巫虞不放,虽有人撺掇的因由,但主要问题跟皇帝此前状态其实是一致的——纯粹闲的!言官的职责主要是督察、议政等负言责,当政务无差错时可不就得盯着百官监察。

  但皇帝态度明确,摆明了有人的面子比他们更好使,连罚都是象征性的,如此又跟简单的“闹别扭”有何区别?

  佛了,不想管了,反正不出大乱子就行。

  言官不语,朝堂之上便略显空寂,皇帝听惯了他们絮絮叨叨的攻讦他人,乍一静下来还颇有些不习惯,不过如此倒也清净,至少提高了办事效率,便利了皇帝快速下朝回宫“歇息”。

  如此过了二十来日,朝堂因各地乡试汇总上报的成绩和赈灾喜报的回传再度热闹了起来。

  皇帝近来可谓心情大好,得此消息又是一阵拍案,当朝便赏下了不少东西,以表示对户部、礼部一众官员之嘉奖。

  这两庄政绩都有巫虞的功劳,皇帝很是享受近期的宁静,脑子灵光的又点了负责赈灾的随行司农和总管乡试的礼部尚书,连同巫虞一起单独赏下了一些丝帛布匹令之裁剪新衣。

  单独的赏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懂其中真意,不过皇帝此事做得公允,其他官员看得眼热也无可指摘。

  毕竟奖赏是羡慕不来的,功绩也是别人实打实做出来的。

  他人羡慕,巫虞拿了丝帛布匹却无多大用处,回府便转手送给了云湘,让她看着处理。

  除了金银首饰,云湘最爱的就是新衣。

  收到新布云湘自是喜不自胜,高兴之余却是想起近两日父母寄来的东西中夹带了一封给巫虞的家书,这才赶紧招呼小丫头回房去取来。

  “往常爹娘有事需与兄长说都是经由我来转述的,这次怎么单独给兄长写信了?莫不是爹娘在老家给兄长谋了一门好亲事吧?!”

  巫虞很是无语,待云湘的丫头取来信件,也不给她偷看的机会便直接带着信件回了书房,云湘无法,气急的跳了跳脚索性回屋量衣裁剪去了。

  “他”的父母此前十数年都未操心过“他”的亲事,想来也不会在此刻突然提及这种问题,不过出乎巫虞意料的是,他们在信中隐晦的提了两句关于他“爱慕蓝颜”的流言,道是政敌不要脸,无法撼动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便从祖地败坏他的名声。

  巫虞:……

  三人成虎,流言其一便能演化出成千上万个版本,巫虞倒是无所谓,瞧着信中父母的态度也不见得对此有多在意,怕就怕云湘看后当了真,衍生出全新版本让他作为主角之一火遍京城。

  除了这不重要的流言外,另一则消息则是关于南海贸易。

  南海、北牧属于当朝比较尴尬的两个友邻。

  其中北牧一方与中原的关系更为亲密,毕竟两国都属内陆,产物互销频繁,中原百姓对北牧族内的牛羊、皮毛等特产也很是喜爱,唯一尴尬的就是游牧需要大量的土地和草原,牛羊牲畜也很容易跨过边界,进入中原管辖的范围,所以时常会有些意外的小摩擦发生。

  不过有将士戍边,又有朝廷下派的太守,两国之间倒是没有发生过大的冲突。

  而南海……

  早年朝内并未开放沿海贸易,南海之族也不过栖居海岛的蛮夷,自海市开放、市舶司不断扩张沿海线,栖居海岛的族群便顺势进入了中原的视野。

  与北牧一族不同的是,南海族群见识了中原的繁华逐渐生出了异心,时不时借口贸易试探朝廷的底线,开放海市之初承诺的朝奉也屡次拖延,让市舶司头痛不已,上报皇帝之后也得不到明确的解决方案。

  家书当中,巫家父母所述信息即南海借贸易之便利与当地海关合谋贪税,并诈骗当地商户,设下陷阱拉商户入伙协同他们走私铁器。

  铁器、茶盐、火药为中原三大管控产业,尤其铁器和火药事关国家安定,皇帝脑子再糊涂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所以特设了相关官员时刻关注国内的物料走向。

  内阁大臣把控着朝堂之上的一手消息来源,巫虞却靠父母的家书知道了这种要命的消息,可见百官之中必定出了漏子。

  这种大事巫虞无权直接做决定,当即便叫了府兵打车直奔皇宫。

  皇帝正与新晋昭仪的崔玉共叹岁月静好,对巫虞到来一无所觉,直到焦额烂眉的内侍官踟蹰着撩开幕纱禀报,如此宁静才被打破。

  崔玉也是个知心懂事人,见幕纱之外还有一个身量挺拔的男子,当即表示自己“该退下了”。

  皇帝自然不至于为了后宫置巫虞于不顾,软言几句以作安抚,这才让崔昭仪从侧方离去,待她走远,巫虞由内侍官引入,皇帝才略有些惊讶的从榻上爬了起来,“巫卿所为何事而来?”

  “陛下,南海有异动。”

  皇帝的脸霎时变了色,“速速随我去御书房详谈!”

  走私铁器可大可小,巫家父母信中所述不尽全面,但毕竟是见世面广的商户,若非量大触及了底线,巫家父母也不太可能在最近送往云湘手中的东西中夹带信件告与巫虞,所以巫虞和皇帝也只能把事态往严重了想,暂时考虑南海就是要发起战争信号这种最烦累的可能。

  皇帝才快活了将将一个月,一想到有可能打仗就感觉脑子嗡嗡响——自高祖打下这王朝基业,至他继位已是第四代,两百多年,王朝已发展至鼎盛,这可都是他早年“励精图治”的功劳!现在南海族群却借海市便利大肆屯兵,可见其心险恶!

  皇帝急得在御书房打转,不过眨眼间脑子里便构想了数种派兵迎战的可能。

  粮草辎重最是紧要,能打海战的将领也是关键,朝中武将近年来大多养尊处优荒废了本事,若是突然领兵必定会吃败仗,到那时可就是伸脸讨打了!

  北地驻扎的司徒一家倒是有真本事,不过拆东补西终归不是办法,若为了应对南海族群调走司徒驻军,再让北地游牧一族嗅到了不寻常,恐怕腹背受敌。

  此绝非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