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从未下过场这一点很值得考量。

  一般大家族为防子弟心态膨胀,会刻意控制他们的初试时间,但通常这些子弟都是三岁开蒙、七岁入院、十五岁初试,这样既不会耽误子弟天赋,也可助无甚天赋的子弟及时止损。

  像师梦书这样的农家子弟当是无人替他考虑这些,更何况一个能在十岁稚龄以童生身份进入承恩学院学习的学子,山长也不可能押着他八年不参考。

  自说自话者不知繁几,师梦书和同伴话里话外都对一介“佞臣”推崇备至,结合前后便可知其人有点东西。

  从市令一宗案看来,云湘也算是个集感性、理性于一身的奇女子,这会儿纯粹是自捂双眼的状态,根本不想看师梦书内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只管盯着这人还算不错的皮囊看,捡着她想听的夸赞听。

  巫虞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热茶,道:“既有解元之才,借他百两也行,但有借有还人之常情,愚兄独身拼搏十数年才爬到内阁一品重臣之位,勉强得圣上青睐,如此岁俸也不过五百两。就算他三元及第,入朝便得翰林院六品供职,年俸禄也不过八十两银,如此要还多少年才能还清百两借银?”

  京官日常开销有俸粮,柴米油盐却都需现银购买。

  巫家父母自有商家生意要做,守着祖宅并未上京投靠儿子,只把娇生惯养的女儿送来以谋求一个好的未来,故而“他”的俸银和皇帝奖赏才能完好的存在库房里,攒下大量基业。

  但师梦书再如何出色家中父母也是背朝黄土的农户,生活本就清贫,又为供养儿子读书耗尽家财负债累累,待得儿子高中,一般家庭很难抑制狂喜,到那时,师梦书不说接父母来京生活,起码每年也得顾着“孝顺”名声寄回一成俸银才过得去。

  加之住房问题。

  内阁一品大臣有皇帝御赐豪宅,外来的翰林院小吏却没这待遇,只能自己购买或租住——买下一套普通一进宅也得五十余两,租倒是便宜,一月一两银,一年下来十余两。

  这样的开销之下,一个普通小吏一年能存下二十两都是不可思议,师梦书开口就借百两银,也不知道是平日接触的都是大手大脚的富家子,还是看中了“宠臣”的富裕把云湘当作了冤大头。

  云湘只觉得自己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都被巫虞一一无情戳破,为爱疯魔的头脑也霎时冷静了下来,再看师梦书也没那种看“真命天子”的滤镜了。

  要知道她每月都有兄长给的零花,少则五两,多则十几二十两,一年下来怎么说也有个百来两,加上父母担心她在京中过得紧,时不时添补一些,一年也有五六十两,两者相加,时节好点的时候她甚至能有两百两零花!

  新衣有宫中赐下的新布裁制,妆匣有圣人爱屋及乌的填充,这些零花她花得不多,几年存下来很是富足,但若她真跟这位“状元之才、探花之姿”的优秀学子成了,兄长肯定不会再继续给她零花,父母也会督促着她小家自立,就算给也给不了在闺之时那么多,到那时她存再多也是枉然!

  设身处地的一番构思,云湘一颗心都掉进了冰窟窿里,皱着眉开始挑师梦书的刺,“入学八年都不敢下场一试也敢称状元之才!且他身姿容貌连兄长一分都比不上,恐怕进了殿试也不得圣上看一眼!他怎的好意思与友人互捧自夸!”

  思路这不就清晰了?

  巫虞勾了勾唇角未置一词,招呼小二点菜。

  广登楼菜品还算不错,云湘吃得将师梦书忘到了脑后,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回府后绝口不再提什么“优秀学子”,关在闺房之中捣鼓自己的存银去了。

  巫虞回府后却忙了起来。

  各地风俗、教育程度不尽相同,乡试得依照各地实际情况来开展,再从当年乡试情况推定会试方向,以择最优。

  巫虞从查了一些相关的各地文志,与往年的考题和文献一一比较,在报请的文书中挑出最合适的考题,招来侍卫让他将加急文书送往礼部交给尚书和侍郎,才开始处理昨日余下未处理完的公务文书。

  有了经验,再处理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游刃有余了,一“阅”便涵盖所有,不到两个时辰,巫虞就处理完了所有余件,将需要递交皇帝亲阅的文书单独放置,其他的通通让侍卫丢到了放置废稿的杂间。

  华灯初上,巫虞走出了书房。

  此间府邸为皇帝赐下的七进豪宅,内设装饰都是皇帝亲自叮嘱布置,可见对“他”的重视,只“无妻无子”亦是“他”被攻讦的一点,府中除云湘外并无女眷,一应内务都由管家负责,豪宅之中就略显冷清了。

  巫虞倒是十分适应这种冷清,在院中闲适漫步一刻才让侍卫安排备餐。

  50 开局一张佞臣卡(04)

  ◎美人在怀的爽感谁懂啊◎

  间日为本月大朝会, 除各部紧要官员外,还有王孙贵族参朝。

  本朝皇嗣凋零,大皇子时年二十有五, 体弱多病,只领了个工部闲差,平时很少参朝, 有要紧的公务也都由工部侍郎代办,皇子妃倒是身体康健, 但子嗣困难, 六年以来怀孕四次只最后一次才勉强保住,生下了一个体弱的公主。

  二皇子、三皇子都属早夭,并未留下血脉。

  四皇子倒是身强体壮,但脑子有些愚钝,不受皇帝喜爱,至于他前年迎娶的皇子妃也只是个七品小吏膝下独女,母足无权无势,成功诞下皇长孙也没得人帮他筹谋,加之这两年四皇子本人也不过是在刑部领了个不紧不要的差事,勉强混得如意,一家子在皇帝面前也无甚存在感。

  大皇子、四皇子如此境况当是无法继承大业,所以皇帝本人也未寄希望于二位皇子。

  除这二位皇子外,还有四位公主, 其中大公主、二公主已聘驸马自立公主府, 三公主年纪与云湘同岁, 但两人不太对付, 平时也无甚来往, 四公主则将将周岁, 被皇后抱来养在膝下,娇宠之下很是娇俏,很得皇帝喜爱。

  但公主就是公主,再受宠也不在皇位继承者的考虑范畴,所以皇帝也焦愁,琢磨着来年殿试之后便采选。

  皇帝时年四十有三,并非无力继续开枝散叶,但毕竟已经做了爷爷,大张旗鼓的来于他在民间的声望无益,所以他想的是直接从百官家眷中挑选适龄的闺秀。

  问题就出在百官并非人人都对皇帝无脑推崇。

  谁家闺女不是自小宠爱?当真能把自家或骄养、或宠溺的亲闺女送进宫的官员,多为自己谋求更多、更长远的利益,对家眷在意的程度自是不值一提,如此教养下的闺秀一般也上不得台面,入宫受宠也多是昙花一现。

  如果非得送闺女入宫,头脑清醒的官员其实更看好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妃位,就算皇帝将来不把皇位传给他二人,他们的儿子也有望继承那张人人仰望的龙椅。

  不过能不走这条路是最好,只是众人心中不愿也不好直接拒绝皇帝,他们整个朝会都在琢磨该由谁来出这个头,琢磨琢磨着就将目光放到了站在首位的巫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