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板,您的号码牌是六号,这是您的号码牌,请拿好。麻烦您在一旁稍作等待,食物出锅后我会端给您。”

  宗季饶有兴趣地摩挲着手中的小木牌,上面明显地用刀刻了个“陆”字,这就代表他的前面应该还有五位。

  被旭哥儿领到一旁坐下的宗季左顾右盼,见那些排着队的商贩小部分手持着一张画纸,他顿时来了兴趣。

  “这位哥儿,为何他们的手中拿着画纸,我却没有呢?”

  不是他故意刁难对方,实在是他奉了长兄的旨意,不好违背。

  兄长不知为何要他前来这家小摊购买吃食,还点名了让他使劲刁难这家的掌柜和小厮。

  他就奇了怪了,向来瞧不上这种流车吃食的世子兄长为何唯独对这家吃食如此上心?

  为了完美达到试探的目的,他特地选了个人多的时候。

  要知道这人一旦忙起来,那可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手忙脚乱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有没有什么规章秩序让他们这些客人感受到被郑重对待的滋味。

  当然了,他只负责人多的时候,至于人少的时候,还得兄长自己亲自出马试探。毕竟落魄更能见人品嘛。

  并不知道自己被纳入考察的旭哥儿神色如常地从师弟手中接过一张画纸,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宗季。

  “这位客人,您看,这些纸上画着的是我们摊子上的菜品。您刚才排队得早,直接在摊前就选好了吃食,我们这才没有给您送来。

  “不过您也可以将这画纸带回给家中看看。万一有看得上眼的吃食,您下次再来时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不耽误您挑选的时间。”

  这法子是好!

  宗季属于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这样做的好处。

  刚才他在摊子前磨蹭了好一会儿,还要老板给他挨个介绍菜品,是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时间可不单单是这位掌柜的动手炸串的时间,还有他身后排队人的时间。

  要不是掌柜的直接向他展示着前几单的菜式,推荐他按照这种菜式来一份,他还得继续磨蹭。

  当然了,这其中是有表演的成分。但最重要的是,他还真的不知道哪些菜品好吃、哪些菜品买的人多。

  画纸上将这家“轻时小吃”的业务写得明明白白。除了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的菜名外,空白处还有几张小画。

  这些个小画是将那些热门菜品拓了下来,他看见这些小画就能大致明白那些菜品出锅的模样。

  宗季冲着这位小哥儿点了点头,不再耽误对方的时间,紧接着便将目光放回这张画纸上。

  这张纸似乎并不只是单纯地将自家的菜式列出来。右下角还有一行不大不小的字,上面写着关于赠品的相关事宜。

  “但凡在十日内购买任意炸串的主顾可获赠一份米花糖或者一份竹筒饭。”

  米花糖和竹筒饭他都有所耳闻。尤其是米花糖,他记得前些日子自家妻子便与自己提起过这款甜品。

  大概在这摊子上买够二十文才能得到一包米花糖。妻子差人一口气买了六十文的吃食,也就得了三油纸包的米花糖。

  妻子喜甜食,宗季自己却不太喜欢。不过为了不扫妻子的兴,他还是掰了一小块尝了尝。

  刚入口便被这小小的米花糖惊艳到了。舌尖上传来的甜意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除了这份甜意,最让宗季难忘的还是它本身带着的米香味。

  入口即化的口感本应有些腻味,但其中夹带着的花生米却很好地冲淡了这份腻味,反倒让那份糯米香气在口中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宗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不是所有的甜品都甜得让人发腻,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一家流动小推车炸串摊。

  宗季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卷好放入怀中,他得将这张菜单带回去给妻子看看。

  她可是在自己耳畔念叨了好久想要亲眼看看这“轻时小吃”是个什么模样。以免她下次前来时像只无头苍蝇,失了礼仪,他还是要回去好好教她辨认菜品。

  宗季没有注意到的是,此刻的他已经被这份菜单所吸引。和大部分客人一样,他也是有将家里人带来再次光顾“轻时小吃”的想法。

  这就是简时安所要的效果,也是他老早就开始琢磨菜单的原因。

  他与万小全的赌约已经被弄得全城皆知了,只要对这场赌约感兴趣的人都会前来观望一番。正好借着这股东风,他要好好挖掘潜在客户。

  就像现代的保险业一样,保险推销员上岗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家人朋友推销自己的保险。

  而保险公司招业务员时培训的第一课便是介绍自己公司的产品。他们在课上用一些成功案例来告诉这些业务员们:商机在自己的身边。

  这些业务员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亲戚朋友介绍保险产品。

  一是为了公司许诺自己的提成,二则是受到了公司的洗脑,真的认为这份商业保险十分重要,家人和朋友需要购买。

  商业保险重要吗?重要。它会在你出了事后第一时间给你兜底,免去你大部分的后顾之忧。

  但相对应的,它也不是那么重要。

  可买可不买的理财保险被这些讲师用极小概率的案例介绍给这些初入职场的业务员,讲师用着夸张的语气向这些人灌输着理财保险的重要性。

  通常情况下,这些业务员开的第一单保险业务要么是用在自己身上,要么就是用在家人身上。

  所以说,保险公司不是在招人,而是在招揽客户。

  尝到了业务提成的甜头后,这些业务员会加大力度地向周围的亲戚邻居介绍,帮助保险公司带来更多的客户。

  如此做来,保险公司的目的就达到了。

  而简时安的方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特地找上姚策,对方手底下有许多工匠,而这些工匠的画工也是不俗的。

  他按照记忆中的菜单样式画了一份模子,工匠们照着他的模子各自发挥起来。

  倘若宗季要是再向旭哥儿要几份菜单的话,那他就能发现每一张菜单上的小画还有些不一样。

  有的画上了炸鸡柳,有的画上了米花糖,更有的直接将简时安的流动小推车画了上去。

  五花八门的小画让简时安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百花齐放的效果。客人这次来拿一张是这种菜品,下回再拿就是另外一种菜品了。

  简时安自己没有收集的癖好,不过他知道有的人会有这种爱好。

  菜单上的小画就相当于现代卖得火热的盲盒,其特有的限定性和随机性会让人欲罢不能。

  除非你来我的摊前排队,否则你上哪都找不到这样的小画。这可是他“轻时小吃”的限定款,除此之外别无二家。

  其次,小画的随机性也能激发一些顾客潜在的收集癖好。

  今天来是这一种,明天来是那一种,那到底有几种小画呢?有没有一些小画是别人没有但是我有的呢?

  很好,要想得到这些独一无二的小画,那就只有来到“轻时小吃”这里。老老实实地排队,老老实实地收集。

  但凡你特地找上画师来画这些吃食,那个感觉都不一样。

  宗季有过好好观察,掌柜的面前摆着一些小木盒,盒子前还写了号码。他每做完一份炸串就放进一个小木盒中,由一旁等待的小哥儿端到各个客人的手中。

  他想他大概知道了手中的小木牌的作用了。

  这些木牌对应着的是每位客人的点单。对方手中一定是有菜单,起码他在点菜的时候有注意到这位老板身边有一个小哥儿专门负责记录。

  而这点单也是有节制的。小木牌似乎只有十个,因为那些木盒也就差不多十个数量,再多的木盒小车也摆不下。

  他注意到,那些小哥儿将木盒端到客人手中后会回收木牌和木盒。除了将木盒归还到车上,他们又将木牌重新发给下一位客人。

  这个法子不错,排队秩序不容易乱,还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做到了哪一位的餐。

  老板手中的炸串从来不插号,该是几号就是几号。他的行为很大程度上给了排在后面的客人一定的安全感。

  宗季接过自己的油纸包,两个包裹一大一小,大的热乎滚烫,隔着油纸都能感受到那份热意。这是他点的炸串。

  小的呢,则是用细绳系好了的米花糖。

  给他食物的小哥儿态度真诚地提醒着他,两个油纸包暂且不能放在一处,小包里的米花糖会遇热融化。

  这位小哥儿不是刚刚的那一位,不过说话的态度都差不多,恭恭敬敬的,没有丝毫怠慢。

  “这位老板,您点的炸串卷烙馍趁热吃口感会更好。您回去之后若是遇到食物上的问题欢迎前来寻找我们师父简时安,他会负责替您解决吃食问题。”

  原来这位老板的名字叫做简时安啊。

  宗季听了半天,就记得这个名字,其他的倒是没放在心上。他头顶着平淮侯世子的长兄,有什么问题自然是要找上门的。

  不过最近他似乎听见什么风声。有两家要在这淮水城打擂台,赢的人可以留在淮水城继续营生,输的人就要滚出淮水城。

  好像那两人中是有那么一个名字也叫简时安。

  宗季瞥了一眼路对面的摊位,那地方还真没什么人。掌柜的虽然不是苦着一张脸,可他的眼神却吓人得很。

  宗季知道他,万家的万小全嘛。名义上是悦来餐馆的掌柜,可实权都叫他那侄子万越拿去了。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得那么详细,还不是他那世子兄长前几日在对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这才遣他来到“轻时小吃”观察一番。

  虽然兄长没有明说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可宗季的心眼多。搞清楚这“轻时小吃”的主人是简时安后,他立刻明白了兄长的想法。

  大概对方是想借着简时安的手将万小全彻底赶出淮水城。但又怕简时安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才先让自己前来试探一番。

  想明白这些,宗季豁然开朗。他冲着小哥儿摆了摆手就当告辞,悠哉悠哉地来到平淮侯府。

  见到了自家那位“心胸宽广”的世子兄长后,宗季没什么形象地瘫坐在椅上。

  “喏,这是简时安家的炸串,那家的小哥儿还提醒我要趁热吃,现下还温着,应该还能尝出滋味来。”

  说着,宗季的大手一摊,拇指和食指还特地搓了搓,做着一副数钱的模样。

  炸串是他花的钱,跑腿也是他去跑的腿,所以理应要找这位兄长要钱。

  宗序也不恼,接过弟弟递给自己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看着里面的烙馍已经有些软塌,宗序这才出声:

  “你应该早点回来的。这炸串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有些口感不好了。”

  宗季没理他,继续摊在椅上。口感不好?这不见得吧。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兄长何时成了这副馋嘴模样?举着烙馍就往口中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逃荒过来没见过吃食的呢。

  宗季断断不会这样开口。他的这位兄长表面上看起来淡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实则最是小心眼,尤其讲究着有仇必报。

  上次在万小全那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差人去调查万家的背景。

  知道悦来餐馆现在是万越掌权后,宗序又将主意打到了万小全的敌人简时安的身上。

  宗季知道,他的这位兄长在今天上午就已经召集了淮水城的商会成员,就是在讨论这两家打擂台的事。

  他临走之前听了一耳朵,大意是想要让这些商会成员们站队、表明自己的态度。

  反正他知道,就算自己今天回来说了简时安哪哪不好,在现阶段里,宗序也不会去动简时安。

  因为兄长他已经在替简时安造势了,为的就是让他赢得这次的赌约,让万小全彻底出局。

  要不然简时安这几天的生意就能如此火热了?

  “吃食的好坏也与制作者有关。心诚则灵。这品行好的人呢,做什么都很好吃。品行差的呢,他模仿什么都模仿不来。”

  宗季看了看桌上的油纸,又看兄长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仪容,他在心中给万小全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同时,他也给简时安打了个大大的红钩。

  很好,接下来的平淮侯府里就会见到各种各样的新颖小吃了。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这场赌局的输赢也是毫无悬念。

  万小全不用挣扎就知道自己输得很惨。刚开头那两三天自己还能有点生意,父亲为了帮自己赢回场子,特地找了一些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来给自己捧场。

  虽然这些来客嘴上不说,但万小全自己心里清楚,他们这帮人是碍于父亲的情面才来到自己的摊子上的。

  原本他想着靠着这些人自己也能勉强和简时安打个平手。可谁知到了后面几天,这群老家伙也不来了,更别说其他的新客了。

  对面的是人山人海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可到了自己这,那可真是没什么人影。

  按照道理说,新客来到这里,看着前面排着长队就不想再上前凑着热闹。再转过身来到自家摊前买东西也是在理的。

  可这群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放着差不多的炸串不买,非要去排着长队。

  而简时安那里居然一点差错都没有出,人群越多,他的学徒们就越在那里维持秩序。

  万小全没事干的时候只能看着对面的长队,内心里也在琢磨着简时安的经营方式。

  他发现了简时安这家伙似乎真的摆脱了二世祖的影子。好点子一个接一个,服务态度愣是让这群慕名而来的客人们说不出一句不好。

  他万小全到底还是个当掌柜的,虽然有时说话不经大脑思考,但他也是有些眼光的。否则光靠模仿别人的菜式是撑不起来悦来餐馆的。

  万小全心里清楚,此时的自己不能再赖账了。输掉赌局是一回事,可要是当个无赖不认账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虽然做生意的手段让人不耻,但是好在他还有些荣辱心,知道什么情况该做什么。

  于是,秉着自己要被简时安赶出淮水城的想法,万小全有气无力地来到他的面前。他这一副灰溜溜的模样让简时安倒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简时安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做人做事他都抱着“万事留一线”的想法,凡事都不会做绝了。

  再说了,自己真的赶走万小全,那今后与万越该如何相处、与悦来餐馆又该如何相处?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他简时安在这场赌约刚开始前是个被万小全欺负到头上的弱者,可倘若他将万小全真的赶出淮水城呢?

  短时间来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万小全的确做了坏事,模仿别人的菜式却将主家逼上了绝路。

  可长远看呢?

  万小全被他赶出淮水城,没有悦来餐馆在他背后撑腰,他拿什么去东山再起?最后搞不好会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真正到那个时候,他简时安的口碑可就要发生反转。人们不会再记得简时安原本是个小可怜,他万小全才是真正的反派。

  人们只会说是他简时安逼死了万小全,让他没有容身之所。今后,万小全会成为他简时安身上的污点,怎么洗都洗不掉。

  所以,到了这步田地,简时安反而不能逼着他走。

  自己的炸串生意越来越红火,留着万小全在淮水城这么一衬托,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形象恐怕会更上一个台阶。

  更何况,这赌约赢得有些蹊跷。

  简时安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人。万小全在后几天没有任何生意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当推手。

  就算他万小全再无能,那他父亲万福也得保住他。听学徒们说,有一帮子老商贩在前几天光顾过万小全的炸串摊,想必那群人就是万家找来的救兵了。

  可后几天呢,这群人一个也没来。不仅没来,那些眼生的新客也全都跑到简时安这里,不再去光顾万小全的生意。

  简时安的性子十分谨慎,他对于一切值得怀疑的事物都抱有一种敬畏之心。

  他虽然搞不清楚这场赌约的背后是否有别人在推动,但他肯定自己若是真的将万小全赶上绝路的话一定是正中对方下怀。

  被别人当枪使的滋味不好受。作为一个受人尊敬、受学徒爱戴的好人,他当然不能做这种事啦!

  “小万老板,您似乎误会了。简某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曾经被您背刺的宝来餐馆打抱不平。

  “这场赌约的结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慰藉。至于您今后的去处,简某不会过问。只希望您能真的明白做生意的至诚之心。”

  简时安,简老爷子,宝来餐馆,我做到了。

  从今之后,我会让“简时安”的名字响彻这个时代。

  我会让别人知道,简家人做生意至诚至善。我不会再让任何污点留在简家的牌匾上!

  简时安看着万小全,对方低下头的模样并没有让他的心中有多么舒爽,反而还有股说不上来的心酸。

  原著中的简时安自身是混蛋,对待陆轻寒、对待别人都是一副二世祖的模样。

  可他直到死都没有放弃自家的产业,一心想着要重振宝来餐馆。

  自己一来就卖掉了宝来餐馆,卖掉了简时安的心血,这于情于理是不合的。

  倘若今后他的夜市真正做起来的话,那他会还给简时安一个“宝来”。

  “轻寒,我们走吧。”

  简时安招呼着一旁的陆轻寒,又对围在一起的商贩们点了点头。

  夫夫二人就像一开始那样,一个人推着小车,一个人跟在一旁,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简时安,真的变了。”

  “万小全啊万小全,将心比心一下,你要是赢了的话你不会赶走简时安?”

  “哼,所以我说活该简时安赚大钱!”

  周围人议论纷纷,万小全的脸上是烧得厉害。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也从来没有想过简时安直到现在还想着曾经的宝来餐馆。

  是啊,要是自己落到这步田地,自己也会想要重振悦来餐馆的吧。

  不再多说话,万小全也推着小车离开此地。从今天起,他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悦来餐馆,不再去找简时安的麻烦了。

  对方这一手,让他不得不佩服,他甘拜下风。

  不过要想让他与简时安修好,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他不找对方的麻烦了,至于今后的事,就交给侄子决定吧。

  他也该退下来好好侍奉老父亲了。

  简时安没有为难万小全的消息一传入平淮侯府时,宗季就连忙赶来了。

  他这兄长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还是对方头一回看走了眼,这不得去看热闹?

  不过直到宗季与宗序吃了顿饭、喝了顿茶,他都没从兄长的脸上看出任何不愉快。

  反而对方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错。

  热闹没看成,宗季不死心地开口挑衅:“兄长,简时安坏了你的事,你这不得亲自出马,也搅和了他的生意?”

  宗序刚开始没想理睬自己这个幼弟,可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实在有趣,这才将自己的心思诉说一二:

  “我早就说过,凡事都要讲究心诚。心诚则灵。简老板做生意至诚至善,做人更是如此。有他在淮水城,我相信淮水城的商会水准会更上一台阶的。”

  好家伙,敢情之前那么做是在试探简时安这个人的品性如何。

  宗季敢保证,倘若简时安真的赶尽杀绝,那下一个被赶出淮水城的一定是他自己。

  他的兄长是这淮水城商会背后的真正掌权者,对于淮水城的商贩自然是有权利决定对方是否继续待在这里。

  万小全背靠悦来餐馆,本来商会就对万小全模仿别人菜式的行为就抱有不满,要不是出了个万越,商会迟早要整顿万家的悦来餐馆。

  至于简家的宝来餐馆出事,宗序当时也不是不知道。简老爷子离世时,他还特地差人前去吊唁。

  本来嘛,他对简家的遭遇深表同情,可简时安的种种行为让他很是失望。

  就在他打算再也不管宝来餐馆的事时,对方居然卖掉祖上的基业改开流动小推车。这顿时让他来了兴趣。

  宗序也不是迂腐之辈,他在简时安的转变中嗅到了一丝风向。餐馆改成小推车,这得需要勇气和魄力,简时安可以吗?

  让他没想到的是,简时安不仅可以,还开得越来越好。

  可以说淮水城的新一轮潮流都是简时安一手带起的。流动小推车越来越多,他手下的学徒也越来越多。

  要不是碍于平淮侯世子的身份,宗序早就想上门拜简时安为师。不为别的,他就想知道对方的脑子里究竟还有哪些好点子。

  小推车越多,这就越说明百姓们的生活越好。

  只有不愁吃穿的人们才会想着发财致富的点子。也只有不愁吃穿的人们才会有闲钱在小摊上买些新奇的吃食。

  你说,宗序怎么能不高兴、怎么能不开心呢?

  他身为世子,迟早要承袭平淮侯府的爵位,到时候这些百姓就是他治下的百姓了。

  而简时安的至诚至善之心让他看见了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或许,他这淮水城还真能成为大梁朝里的独特的风景线。

  寒冬终将离去,春暖花开的景象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笑意。

  简时安在这大好的春日里送别了六位学徒,这些学徒都是学有所成,每个人负责的领域都不一样。

  有的专攻竹筒饭,有的专攻鸡蛋饼。更有的学徒直接将鸡蛋饼的饼皮加以改进,从普通的鸡蛋饼摇身一变成了“灌蛋饼”。

  简时安将这批学徒的名号记在册中,就像是上学时老师的花名册那样,他给每个学徒都编了个学号。

  一号和二号自然是率先出师的李秀和程喜,三号则是已经在船家菜领域占了一席之地的胡滨了。

  说起他的那两位徒弟,简时安脸上的笑容更加得体。不是他自夸,实在是学生们太有出息了。

  李秀凭借着“铁板烧”已经在淮水城开了两家分店了。

  不同于李秀自己仍然是一个流动小推车,他教会的学徒都是在城南或者城北开了间铺子,铺子的生意听李秀说也很不错。

  而李秀则是觉得自己的流动小推车除了刮风下雨天会遇上点情况,平日里则是想开在哪就开在哪,一点也不耽误做生意。

  李友与简时安的合作仍然在继续着,只不过两人的合同重新签订,不再是相互占利的合同,而是一份真正的买卖合同。

  从这点上来看,简时安与李友两人终于把对方放在了与自己一同的地位上。不需要谁巴结着谁,也不需要谁担心食材投资不到位。

  左右简时安的生意影响力已经遍布淮水城了,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贩里总有那么几位也是做着同李友一样的营生。

  李友只不过是简时安的选项之一,而简时安却是李友唯一的选项。

  因此,李友一有什么稀奇的食材就会第一时间拿给简时安鉴定。

  简时安琢磨着这种食材可以做出什么样的小吃,根据这种小吃的利润可以给李友一次性多少价钱的买断费。

  简时安在李友这里有着优先使用权也有着买断权。

  但凡是简时安看上的食材,李友只会提供给他一家,就算自己的侄子李秀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所以,简时安得到辣椒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说完了李秀和李友,再来提一下程喜。

  简时安按照约定给程喜的涮烫菜取名为“串串香”。要不是辣椒还没出现,他高低得整一个“麻辣烫”的名字震撼一下淮水城。

  程喜是在寒冬腊月之时出现在简时安的府上的。程家与邱家的事已经有了了断,他再也不用受到不知名的婚约束缚,得以真正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他出现的时机很好。冬日里的商贩们行走在路上难免想吃些热乎的,却不想因此耽搁行程,停下脚步走进餐馆。

  而他的“串串香”很好地解决了商贩们的难题。小推车里的大桶被均匀地切割成了九个格子,每个各种有一样的汤水却有不一样的食材。

  食材都是事先在家中煮熟的,被程喜放在汤水中温热。食客们只需要揭开盖子选好自己喜欢的食材,那就可以不用等待烧煮的时间,边走路边拿着吃。

  简时安为程喜提供了芝麻酱,教他如何调和酱汁,如何搭配出更好的口味。

  借着简时安的这股东风,程喜的生意是越发红火。而印证他的生意红火的最主要依据便是淮水城中又兴起了“串串香”小推车的潮流。

  对于此,程喜并没有烦恼太多。他深知自己不可能独吞这份巨大的利益,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与其自己做出头鸟,不如有钱大家一起赚。

  更何况,你看师父简时安的点子又那么多,可没见过他哪一项是藏起来不教给学徒的。

  只要是学徒们想学的,那师父就会不留余地地教学,直到将人教会为止。

  他今后也想像师父那样,收几位弟子,将自己的手艺教给他们,让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营生。

  简时安教给这些学徒的不只有自己的手艺,还有做人的道理以及今后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

  他现在正准备筹建一座夜市楼,按照现代彭城夜市规模那样,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室内夜市。

  除了在中间空地堆出多套桌椅板凳来供客人们歇息和吃喝外,简时安还打算在其中开办一个美食学堂,专门用来给学徒们上课。

  这可不是简单地教学,简时安可是会让这些学徒们出门到各个摊位定点实习。

  要他说,现代人的智慧真的是无穷无尽,像大学生实习赚学分这种点子都被他给学来了。那他的小吃街夜市可真的要像现代化夜市靠拢了。

  上纲上线带来的并不会是坏处,反而会更让人们对简时安这个师父放心。

  为什么要学门手艺傍身?还不是想要给孩子找门营生的活计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以及养活未来的家庭嘛。

  简时安的“实习”想法完美地解决了一些踌躇不决的家长们的忧愁。

  对啊,学门手艺是挺好的。可现在不同以往,手艺学出来后外面模仿的人多了,市场饱和了,反而会有可能竞争不过别人家。

  而这种实习并不只是让学徒们单单有着做事经验。更重要的是倘若他们的成绩优秀,会有前辈需要他们出师后留在摊位上帮忙,工钱按照一定的分红分给他们。

  这感情好啊!既能学到手艺,又能解决后顾之忧。就算今后想要自己出来单干也不是不行,去留都十分自由。

  有了简时安的这项措施作为保障,那些商贩们更加想要让自家的子侄前来学艺了。

  可不知他们是否有了些误解,送来的孩子都是哥儿,竟然没有一个小子。

  这可把简时安吓到了。本来他就对于陆轻寒最近的态度有些琢磨不透,身边的哥儿们再多起来,夫郎该不会要误会自己的心意吧?

  好在陆轻寒从来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简时安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每当简时安要教导学徒时,他都将夫郎拉到一旁观摩,同时也与这些哥儿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每遇上需要亲手教学的过程,简时安都会让陆轻寒上阵,自己则是在一旁隔空指导。久而久之,陆轻寒的心中有了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就像是一只调皮的猫儿,时不时地端着爪子挠你两下。见你的注意力全都被它吸引后,又转过头自己玩着自己的。

  简时安对于他来说就是这只猫儿。

  陆轻寒能够感受到,对方是喜欢自己的。这份喜欢夹杂着很多因素,有爱意,有亏欠,有着太多太多他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生怕自己吃醋,所以与那些哥儿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尊重自己,不论什么事都会事先征询他的意见,一旦他不表露出不愉,那简时安一定会立刻停下手中的事,变着法儿地让自己开心。

  可就是这样的简时安,让他由衷地心疼。

  他心疼对方万事只想着别人,一点都不把他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更重要的是,他心疼对方就连爱意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敢大声说出来。

  陆轻寒注意到好几次,当他与旁人在一旁聊得很愉快时,简时安的手都是攥在一起。

  但简时安的语气却依然温和,笑容也像往常一样得体。只不过话里话外都是想扯着其他的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想让他结束这场交谈。

  陆轻寒知道,他与简时安之间一开始是隔着两道门,这两道门是紧紧锁着,谁也打不开。

  他们两人的手上都有一把钥匙,但只能打开自己的这一扇。至于对方的那扇门,究竟需要用何种方式打开,陆轻寒大抵是知道一点的。

  “时安,倒春寒来得凶猛,你得要多注意保暖,不要大意。”

  陆轻寒说这番话时的语调十分轻柔,以至于声音有些小,需要简时安凑上前才能听清。

  见简时安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陆轻寒轻叹了口气。

  没关系,该主动的时候他会主动。这个家伙不可能一辈子都缩在自己的壳中,总归是有探头回应自己之时。

  想到这,陆轻寒反而觉得简时安这人有趣极了。明明对方在意得不行,耳根处已经有些微微泛红,可他依旧能够装作没听见的模样。

  殊不知这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在他眼中却是可爱极了。

  试想一下,平日里对着他人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可见着自己却总是这副装作看不懂、听不见的样子。

  这两相对比之下,自己就能感受到自己在这人心中的特别。

  有着这样的底气,陆轻寒这才敢再而三地说服自己:

  没关系,陆轻寒,你在他的心中是特别的。

  这一次换他凑上前,本想着再一次将那句叮嘱说一遍,可谁曾想自己的手腕却被桎梏住了。

  陆轻寒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那份炽热正在快速侵染着他的手腕。本有些凉意的肌肤在这份炽热的感染下也变得有些温热。

  这让陆轻寒不得不产生一种错觉:简时安似乎忍无可忍了。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有错。

  简时安的确忍无可忍。他在陆轻寒的眼神中慢慢吐出自己压了好多天的疑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谁知他的夫郎没有丝毫迟疑,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这一眼竟让简时安有些怕了,仿佛下一秒对方就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他刚想松开手,却不想听见了一句他梦寐以求的话:

  “夜里太冷,我不想分房睡了。”

  简时安的手下意识地一紧,但很快又松开。要不是陆轻寒确定自己感受到了那份痛楚,他还会像往常那样被对方骗过去。

  这一回应该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被骗过去了吧?

  陆轻寒半眯起眼睛,学着简时安做出一副打量的派头,等着对方的下文。

  好在简时安也只是心里怂,在没确定喜欢之人的心意前他当然是个怂货。

  可一旦确定了,那他还怕什么呢?更何况,现在再装看不懂就说不过去了吧。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他们才吃过午饭不久,现下正是午睡的好时候。

  简时安强忍着心头的喜意,此时此刻的心脏跳得飞快。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唇有些颤抖,话音似乎也有些不稳:

  “春日困乏,不如我们先午睡片刻?”

  “……也行。”

  外头的鸟叫得欢快,树叶冒出来的新芽寓意着这个冬天过去,简时安眯着眼睛享受着太阳照在身上的暖意。

  身边传来了动静,稍稍低下头便能发现陆轻寒在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他慢慢靠了过去,对方的头抵到了他的胸膛上,这才安稳下来。

  他噙着笑伸手搂住对方,陆轻寒迷迷糊糊地抬头睁开眼看向他。这幅慵懒的表情难得一见,简时安自然心生爱怜。

  许是阳光正好,又或是其他什么,简时安凑上前将吻落在陆轻寒的唇角。这个动作惹得陆轻寒一愣,随后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简时安的脖颈。

  陆轻寒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落在江中的鱼儿,四周的水轻抚着他的身躯。他张开口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会好受些。

  但他的动作却被简时安制止住。那双黑色的眸子越发靠近,恍惚间,陆轻寒似乎从中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别出声,我会受不住。”

  渐渐地,一滴清泪缓缓沁出。陆轻寒从来没有受到这般委屈,他自然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权益的。

  “时安,唔……”

  温热的呼吸让简时安额上的青筋冒出,他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心情。不要紧张,他是个厨子,做菜理应是他的拿手好戏。

  先是开胃小菜,紧接着是主食,最后再是甜品,这是简时安最喜欢上菜的顺序。

  一层又一层的粉面包裹着食材,将鱼片在案板上轻柔按摩,这是最重要的步骤。为的就是让鱼片变得更加松软有弹性,这样才能保证入口即化的口感。

  随后小心地将调理好的鱼片下入锅中,溅起的油花带来一阵轻微的响声,色泽金黄得让人垂涎三尺。

  简时安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放入口中,刚一入口便让他神情振奋,香气蔓延直至心间。他呼出一口气,热气消散在空中却还有着余香。

  陆轻寒张口咬住手背,眼中含泪却又不敢出声求饶。这幅隐忍的模样简时安几时见过?让他更想要欺负对方了。

  “不让你出声你就真的不出声?偶尔也要叛逆一些嘛。”

  “你欺负人。”

  低沉的笑声在陆轻寒的耳边炸起,他的脸颊烫得吓人。平日里简时安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摸样,现在看来全是他的伪装。

  这个混蛋装得可真好啊。

  简时安抬起陆轻寒的手将一吻落在他的掌心,轻柔的吻好似有着什么魔力,顺着掌心一直向上蔓延,直至达到了心口。

  好热。陆轻寒觉得自己仿佛要融化在这个吻中。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唯有一根绳子将他牢牢拴住,不让他乱跑。

  “这可不是欺负你,接下来才是真的欺负你呢。”

  陆轻寒感觉自己就像是那锅热油,被简时安处理好的食材一份接着一份地往油锅里扔,一刻都不让他消停。

  不止如此,做菜的厨子明显是个新手,这里要用漏勺捞一下,那里要用铲子翻一下。

  油锅在这个新手厨子的手上也不能安生地待在一个地方,炉灶上、桌案上,到处都是不小心洒出来的油点。

  好在美食也是有出锅的时候,热油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休息。

  新手厨子大概真的是新手,他小心翼翼地给油锅扶正,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拭着污渍。像是正举行着什么仪式,厨子的表情有些虔诚。

  “轻寒,新婚快乐。愿你与你爱的人白头偕老。”

  陆轻寒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不厌其烦地纠正着他的错误:

  “愿我与时安白头偕老。”

  “谢谢。”

  简时安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有些狼狈。但他什么也不想管了,现下里只想与最爱的人做着今天的饭后甜点。

  “我还想再来一次。”

  谢谢你选择了我,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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