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两人回到家中后,先是随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紧接着就是不约而同地来到小花园等着程喜上门。

  “时安,这里面的隐情你可能不太清楚。”

  陆轻寒知道简时安有些不太理解自己的做法,他伸出手轻轻抚着简时安的手,两只手碰在一起就像是有一股力量支撑着陆轻寒往下说。

  “程喜既然能出来学艺就说明他的父母并不是不开明的,起码是支持着他的。”

  “他不是程实拜托我们的吗?”

  陆轻寒知道简时安对于人情世故这一块不是特别懂,所以他也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疑问。

  陆轻寒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看法:

  “程实只是他的引路人,重要的是程喜父母的支持。在这个父母大于天的朝代,没有父母的首肯,光凭程实一个叔父怎么能给侄儿担保?”

  这一次讲课的角色落到了陆轻寒身上,他仔仔细细地给什么都不懂的简时安灌输知识:

  “父母之言大于天,其次是师父,最后才能是自己。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不知你是否注意到,程喜在外摆摊,他的父母却始终没有露面,并且也没有派人去他的小摊上吵闹。”

  简时安回味过来了,他连忙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程实这个做叔父的一个人在忙碌,他的父母都没有出现。不止是程喜,李秀那里也是,出面的也只有叔父李友!”

  这也正是陆轻寒想说的。见简时安发现了其中的疑点后,他也索性将大梁朝的另一个规矩也道了出来:

  “一般出门学艺都是叔侄或者舅甥,断然没有父母出面的。这是因为父母出面会让师父觉得弟子离不开父母,教本事的时候便会轻视他。

  “除此之外,父母不出面也是让孩子心中有着底气,这是他的另一个靠山。遇到叔父实在解决不了的事,父母也能在背后帮衬一二。”

  “所以你才因为程喜的婚事来推断是否是他的父母那里出了问题,又或是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在那邱家手上?”

  简时安忍不住阴谋论了一下。他在现代可是看了不少的电视剧,对于大家族中的争斗或者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的套路熟得很。

  陆轻寒被简时安的脑洞弄得哭笑不得,这个家伙思考其他问题总是半懂不懂,遇到这种阴谋论时脑子却总是转得很快。

  仔细想了想,陆轻寒也不敢轻易断言程喜家到底出了哪些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先将家中的钱财清点好,万一程喜能用得上我们还能帮助一二。”

  “万事钱开路”这句话没有错。凡事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就是程喜家的资金周转不过来呢?

  简时安在小花园里乖巧地等待着,陆轻寒前去将账本和银票拿来。

  看着陆轻寒逐渐远去的背影,简时安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留下的只有满目的清明。

  他哪里是不懂这些?只是平日里大事小事都由他一人做主,陆轻寒只是一旁附和,并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现如今这件事全权任由陆轻寒处理。包括程喜可能遇上的麻烦困难或者又是今后他们这些做师父的应该提前想到的事,这些全部都被简时安潜移默化地交给了陆轻寒执掌大权。

  他早就对自己说过,他希望陆轻寒这只雄鹰不要折在他这个小空间里。他有更加广阔的舞台,也有更加开阔的天地。

  相信经由这件事,程喜不会再对陆轻寒有任何异议,程家更加不会不尊重陆轻寒,不会不将他的付出看在眼中。

  程家是这样,程实也是这样,那些大商贩更是这样。

  简时安的图谋不是不大。他就是要让陆轻寒真正地用“陆轻寒”的身份在淮水城立足。

  在装傻这方面,他一向是会的。反正在陆轻寒眼中,估计他也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

  那这样正好,让他多为自己担忧,多心疼心疼自己。

  简时安的考虑不是不深。这要是搁别人身上,夫君有如此深的心思,自己要是知道了岂不是会惶惶不安?

  可陆轻寒却不会。

  恰恰相反,陆轻寒根本就是将他的心思摸了个门清。

  对方对于人情世故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懂。

  每当有需要他陆轻寒出马解决的事情发生时,简时安都会欣然装作不懂,任由陆轻寒自己发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陆轻寒就是愿意惯着简时安,惯着对方让对方的算计全部落实。

  这种算计当然是良性的。陆轻寒也乐得自己的行为会成为简时安算计中的一环。

  不止如此,他也知道对方其实是想要借着程喜的手将他陆轻寒推上更高的台阶。

  当然了,他更是知道,对方一点都不愿意陆轻寒在外的称呼是“简时安的夫郎”,他只希望自己只是自己。

  可是,这个家伙也根本不明白……

  陆轻寒抱着小盒子踏进小花园,一打眼便是简时安乖巧的坐姿。

  这个人不知从哪学来的坐法,两只胳膊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活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学徒。

  看见他的身影出现时,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眸此刻更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有着说不明道不尽的意味,格外迷人。

  “轻寒!”

  “我来啦!”

  这个人根本不明白,自己也只是想做一个“简时安的夫郎”而已。

  他愿意惯着简时安的小毛病小算计,他也愿意宠着简时安。毕竟人也是要有梦想的。

  而他陆轻寒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会有人给简时安冠上陆轻寒的名字,称呼他为“陆轻寒的夫君”。

  直到傍晚,紧闭的宅门终于迎来了等待了一天的客人。

  程喜双眼无神地依靠在门旁,本是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如今却是乱得东鼓一块西鼓一块,明显是被主人挠得不成样。

  简时安开了门后就是看见这个模样的程喜。不止如此,他还注意到这个弟子的衣襟上明显有些水渍,想必是哭了一场。

  “程喜,还没吃饭呢吧?正好给你留在一旁了,快进来。”

  简时安不分由说地伸手握住对方的肩膀,将他带进家门。临关门时,他特地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并没有发现跟踪的人,这也才放下心。

  照这样的情况看来,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没有神魂的程喜被简时安推到饭桌前坐下。没等多久,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被放在了程喜的面前。

  “吃长面,保顺利。”

  说话的是陆轻寒,他在面上卧了一个蛋,又放了几勺简时安特制的肉糜。热腾腾的汤水将肉糜冲散,整个汤面都沾染了肉糜的香气。

  程喜被硬塞了一双筷子,这个动作算是给他强行开了机。他像是刚刚回过神,待他发现自己是在最尊敬的师父的家中时,他终于忍不住发泄了自己的情绪。

  程喜用力地捏着筷子,食指关节处的褶皱十分明显,本就没有什么肉的手背也因他这个动作显得青筋直暴。

  他大口大口地往口中塞着面条,似乎就连咀嚼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稳重。

  陆轻寒和简时安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察觉到了程喜的悲痛。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因为他们知道,这种事情只有程喜主动开口向他们道明情况才行。

  任何人都没办法替程喜开口求助。陆轻寒不行,简时安也不行。

  过了半晌,程喜将面条吃了个精光,就连碗底的汤也被他全都喝进了肚。

  许是食物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力量,程喜终于舍得放下筷子,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

  见他程喜还算记得要整理仪容,简时安知道他这是回过神来了。于是拉着陆轻寒坐在一旁,仔细听着程喜将缘由娓娓道来。

  “师父,我听了您的话,走了家中的偏门。回到家问了母亲家中是否有难处,她一开始不肯多说,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终于开了口。”

  简时安注意到,程喜已经没有特地将陆轻寒用“陆师父”区别,而是规规矩矩地称呼其为“师父”。

  很好,目的达到了。程喜想必也意识到在这次的事件中是由陆轻寒为主导,他求人办事的姿态也摆放到位了。

  看透了这一点,简时安反而将心态放得更加稳当了。他在程喜的诉苦声中给他总结了一番,发现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

  一切的起因都是来自程喜的父亲。

  程喜的父母本都是地地道道的种地人,与旁人不同的是,老两口靠着祖上的余荫得了十亩地。再加上程实为了专心做生意,也将自己的那份田地送给了弟弟。

  两家加起来有个三十来亩,这下程喜家变成了附近有头有脸的富农。

  有了田地,腰杆子就硬朗。程喜的父亲除了留着几亩薄田自己种着,其余的全都租了出去。

  租金也不贵,也就是淮水城平均的价位。但是胜在地多,因此得了不少的钱财。

  可坏就坏在这份租金,全都被程喜的父亲拿来四处投资。

  不止是钱庄,就连一些不合规矩的赌场、私人酒楼,这里面周转资金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可是这些与邱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轻寒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其实在他问出口时,他已经有了推断。

  果不其然,程喜逐渐有了哭声。

  “他们不知从哪查到了我父亲的这些账目,说这些钱财来路不明,现下吵着闹着要将我父亲告发给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