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园的位置很好找,整个淮水城除了那些王公贵族们的宅子外,最为清新典雅的园子便是清宴园了。

  比起其他酒楼的珠光宝气,清宴园从字面上就不难看出园子的主人是一个富有生活情趣的人。

  简时安也是这样想的。

  走在清宴园中,园子内的景致错落有致。今日的阳光正好,洋洋洒洒地透过路两旁的竹林,徒留一地斑驳。

  春景园林赏花木,夏日山间避炎屠。

  想必马致远也是看见了类似的景观才有所感悟的吧。

  感受着夏日的蝉鸣,简时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周边的气氛也越来越松快。

  就在这时,这场约会的主人终于到了场。

  “简老板大驾光临寒舍,倒显得程某怠慢了。”来的是一位留着长须的老者,虽说双鬓已经有少许白发,可走起路来却带着风。

  再看那双黑色的眼眸,并无一般老人所有的浑浊,而是满目清明,炯炯有神。

  这副精神矍铄的模样让简时安一时间想了很多。他知道对方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而已。

  换句话而言,他今日要是不来赴这约,那么他的这位“五表叔”将会对他的感观更加恶劣,并且他简时安日后要是再想出头可就难了。

  既然用纸笔定下了约会,做主人的却不在门口迎接客人,任由小厮代为通报一声算作完事。

  这不是下马威这是什么?

  陆轻寒的脑子一向转得快,他在他们刚踏入园中时就反应过来,还偷偷扯过自己的衣袖想让自己离开。

  简时安将陆轻寒的不满看在眼中,拍了拍他的手背状作安抚后便拉着他继续向前走。

  他其实也对此感到不高兴,但是谁让原主曾经得罪过这位五表叔呢,做晚辈的自然是要做好礼节。

  “五叔,您这句话可是折煞小侄了。”简时安放开了拉着陆轻寒衣袖的手,不紧不慢地给程老板作了一揖。

  见对方眯起了眼,简时安扯过一个笑容:

  “五叔,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做徒弟的若没有对师父有敬畏之心,那么这拜师不如不拜。您说是吧?”

  好家伙,这老头当真自己没有脾气!扯着大旗让自己屁颠屁颠跑过来也就算了,说是收徒,可他连个徒弟毛都没看见,这算哪门子收徒,不如说是耍猴好了。

  当然,这“猴”自然不会是他简时安。

  “五叔若是还对时安不信任,那大可以一张帖子将时安打发了,何必在这日头下等着时安?”

  “你今日怎么如此大的火气。时安,你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或许是因为简时安的话带着火药味,又或许是这位五叔听懂了简时安的阴阳怪气,他当下便有些站不住了,随即迎上前邀请简时安与陆轻寒。

  “老头子我就是试试你,你这小子还不经试呢,一下子就显出原型了。”

  程老板,也就是程实自然是晓得自己这个侄儿的脾气。老实说,对方能够耐着性子走过园子不捣乱就已经算是改了性了。

  现在看来倒是他的下马威给的太狠,伤了对方的心了。

  像是明白他的想法似的,简时安状作抱怨地开了口:

  “五叔,我之前是混了点,但是我都改过自新了。您不是一直说我是什么‘竖子难为’嘛,我好不容易‘为’了一次,您却又在这为难我。”

  “哪里哪里,这次是五叔的不是,是五叔的不是。”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程实对于家里那位吵着闹着要找简时安拜师的远房侄子实在没办法,这才出现在简时安的摊位前。

  观察了简时安几天,又打听了来往商贩们对于简时安的评价,程实这才下定决心来找简时安。

  可他是个长辈,之前又对简时安横鼻子竖眼睛的,自然是揣摩不透对方对于自己的看法。

  当然了,主要还是抹不开面子。

  想来他一个老长辈,居然有一天要求到一个小辈的头上,这个小辈之前还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家伙……程实想想都觉得害臊。

  可是他的那个远房侄子不是一般的亲戚,对方的父母曾在自己为难之时对自己伸出援手,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相比于这份恩情,小孩子想要学个新鲜玩意儿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思来想去,程实还是决定给简时安来一个下马威。一是摆摆长辈的架子,毕竟之前这个小混蛋做的事属实让人不快。二则是想要借此试探试探简时安是否真的变了。

  听着简时安的抱怨,程实终于有点实感,简时安这个家伙还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

  这要是搁以前,哪里会有看似抱怨实则亲昵的举动?对方那冷脸子一摆,直接调头就走也不是没有的事。

  三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一座小楼前,只见楼前徘徊着一位年轻人。面容姣好,身着干练的短衫,名叫程喜的小哥见着简时安就要下拜。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程喜一拜!”

  简时安硬是没拦住对方,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小哥给自己结结实实地跪拜了一番。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陆轻寒,可对方的神情也很奇怪。

  陆轻寒轻咬着唇,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左耳尖上的红痣。他知道,这是朱砂痣,是哥儿独有的朱砂痣。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轻寒用力地闭了闭眼,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对简时安扯出笑容后想要将这件事揭过。

  可简时安是谁,表面上是个老实单纯的小老板,可实际上他却精于算计。

  虽说并不明白陆轻寒的情绪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起伏,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新收来的学徒产生不满。

  光是第一条尊师重道对方就没有严格遵守。笑死,他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老老实实在他手下待着,他自然会好好教。

  倘若对方要是仗着跟程实这个老家伙的关系不好好干,那就别怪他让他扫地出门。

  想到这,简时安说了几句场面话,引着对方也拜了陆轻寒后,收徒一事就算告一段落。

  告诉程喜今后几点到炸串摊报道,再告诉对方需要带些什么后,简时安就携着陆轻寒告退了。

  可临走的时候,再次瞅见陆轻寒的脸色,简时安不由得仔细问着自己:

  你真的是因为对方的怠慢而不喜吗?你当真没有私心吗?

  不,其实不是的。眼单町

  他是有私心的。

  当他看见陆轻寒的不适后,他也会条件反射地对造成陆轻寒不适的对象而不喜。

  接着再为自己的这份不喜而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用来掩饰自己对陆轻寒的偏袒。

  唔,总感觉自己要栽在对方手中了呢。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赖。

  简时安并没有立刻回家。他今天为了赴约特地推了晚上的小摊,也算是给自己和陆轻寒放了小半天假。

  这下两人正漫步在街上,热闹的人群也感染着两个人。

  “老板,咱要两碗面条,一碗汤多些,一碗汤少些。都要多放些肉糜啊!”

  到了晌午,简时安干脆也不回去做饭了,在路边摊上点上两碗面条,准备和陆轻寒简单对付一口。

  陆轻寒喜欢吃面的时候喝汤,加了肉糜的面条汤鲜得一绝,正适合他。

  两人静坐着等待,竟是谁也没有开口。简时安单手撑着头歪向街面,他没有选择盯着陆轻寒看是为了给他留点思考的空间。

  街面上有不少丈夫携带着夫郎出门的,也有不少带着妻子出门的,不同的性别却能相处得和谐。

  总而言之大梁朝是个民风开放的朝代,可就在简时安感慨着时代的发展时,他眼尖地发现了众多夫郎们的相同之处。

  简时安不信邪,瞧瞧挨个扫了一眼各家的夫郎,甚至还转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的夫郎。

  果不其然,对方的左耳上也有一颗小巧的红痣。

  他想,他大概知道陆轻寒的不舒服是因为什么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解决陆轻寒心中的郁结,还得需要他出马。

  正巧面条也上了桌,热气腾腾的汤面连带着肉糜的鲜香,让简时安的肚子不由得“咕”了一声。

  “轻寒,吃过饭我们出去游玩吧。”说完,也不等陆轻寒的回答,简时安递给他一双木筷,自己也捡了一双。

  将肉糜搅和搅和,让其充分与面汤融合。乳白色的面汤很快便染上了棕色,少量的油脂也漂在汤面上。淡黄色的面条被油汤包裹着,显得格外馋人。

  简时安挑起一筷子面条,扑鼻而来的便是肉香味。乍一入口,先被舌头察觉到的竟是小麦独有的麦香,其次才是被葱香点缀着的肉糜。

  简时安饶有兴趣地又挑了一筷肉糜放入口中。猪肉被剁得稀碎,有肥有瘦地混合在一起,再配上被葱油滚过的焦香,这一筷竟不比他在现代吃的肉糜差。

  好吃!

  简时安暗自记住了这家面条摊,想着今后或许能常来照顾老板的生意。

  可就在这时,不和谐的音符却出现在他的耳边:

  “呦,这不是简大老板嘛。怎么今天想起来吃小摊了?瞧瞧,我都忘了,您现在不也是推着个破车在街上晃悠嘛!怎么,自从扔了餐馆后您这审美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