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时安是被讨债声吵醒的。

  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直绕在他耳边,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简时安大致抓住了两句,也是声音最大的两句:

  “陆哥儿,你还是得劝劝简老板,餐馆营生再好也要你们有钱才能继续干啊!拖了三个月了,你今天必须得把香油钱给我结了!”

  “是啊是啊,你光嘴一张就让我们把菜拉回去抵债,这菜已经放了五天了,根本就不能再重复卖了。你当我们好糊弄?!实在不行就把餐馆典当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欠别人菜钱没结?这不对啊。他买菜从不赊账啊,甚至还会提前预付定金的呀。

  简时安费力睁开眼,入眼的却不是他的小敞篷餐车,而是满屋的木制家具。不仅如此,他的床边还设有一扇屏风,透过屏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影。

  他不是见义勇为入水救人了吗?怎么变成欠债不还的老赖了?

  这个认知仿佛给简时安遮上一层玻璃罩,为了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他只好慢慢坐起。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开关,嘈杂声顿时在简时安的耳边放大,甚至还有人影要冲过屏风向他奔来。

  “简老板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大叔,对方蓄着八字胡,狭长的眼睛透着精明,脸上堆满了笑容。值得注意的是,他也是刚刚说着香油钱的老板。

  许是见他醒了,屏风被众人挪至一旁,这下简时安终于见到了他的债主们。

  “简老板,既然您醒了那就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了。不如先把我的菜钱结一下?”

  “你那菜值几个钱?我的米面钱才是最重要的!简老板,您看您都拖了小半年了,什么时候手头宽裕啊?”

  “你一边去!香油钱才是最重要的!”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简时安的脑子更加转不过弯来,他没有办法,只能先将自己代入“简老板”这个身份。

  从目前来看,“他”欠了这些商户的钱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为什么他们之前能和“简老板”相安无事,而现在却不约而同一起来讨债呢?

  是因为“简老板”出事了。

  想到这,简时安的心里一咯噔,他该不会是强行将原主从这个壳子里挤出去了吧?

  好在一道清冷的声音替他解开了疑惑:“各位老板,我夫君昏迷已有五日,现下刚醒,你们得要给他点时间缓缓神。”

  说话之人容貌清丽,虽说穿着粗布麻衣,但也无法掩盖他的俊朗。

  只是他口中的“夫君”一词让简时安更加不安了。

  他在现代已经死了,现在平白无故地占了人家的壳子,不仅如此还厚颜无耻地继承了原主的……

  简时安没办法继续想下去,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拼命告诫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上门的债主,不是什么“夫君”。

  如此反复催眠了几句后,简时安终于拿出了“简老板”的气势。

  他忍着眩晕摸索着下地,双脚刚沾地面便惹得他太阳穴一疼,幸好那位俊俏小哥赶过来扶着他,要不然他定会重新摔倒在床。

  简时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像是碰到什么豺狼虎豹,眼神左右躲闪,就是不看他。

  无奈之下简时安只好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深深向债主们鞠了一躬:

  “各位老板,简某人先在此谢过各位关心了。”

  紧接着简时安直起身,但他现在只能将大半个身子依靠在这位小哥的身上,这个姿势显得他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商贩们却顾不上礼数不礼数了,毕竟拿到钱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等待着简时安的决策,急性子的人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张嘴好替他说。

  “明天,最迟明天,我一定把各位的欠款补上。”

  简时安之所以那么斩钉截铁地说明天,那是因为他之前听见了有位老板支招说让他将餐馆典当出去换钱。

  他要先查一查房契在不在自己手中,如若在的话,那自己就要准备说服这位小哥,让他同意自己典当餐馆换钱把债填上。

  不过看这些老板们了然的目光,简时安的心中大概清楚餐馆的房契在谁手上了。

  “好说好说,只要您肯典当餐馆,我的那份债您铁定能在明天还得上!”

  商贩们的消息十分灵通,他们当然清楚那处小餐馆的价值,甚至房契到底是在谁那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有了打头的同意,其他老板也自然愿意让步,只是他们看简时安的眼神更加同情。

  淮水城谁人不知“宝来餐馆”被“悦来餐馆”针对啊?客源被抢生意被截,现如今就连地皮都要被吞了。

  可惜啊可惜,得罪了“悦来餐馆”,简时安再好的一手好牌也得打得稀烂。

  商贩们带着唏嘘一个接一个地踏出了简宅,他们管不了那么多,毕竟谁都要生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并不知道债主们的内心活动,简时安被扶着坐回床边,他看着忙里忙外端茶倒水的小哥儿,内心一片苦涩。

  他该怎么面对原主的遗孀呢?

  就在这时,简时安的头越发疼痛,就像是有根针硬生生从头皮扎进他的脑内,紧接着,一大堆不属于他的记忆灌了进来。

  消耗完这些记忆后,简时安的内心更加苦涩了。这份苦涩中还夹杂着几丝愧疚。

  原来这具壳子的主人也叫“简时安”。从父辈开始就经营着“宝来餐馆”,还是当年的头牌餐馆。可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败家子干混账事。

  这位原主先是强行娶了投奔在他们家的陆轻寒,可娶进门又不对人家好,平日里不是呵斥就是拳脚,用“简时安”的话来说,他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免费伙计。

  在这个“哥儿进门两年内必须抱娃”的年代,原主为了给轻寒小哥添堵,硬生生三年没跟人家圆过房,就是为了让陆轻寒遭人白眼。

  呸,狗渣男!

  简时安看着将茶盏端至茶桌后又默默退到一旁的陆轻寒,心里是又苦又辣。

  苦的是这人一定是平日里谨小慎微惯了,甚至连眼神都不肯与自己接触。

  辣的是对方在“简时安”如此对待他的时候还能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发现他口渴难耐。

  简时安摩挲着茶盏,入手温热,喝一口也是温度刚刚好。

  这口茶就像是一股暖流,慢慢浸润着他的心。他想,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杯热茶,他一定会记得的。

  不过……陆轻寒?宝来餐馆和悦来餐馆?

  简时安越想越不对劲,他怎么觉得这几个名字异常熟悉?

  简时安无意识地盯着手中的茶盏,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一旁的陆轻寒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太对劲。

  简时安……醒来后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说淮水城里谁最了解简时安,那要数陆轻寒为首。

  从这个人不顾自己意愿强行娶了自己来看,简时安就没有心!

  想到这,陆轻寒的眸子越发冷了,什么变了不变了?等着瞧吧,他肯定还会找个借口折磨自己!什么茶水烫了什么他碍着地了,一顿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就在陆轻寒的思维越来越发散时,简时安突然冒出一句:“轻寒,我们把餐馆典当了吧?”

  不卖不行啊,这个“宝来餐馆”简直是有毒!

  简时安这才想起来他到底是穿哪了,他竟然穿成了美食文炮灰对照组,还是死对头“悦来餐馆”的对照组!

  接下来的“宝来餐馆”将经历火灾、食客中毒、老鼠啃粮种种倒霉事,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惨”。

  不仅如此,原主这次的风寒后遗症很严重,轻则咳嗽重则发晕,最后结局竟是破产流落街头?!

  啊这……

  简时安眼神灼灼地看着陆轻寒,手脚也一并放好,整个一副乖巧等待他回话的模样。

  陆轻寒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简时安,他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回答他。

  老实说对方刚刚的“轻寒”打得他不知所措,再加上从来没有过的发问,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娶亲时不顾他意愿的简时安居然在此刻征求他的意见?

  开什么玩笑!他的意见重要吗?他说了对方能听进去吗?

  想到这,陆轻寒的那颗被弄得有些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不仅如此,他丢下“随你”二字便仓皇离去。

  他根本不想参与到简时安的任何事里,就算他简时安把天捅破了也跟他陆轻寒没有任何关系!

  简时安不意外对方的回答,甚至对于陆轻寒的离去也是抱着理解的心态。

  怎么说呢……毕竟他现在是壳子的主人,那么他就得负责将“简时安”的夫郎养得白白胖胖的,而且要好好地补偿他。

  所以,他决定典卖餐馆还债,重新做回他的老本行!

  说干就干,简时安趁着干劲儿拿出房契去典当行典押,典当行走钱很快,他收好银票后转身进了木匠店。

  “老板,我想定制一辆小推车,四轮的。”

  简时安语气温和地将自己的要求一一诉说,可是架不住边上有几位认识他的食客。

  “简老板,这是要闹哪一出啊?放着宝来餐馆不开,改卖小推车了?”

  简时安认出这位书生打扮的食客,原主当时嫌弃人家不懂欣赏新品,一顿输出将他轰向了“悦来餐馆”。

  确认无疑,他简时安在淮水城里大大小小算是一个名人,只是这名声似乎不太好。

  “各位老主顾,等我的新营生落地后你们一定要来捧捧场啊。”

  简时安笑眯眯地接下了那句暗讽,甚至厚着脸皮在满是木屑的木匠店里进行自我推销。

  “我准备做一款新型小吃,各位绝对没有尝过,包您吃了还想吃!”

  “嚯,简时安受刺激了?”角落里,三两个看热闹的木匠凑在一起嘀咕,只是由于他们长时间在嘈杂的环境里工作,说话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大了点。

  “傻子才放着餐馆不做改做小推车生意!”

  “你还别说,他可不就是傻子嘛哈哈哈哈!”

  各位,你们也似乎太明目张胆了吧?

  看着有人点头赞同,简时安顿时不服气了,心道他一定要让“夜市一霸”征服古人的胃。走着瞧!

  “老板,我要加急定制!最好明天就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