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意识深处,被惦记的人正在绿色风暴眼里浮浮沉沉。

  云葵心无杂念,一心吞噬驯服着那些暴躁的能量;隐约间一股轻缓的难过轻抚上他的意识,沉珂被带走,他的灵台清明了一丝。

  要快些,再快些。

  有人在等着他。

  总督府里,安临琛正在用早点。

  江南好风光,自也有好吃食。不大的桌面上,大小碟子林林总总摆了十几样;鸡汤鲜浓,羹肴细嫩软滑,安临琛单手捏着个包子细慢地吃着。

  这已是要求从简的餐食了,仍旧香得人走不动道。

  仇文德坐在餐桌的另一边,陪着圣上用餐。

  他吃得食不知味,还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

  好在陛下用膳速度不算慢,这种无言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吃完饭,净完手,安临琛这才闲闲地发了声:“走吧,去准备迎接今天的乐子。”

  “陛下,是臣无能!”

  安临琛还未起身,仇文德‘啪’的一声跪下了,饭桌架在一个木质的平台上,这一跪着实响亮。

  还挺用力。

  “怎地无能了,江南一带风调雨顺,文气盎然,如今更是织造业大肆崛起,你管理得还不错的。”

  帝王的话音中带着笑意,在仇文德听来却像是沾着蜜糖的刀,一阵阵寒意从心底升腾起,激得他无法开口。

  且不说帝王举例的这些都不是他主动打下的功绩,若他真的管理的不错,那帝王这些天看的‘乐子’都是哪里来的?

  皇帝前脚刚落地江南省府,后脚牛鬼蛇神就全出来了。

  仇文德扯了扯嘴角,摆出一个难看的笑。

  他是那类传统的官员,精明圆滑,世故伶俐,不算绝对清官也不轻狂到无法无天。这些年来,有人情有往来,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他能一路走到总督,手中的人脉和人情自然不算少。

  事到如今,他猛然发现,曾经那些他不觉得重要的插曲,如今都成了刺向他的尖刀。

  “嗯?”

  他久久不答话,帝王这声轻缓的疑惑砸到他耳边,像是炸雷将他猛然惊醒。

  “是臣无能,吏治不严,管理混乱,才导致这江南府城处处漏洞,各处人马肆意窥探帝踪。”仇文德猛地回神,声音苦涩,“若不是臣纵大了他们的胆子,哪个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犯下这大不敬之罪。”

  要知道,窥探帝踪乃死罪。

  皇帝才落脚几日?一周时间里,偶遇了多少人,上演了几场戏?

  总不能说江南就是人杰地灵,不仅各色美人频出,还专门贴着皇帝出吧?

  安临琛挑眉,他还以为这人打算厚着脸皮一直装死呢。

  他摆了摆手,后知后觉这人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动作,才淡声道:“行了,起来吧。现在这般,也是朕的意思。”

  一个如日中天的皇帝,哪是一些人说查就能查的,是他故意露的破绽罢了,钓鱼总得撒点饵。

  皇帝所谓的鱼龙白服、万事从简,背后仍旧流淌着无数的心力物力;毕竟即使皇帝无所谓,背后护卫之人也不敢真放手,若真碰上不长眼的,那问责名单能拉出一长串。

  安临琛这些天总是带着江南总督光明正大地逛,背后之人甚至不用刻意查他的行踪,盯紧仇文德就是。

  四下无声,皇帝的这声赦免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仇文德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陛下恩典,臣下一定勤政务、整吏治。”

  仇文德话说完,男人这才转头看向他,眼中是他看不透的墨色,只听对方笑得轻柔又笃定,“朕夸你做的好,并非虚话。”

  这世上多的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路。有人手腕铁血,有人怀柔守成,更何况一地总督,怎么可能没点自己私心,半点私心都没有的那是圣人。

  “人哪有那么非黑即白的,世间之事也很难用几个简单的句子就概括完全。爱卿不必妄自菲薄,朕说你不错,你就是不错。”

  仇文德身体僵硬了一瞬,复又垂眸拱手道:“您抬爱了。”随即他又举起了茶杯,抬眼看向皇帝认真执礼,“能得您这一声夸赞,就抵得过万千了。臣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见眼前人已经情绪平复,真心实意起来,安临琛笑了笑也举起了杯,算是接下了他这满眼赤诚的一敬。

  皇帝这一停脚,就停留到了江南的乡试之时。

  太和十一年八月初八,江南贡院。

  乡试于八月举行,分三场进行。以初九、十二、十五日为正场,考生于每场正场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今日,正是第一个进场的日子。

  贡院门口,学子们有序的排着队,人不算少,整个广场却很安静,树叶摩擦间的飒飒风声偶尔响起,树荫下的光斑便是一阵晃动。

  江南的贡院选址在秦淮河岸,正对着贡院大门的除了一片广场,再就是幽绿的河水,那些河上游舫,便是距离贡院最近的‘店家’了。

  水面在微风与夏阳下荡漾,粼粼的波光中掺杂着金色的阳光,光线折射到那些游舫上,更添一丝富贵气息。

  一个面容娇俏的矮小书生悄悄抬头望了一眼河面,准确来说,她望向的是一艘游舫的某扇窗户。

  她不敢多看,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扫视一眼,最后低下头来咽了咽口水,神色再次坚毅起来。

  若这一次成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

  她不求能入主中宫,只求荣华富贵。

  她挺直腰背,排在了男子检查位的末尾。

  前面的人快而有序的过着,很快便到了她。

  检查人照例接过她的户牒开始核对。

  “嗯,面白无须,身长约五尺,年岁二十有二……”检查人读到这里再打量眼前人,突然顿住了,遂笑道:“这位姑娘,你排错队伍了,女娘的检查队伍在另一边。”

  这已经是大锦的第五届科举了,相关事宜与制度早已相当成熟,各地都已经增设了专职的女子检查官。即使裙钗之影少,但这是态度,自是必须明确。

  检查官甚至有些好笑,这小娘子莫不是许久没关注过外面的事情了,现在想要来科考,哪里还需要‘女扮男装’这一出,多的是大大方方穿漂亮衣服的姑娘。

  王娇枝愣住了。

  这,她还未进门就被拦下了?

  这处的检查人莫不是没有被打点到。

  王娇枝清楚科考流程,过了简单的身份验证关卡后才是‘解发袒衣’这一步骤,她本是打算等到解发这个步骤的时候再跑出去‘跳河’的。

  男子检查入口和河岸直线距离不足百米,且边上还有安排好的人,自己定然能快速‘落水’。

  她拿的剧本也算简单:王娇枝,女,上面有个哥哥读书不行。偏她是个很有才情的人,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写得一手好文章;却被家里人压着给她的双胎哥哥做影子,哥哥的童生到秀才名,都是她‘考上’的。

  明明荣耀都是自己的,自己却只能当影子,自是心有不甘,且她深知,这是欺君之罪。

  是以逼不得已冒险前来,准备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才情,希望一死了之,保住家人姓名。

  如此有情有义又有才又有貌之人,真相大白之时,得皇帝怜惜也是理所当然吧?

  且等她湿身被皇帝救上岸,皇帝怎么着也会带她回宫吧?

  跳河的位置已经选好了,保证皇帝所在的位置能看到,边上也有安排自己人,结果自己却连第一步都过不去?

  “你,你血口喷人,我一个堂堂男子汉,你、你怎能说我是那女娇娥?!你侮辱人。”她压着嗓音,声音还算到位,雌雄莫辨,只较为清亮。

  得益于大锦科举愈发的公正和严谨,这道话音一出,立刻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什么叫认作女娇娥就是侮辱人?上了考场就认试卷认排名,哪个管你是不是女儿身?

  同是读书人,不少人皱着眉头没发话,却不想近处的队伍里有个混不吝直接喊了出来,“嘿你这人,女娇娥怎么了,厉害的女人多的是,人看你男生女相认错了就是侮辱你、就是血口喷人啦?莫不又是一个读书把脑袋都读朽了的酸书生罢?”

  这大嗓门一喊,原本没注意前排何事的人,齐刷刷送来了注目礼。

  检查人无奈也跟着放大了音量:“姑娘,绝无此意。只是这装扮成男子,不是声音压低点,身量平坦点就成的。比如你这耳朵上有耳眼痕迹、颈部没有喉结、手掌五指较小偏细……甚至脸上还有妆容,这些无一不在告诉我你是个女子啊。”

  这小姑娘莫不是看了甚瞎写一通的话本,真当女扮男装时候,边上人各个都是瞎子不成?

  “我本人对女郎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想提醒姑娘,女子有自己的检查点在那边……你去那边就是了。”

  检查人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王娇枝暗道糟糕,自己又没准备真进那考场,只是借这地方唱一处戏罢了。不然开场就闹得引人注意了,后续的戏还怎么爆发?

  她明白这是没打点到位的坏处,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咬牙演下去。

  “你、你、你……”小姑娘咬碎了牙,话还未出口泪先流了出来,随后一个倔强扭头,飞快向着河边跑去。

  前方众人正在静待事情发展,却不曾想这位直接梨花带雨的奔向河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下跳了下去!

  检查人一呆,他就随口提醒一声,这小姑娘气性怎地如此之大?

  落入河中的王娇枝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自己按计划落水了。

  她会泅水,也不挣扎,只悄无声息地调整自己的位置向着皇帝所在的那艘船靠拢。

  毕竟自己要等人救不是。

  岸边彻底骚动起来,刚才那两嗓子一喊,不少人将目光转向了这边,这骤然发生的变化让不少人都傻了眼,当即就有不少热心人士想要跳下河去救人。

  不过岸上这些人都没有河中船上的人反应来得快。

  只见那游舫船尾边上的一艘小船里嗖地窜出一人入水,迅速将人捞起送上船。王家安排的人看着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但看到最终上去的是自己盯着的那条船,一时放下了心。

  水中人消失,岸上立刻有人说着准备好的说辞,明确告诉看热闹的人群事情已结束,疏散着看热闹的群众。

  不一会儿,岸边恢复井然有序,人群再次将视线转回考生们身上。

  这边,王娇枝松了口气。虽然过程和规划时有些出入,但好在最终还是登上了这条船,那过程就不再重要了。

  游舫二楼包间里,安临琛手里拿着个小杯盏悠悠晃着,一副闲适贵公子的做派,“不出意外,这该是最精细的一场戏了,后面该没了。”

  仇文德跟在皇帝边上沉默不语,陛下这颇感遗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这女子会有个怎样的个性和身世?”

  陛下想闲聊,仇文德自然也只能陪着闲聊,“大抵是个单纯又有野心的吧。我打眼瞧着,长得挺好看,许是遇了欺辱之事一时情急。应该是有些迂腐的人家养出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姐,易被骗,别人游说两句,就敢来碰瓷陛下了。”

  他措辞委婉,大意是个又纯又蠢的姑娘,浅显的棋子。

  安临琛对他这明显看轻又好感度偏高的第一印象不置可否,只微微挑眉,道:“你觉得是个天真单纯的?朕倒是觉得,这是个眼窝浅又自觉聪明的蠢人。不过嘛,估计有些才情,且有个有悲惨的家世,最后还要有个绝不向世俗低头的真性情——反正这第一面,应是极好的。”

  坚韧不拔小白花的强力升级版,自强不息百折不挠还一心向君。

  仇文德:“……”

  您搁这叠甲呢。

  他沉默地回想了下刚才那场短暂闹剧,帘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两位大人,那被救上来的女子想要来感谢一番主人家。”

  安临琛看向自家臣子,“咱要不要打个赌,就赌我说的对还是你说的对?”

  仇文德连连摇头,作甚和皇帝赌,输了赢了都没好处。

  “啧,小气。”安临琛瞥了他一眼,这才向外面打了个手势,“那等会你负责问。”

  仇文德自无不可,他也不想陛下主动出声;这宵小什么身份,也配陛下主动问话?

  不一会儿,王娇枝就跟着侍女的接引走了进来。她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快速扫视了一眼包间中的主人位,接着直直地跪下去行了大礼,“感谢主人家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出手相救,过了今日,小女子怕是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如今的人对于生死之事都看得相当重,这话出口,旁人听完多是心肠先软三分。

  王娇枝说完,也不起身,直直伏身贴向地面,等着对面人的反应,同时在强压着自己的激动。

  传闻中陛下是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她现在只觉得传言相当含蓄了,她刚只草草扫了一眼,就目眩神摇了。陛下这哪里是俊美,这这这,明明是神仙下凡,只一面,就勾得她把心丢了。

  这等神仙中人,定然会怜惜自己的吧?

  可惜对面的反应不在预测之内,一道带着困惑的中年男音响起:“你既有如此强烈的求生之志,为何还要主动跳河?”

  这无比耿直的发问堵得王娇枝一僵,不过这是陪在皇帝身边的人,自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她随即顺水推舟地讲起自己的身世来:“恩人有所不知,小女、小女当了二十年的男子,或者说,当了二十年的影子!实在是没活路了,这才冲动了一番。”

  她话音刚落,仇文德就收到了皇帝闲闲递过来的眼神,仇文德顶着一头的【……】继续看向下面的人,王娇枝叶丝毫没有辜负安临琛的‘期望’。

  “……小女有个双胎兄长,我们长得一样,从小时起,小女就是他的替身。兄长明明胸无点墨,家里却好面子要前程,小女一路替哥哥过了童生考了秀才,如今、如今他们又推小女来考这举人。小女活了二十年,旁人却不知我家还有这么个女儿。我,我再也不想当影子了,想堂堂正正在太阳底下活一回!”

  “除此外,我心中难安;替考之事实在过于欺天罔人,实乃欺君之罪,可我又逃不脱家中安排;今日被强压进场,恰巧检查的大人又看破小女身份,慌乱绝望之际,小女一念之差,才想到这么个点子。”

  “如此,将这条命还了,也算是了了这场恩情。恩人心善,救我上来,也是给了我一丝逃脱喘息的机会,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仇文德牙酸起来,自家陛下果然什么时候都不会错啊,这女子,还真是个心眼如莲蓬的,又多又大又浅显。

  “你身份被顶替,你不想着报官,反而想着以死明志?”仇文德顶着皇帝递过来的‘看吧,我赢了’的视线,声调微微怪异却十分真诚的继续询问,“敢问姑娘怎么想的?”

  王娇枝暗暗咬牙迫使自己镇定,好在之前准备的还算充分。

  “虽然家中对我这般,但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亲长。”话到这里,王娇枝声音低落下去,露出修长的美人颈,头微微低垂,又能让座上的主人恰到好处地看清她眼底的泪,“他们养我长大供我吃穿,甚至能让我读上书,已经是许多人不敢想的待遇了,小女子不该更不能把好处占尽后就翻脸。”

  【今上居然是个不开窍也不怜香惜玉的木头】

  【那后宫藏了绝色美人的传言是怎么流出来的】

  两句心声,将安临琛原本看热闹的心情吞噬殆尽,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云葵为了稳定小世界生死未卜,结局难料;而这个世界里的人,却只顾再造一个‘绝色美人’来增加地位巩固家族。

  这一瞬间,安临琛心中涌出一股极大的戾气,失去了想继续观看和钓鱼的心情。

  “行了,来人待下去,好生看管,按刺客关押候审。”安临琛交代完,两个隐在暗处的侍卫瞬间出现,两人一左一右钳住王娇枝。极快制住人、封住口舌,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

  王娇枝呆滞,直到被人拖下去关进船舱特制处仍旧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她怎么也想不通,上一秒还在和和气气问话的人,下一秒就能把她打入牢房。

  不,不对,拉她下去的令是另一人下达的。

  陛下,陛下为什么要关她?

  她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黝黑的小房间里,时间被无限拉长,王娇枝慢慢开始绝望。

  船上,仇文德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转向搞得一怔,进而忧心忡忡:“陛下,这人当真是刺客?”

  “那倒不是,野心家派出来的棋子罢了。”安临琛对事不对人,他现在的心情还很糟糕,但并没有迁怒到仇文德头上,只语调嘲讽一通输出,“心比天高,想要靠塞人进后宫来控制前朝;敢于打皇室血脉的主意,却连正面都不敢露,只敢在背后捣鼓,獐头鼠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仇文德脑海里瞬间划过最近遇上的一连串艳色偶遇,那些花魁、公子、小家碧玉……,脸色瞬间变了,“那之前陛下偶遇的那些玩意儿?”

  安临琛掠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想茬了,随意解释道:“障眼法罢了。给真正的角儿打掩护的。若猜得不错,应该只有那酒家里感恩的女秀才和这个替考的是唱戏人。”

  仇文德:“……”

  他开始冒冷汗,之前虽也跟着陛下看了不少的‘戏码’,但在他的理解里,这些是底下的人通过自己的手给皇帝‘献宝’罢了。毕竟以这些人的身份,即使真的被看上,也不过是逗趣玩意儿罢了。

  他之前气的点是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天到敢于窥视帝踪,却没想到这背后之事远比自己以为的更让人齿冷。

  “这人、这人向天借的胆子?”仇文德气到有些发抖,觊觎皇室血脉,着手大统,这等窃国行为,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怎么敢的呀?!

  若是陛下不知道这背后之事,岂不是带了个祸患回京城。

  而且这祸患还是通过自己的渠道送上去的!

  安临琛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的仇文德,心情诡异的平复了一丝。倒是有心情给他解释了。

  “就对你而言,身边出现个柔弱无害、出身不高又有点才情的,是不是能得你几分怜爱?”

  皇帝的问话讲仇文德拉回现实,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以他的地位,随口一句话便是庇护了,给一个看的顺眼的玩意活得自在点,太正常了。甚至不必扯到儿女情长,只是一种来自高位者的些许怜悯。

  “同理,朕向来看重人才,这等命运坎坷又不甘命运的女子,够不够惹人怜爱?挥手间就能得到一个才情十足、满眼感激憧憬的美人,可不是得到了莫大满足。”

  安临琛说话点到而止,但这并不能压低他心中的怒火。

  背后之人这等直冲人性劣根性的算计让他十分不喜。

  若他真是一个封建传统中生长出的帝王,这点算计未必看不透,但更多的可能是收下这人,毕竟只是一朵傍着旁人才能生长的菟丝花而已。

  ——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收个有点悲情才华横溢还长得好看的玩意儿怎么了?

  绝对的权利与掌控会让一个人自大,成为刚愎自用的傲慢上位者。

  听着皇帝带着嘲讽的话语,仇文德又将自己缩了缩,“陛下,要不臣去查一下?说不得她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呢?”

  “她敢说,定然不怕查,那些应该都是真的,毕竟将是将近十年的布局。”安临琛微微摇头否定了他,“不过她应该不是江南人士,你倒是可以查查她这些年都在哪里考的秀才,当时的检察官是谁。”

  这些都是有记录在册的,一揪一个准。

  仇文德一愣,皇帝这话透出的意思是……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是有怀疑对象了?”

  安临琛没瞒着他,“知道是哪家,不过他们一直面上无大动作,朕懒得动罢了。”

  这王家不愧姓王,就是属王八的,整日缩在那王八壳子里。刘家安家一事闹开,王家仍旧置身事外,且不说现在干点什么都要名正言顺,就说王家培养的那些人,都还怪好用的。

  工具人干活很是勤勉,安临琛用的还算顺手,便一直也懒得动那王家。

  可能正是这份无视纵大了这些人的胆子吧,这次竟打起了送‘绝世美人’的主意。

  这些人肖想着代替云葵!

  仅这一个念头,直直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怒火,足以将整个王家焚尽。

  “可是证据不足?要臣下去搜集证据么?”仇文德看着陛下难看的脸色,声音忐忑,他是这段时间事情的亲历者,用他更快更省事。

  安临琛微微摇头否决:“不必,这不是送上来最大的证据了么,这人企图刺杀朕。除此以外……还想要什么证据,朕通通给他弄来。”

  说什么证据不足,没有证据,他制造证据就是了。

  “不过,可能得委屈下爱卿了。”

  帝王语调随意,但其中冷意透彻。

  仇文德一声苦笑,“陛下言重了,得您看重,不知要羡煞多少同僚。”他明白,皇帝在江南‘遇刺’,还是在他这个总督的陪同下遭到了危险,不问责他不太可能。

  陛下嘴上说着是委屈自己,可他知道,这是敲打。

  夜半,仇文德躺在床上,微微松懈了些,老祖宗诚不欺我,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天最后是怎么回来的了,只知道回来后的自己冷汗已浸透里衣。

  这段简短旅程打消了仇文德入阁的念头,老老实实在江南待了后半辈子。

  不过在帝王起驾回京之时,仇文德也接到了一个长期工程,建造大坝,开闸蓄洪,这是治理河水泛滥最好的方法。

  这么个长期工程,贯穿了这位江南总督的一生,从建造第一座松口坝闸开始,长长短短三十年后,淮河泛滥再无法成灾,他在梦中笑着离开了人世。

  后人自发为他立碑建祠,但凡有水患之时,都习惯性地前来拜拜。

  并不是不更,就是卡结尾了,我连着好多天坐电脑面前就是什么都写不出来,一下午五百字都是多的QAQ,努力调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