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官道,也称驿道,用于信息传递、物资运输、军队调动和官员出差、调任与巡视等。是陆地交通主通道,属于重要的军事设施之一。

  因为需要时刻保持畅通无阻,是以笔直顺畅,宽阔通衢。

  最开始,官道是为了迅速传递朝廷通讯、行兵时快速运输粮草;后来,官道也会对大型商贾开放,如著名的丝绸之路,便是官商共用。

  想上官道,必须有通行文书。不然可能会出现粮草货物被老乡成群的猪羊堵在路上的奇葩景象。

  简单来说,官道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尤其普通百姓,但凡擅入官道误事者,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如今有资格踏足官道的除了官员及家眷,也只有一些大型商贾。

  而与官道相比,民路多崎岖,羊肠小径者众,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走。大概率到了城镇上,才能踏上厚实的青石板路。

  现在突然有消息说官道要改给民用了?

  各种消息不一而足,满天乱飞。

  京郊陈家庄村口,村长正站在石磨盘子上等待村民们集合。

  下面各种声音嗡嗡地响着,闹哄哄的。

  “哎你听说了吗,那旧官道真要给咱们用了?”

  “应该是真的吧?你说皇……咳咳,官老爷们咋想的?”

  “我哪知道,要不你去问问远道小子?”

  “呸呸,你个捉狭的。那是官老爷,瞎叫什么呢。”

  “算起来,他还要喊我一声四叔爷呢,我喊个名字怎么啦。”

  “呵,你那么有本事,你站金銮殿上喊他去呀。”

  “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打着人远道的旗号去做坏事。”

  “哎你们,这不是咱们陈家的大好事么,怎么还说不得了……”

  他的声音在众人的围堵下越来越小,好在村长的声音正好响起,给他解围了。

  “咳,感谢大伙儿在这秋收之际还来听小老儿赘言。”

  陈家庄的村长是个快六十岁的高龄之人了,德高望重,眼光长远。

  他一开口,众人默契地停下了闲聊,整齐的看了过来。

  “最近的消息大家应该多少都有听说了,朝廷要铺一条新官道。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条消息,是真的。”

  ‘轰’的一声,众人爆炸开来。

  “咳。”

  村长用力一咳,手中的拐杖敲在石磨边的木架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伙安静下来。

  见村民们的目光再次聚集过来,老村长这才微微颔首,继续发话。

  “朝廷发明了一种新材料,铺出来的路又快又好,一日就能变干变硬,七日能行人,一月能通重车马。听说非常平稳,比那青石板路都平稳哩!”

  “咱们京城和几个边城是首批开放试点,这些地方的路铺好了,才会向下一批开放。”

  “据说这种新材料正在快马加鞭的生产,若是试点处得到的效果不错,便会全境铺开。”

  不少人露出了与有荣焉的模样,虽然他们不太明白‘开放试点’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们为自己是个京城人感到骄傲。

  说道这里,村长露出了站在石磨上的第一个笑容。

  “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招工给钱!此次修官道沿着原本官道边铺设边招工。干满一天15文钱,还包一顿饭。”

  现在一个强壮的力工,给人做搬运工一整天,大概也只有10文的工钱,甚至遇到些苛刻的,干满一个月也只有130文,一天只有几文钱还不包饭。

  对于普通农户,15文钱可能是他们攒了半个月的鸡蛋钱,或者卖上半亩地的青菜才能赚回来。

  “咱们陈家庄附近就有驿站,至少能蹭上二十里地的活,有那愿意走远的,还能挣得更多些。”

  “同样是卖力气,卖给谁不是卖。而且卖给朝廷,还更有保障哩!”

  “还有一点,这活儿学会了,那也是门手艺!那材料若是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好,以后少不得有人用!有人买来用了,自然要找会用这材料的人哩!”

  就跟村里建房子一样,都是用上泥瓦,抹一抹砌一砌,怎么就有人能将房子盖得方方正正,好看又遮风挡雨,有人就连摔个泥砖都不成形呢。哪怕照葫芦画瓢,也不是人人都能画出来的。

  普通小民的关注点永远在切身利益上。

  朝廷若只说要重修官道,民众要么给个眼神,感慨一番朝廷真有钱后将事情抛开;要么求佛拜神希望不要征徭役。

  而现在说旧官道要开放民用,又说朝廷要为修路招工;这关乎自身好处的消息,一下子就点燃了民众的热情。

  民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这则消息官方各个渠道报了一遍,官吏、报纸、告示一样没拉下;但真正做到迅速辐射全境进入人心的,却还是老百姓的口口相传。

  由京城到别省,由府到州到县到镇村,一层一层通报了下去,一层一层的人心也激荡了起来。

  时值金秋,桂花盛开的时候,文人们挤在桂花榜前,百姓们则挤在了招工的告示板前。

  朝廷雷霆速度,官道新修的消息发出,招工信息自是一同发出。

  京城的修路计划在各路观望和议论声中开始了。

  前来上工求职之人络绎不绝,基本只要手脚麻利、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能留下。

  招来的人大部分用于铺路开拓,余下的则用于盖水泥工坊。有人更乐意进入后者,因为近距离接触水泥粉末的人,朝廷会补贴一块厚厚的棉口罩。

  这可是不得多的的好东西!

  连番的大肆动作下,修路工程热火朝天。无数人参与进了这火热的工程:扳灰、浇水、铺路、找平、测量、做饭……工地每天来来往往无数人,甚至没应聘上的,抽空都会跑到附近瞅一眼。

  这可是关系到无数人通行的大事啊!

  光是看着,心里都高兴。

  短短一个月,京城与河北的官路已被联通,两地相隔足足三百里路,却硬是在三十天内打通了。

  现在新路的尽头处,正是矗立在河北边界旁的界碑,也是这段铺设路程中的的第十个驿站。

  这什么概念,官道三十里设一个驿站,平均下来,人们每天就能将新路向前推进十公里!

  恐怖如斯。

  随着工程的推进,关于新官道的风向一天一个样。

  人们亲眼看着这崭新的道路成型,那长长的、向远方无限延伸的灰白色水泥路,像天路,更像神迹,却是在他们眼皮子,靠着无数人的双手一点一点修建出来的。

  新官道以原本的官道为基础,但只用了原官道一半宽度,在此基础上往边上拓宽,切实留出了民用道路,与此同时,新官道足够四辆宽厢马车并排通过。

  仍谁看到了不说一句财大气粗。

  原先的官道,有钱的地方铺石板路,没钱的就整三合土。但是,不管是哪种,都没有这新修建的官道来的平整、敞亮!

  看着就贵。

  十一月,官道重修的第二个月,河北-盛京的新官道正式开放使用,旧官道正式下放民用。

  一时间,盛京入城人数激增,到处喜气洋洋,大片的牲口出现在笔直的民道上,偶尔有清脆的马蹄声从边上那崭新的官道上传来时,能激起一片追随的目光。

  江南省苏州府望亭镇谭山村。

  程萤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地躺在柴堆里。

  今天是她的小日子,下半身撕裂似的疼,只来事的话,倒也不至于站不起来,但刚她劈柴的时候,她后妈用力扔柴到她后背上,她没站稳,整个人面朝下的撞到了柴墩上,好在手快的松了斧头,若是撞上了斧刃,可不只是皮肉疼了。

  程萤疼的直抽抽,根本站不住,干脆顺了后娘的意思,躺倒在了地上。

  反正不管她做了多少,得到的都是谩骂。

  不过最终,她被赶进了柴房。

  程萤明白,现在放她出去门做事,丢的是程家的脸,会让邻里说她后娘不慈,偏不让她干活后娘不甘心,又不许她弄脏衣服,只能把她扔在这柴房里了。

  好在家里的柴火是她自己收集的,她年岁尚小搞不动那些大的枝干,如今这些软和的枯叶细枝,竟成了救命稻草。

  柴门外头,她那面甜心苦的后娘一边拿帕子虚掩着口鼻,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话。

  “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急着帮你嘛,可不一不小心撞着你了,真当自己大家闺秀啊,碰不得。”

  “呵呵,也是,只有大家小姐才敢那么浪费嘛,还用上布条了,这手缝大的呀,谁家敢娶你当正头娘子?”

  “人家小姑娘哪个不是用点草木灰和麦秆子填填,就你娇贵。”

  程萤面无表情的想着,填装草木灰和麦秸秆也要布条的好么。平日里自己就那么两条月事带,都被这女人拿去填灶膛了,现在在这假惺惺也不嫌累。

  外面的声音顿住了会儿,接着声音猛然高了起来,带着肤浅的心疼和责备。

  “哎呀,大丫你也真是的,那么贵重的料子,你竟拿来用做成兜着那等污秽物的东西,家里如今这么困难,一枚铜钱都要掰成两枚花,你呀太不懂事了。”

  “咱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让你去做些女红补贴家用你又不肯,如今还这般乱花钱,不该呀。”

  “唉,虽说你才十三岁,但十三岁也算个大姑娘了,都是能相看的年纪了,可不能再这么不懂事……”

  不用想,肯定是她那个爹回来了。

  果然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又来劝这孽障作甚,赔钱的懒货,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个样,娇贵着呢。”

  “哎呀相公,可能她也不算故意的吧,毕竟女儿家谁都这样。”

  “闭嘴,怎能把那等污秽之事挂在嘴边!”

  “对不起,是妾身莽撞了。相公勿恼,我也是被大丫气晕了。毕竟那么长一块布条,值不少文钱呢,本来想着给相公缝个新鞋面的,下次文人聚会的时候也更体面些,谁成……”

  男人似乎被这话安抚了点,语气梆硬道:“难为你想得周到了,不过那孽障惯会躲懒,但凡能动一点,就让她出去干活去,惯得她!”

  看来后娘为了让她爹厌恶她,甚至不惜自己得白眼犯忌讳呢。

  那道重重的脚步声远去了,程萤知道还没结束。

  果然,不一会儿她就等来了那道刻薄的身影,后娘站到门边,压低了都掩不住嘚瑟的尖细嗓音道:“呵,小骚蹄子,和我斗,你还嫩着呢,你就是有本事插翅膀飞到那天上去,看我能不能给你打下来。”

  “我给你找的那户人家多好,有田有房,吃喝不愁,多的是想嫁过去的小娘子,又不是那腌渍地,你有什么不知足。”

  “乖女儿,什么时候想通了,记得叫娘啊,娘疼你~”

  程萤默然的看着,若那毒蛇修成了人模样,大概就是她后娘如今这副模样吧。

  那些快活到快要溢出来的恶心笑声,就是那毒蛇‘嘶嘶’吐舌头的声音吧。

  江南这地界,是早早安定下来的地方之一,但前朝战乱也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不小的影响。程萤八岁的时候,程家夫妻二人才正式在小谭村定居下来,定下来第一年,她亲娘怀上了,却在生产的时候难产去世;他爹转头就娶了如今这位张氏。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何况她爹本来就对她也算不上多好。

  后娘肚子是个争气的,嫁过来的第一年就怀上了,没保住,三月大的时候没了,她信誓旦旦的说是个男胎,但被程萤给冲撞了,从那个时候起,她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现在三年过去了,张氏又怀上了,他爹也考上了童生,再进一步就是秀才了。这张氏可不得好好扒拉着她爹,顺便赶走自己,拿她给自己肚子里的换前程。

  张氏看中的是邻县的一个小傻子,家里确实有点家底,不然也不会把一个傻子养大了。但那傻子痴肥不说,发起疯来就爱打人,更是看到小姑娘就想扑上去拉扯人家衣服。

  这就是她后娘嘴里的‘好人家’。

  她娘是绣娘,嫁给她爹以后,早起贪黑做绣活,眼睛身体都熬坏了,才给这个家熬出了三间明亮的大瓦房。这个家是她娘拿命撑起来的,可她这个女儿,不仅没有受到遗泽,还被视为不详。

  她自小跟在娘亲身边,怎么可能不会做女红,是她的手早就被各种活磨粗糙了,稍微碰到那绣布就能勾出丝来,根本接不了活。边上同样人家的女儿,各个手部擦油保养,不让多做一点重活,生怕手粗糙了。她整日割猪草下地捡柴火,重活从早到晚。

  姑苏丝织蚕桑之地,本地就以生产丝织为主,她一个绣娘的女儿,手却碰不了丝绸了,可不可笑。

  许是她这副哑巴又神游的模样,终于让张氏觉得无趣。

  她呸了一声,站起身来,款款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