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 小尤卡瘦弱的肩膀抖了抖,干净但老旧的小黑皮鞋紧张地并在一起。

  “你扫烟囱的工具呢?”来人是奥尔科特公爵的大儿子昆西,和小尤卡一样, 也是紫瞳金发,不过无论是头发的颜色还是瞳孔的颜色都比小尤卡要深, 血脉要比小尤卡纯正。

  他穿着翠绿色的贵族马术服, 上衣马甲的中央缀着几颗猫眼石纽扣, 袖边和裤边用银色勾勒, 脚下踩着黑色皮质的马靴,一天棕色的马鞭垂在地上, 泛着光泽。

  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银色盔甲的持剑随从。

  小尤卡低下头, 手指背在身上,手指头搅在一起, 软糯糯地说了句:“还没有到打扫的时间…”

  听到小尤卡的话后,昆西急冲冲地走过来, 身体投下的阴影盖住小尤卡的半截身子,手里的小皮鞭甩来甩去。

  年仅十岁的昆西比小尤卡高两个头, 小尤卡勉强能到昆西的胸口。

  只见昆西紫瞳微瞪, 手臂交叉威胁小尤卡:“给我快点去, 不去我踢烂阁楼里的花盆。”

  听到花盆二字, 小尤卡的头低得更深了, 他攥紧手里的木坠, 嘴角抿得很紧,抬眼看了一眼唐洲白,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什么花盆?让小尤卡这么宝贝?

  【是曙光教会送给小尤卡的一棵种子, 说是如果小尤卡用心照顾,种子会发芽开花, 小尤卡心底最重要的愿望就会实现。】

  【注:当前八岁的小尤卡最重要的愿望是见到自己的母亲。】

  唐洲白:“…”

  这不会是哄人的小把戏吧?

  只听昆西突然向唐洲白答话。

  “你就是我父亲新得到的人鱼啊,长得一般般吧。”昆西抬着下巴,一副傲慢自满的模样,眼底的惊艳呼之欲出。

  没了小尤卡,唐洲白脸上的笑容也直接消失了,他看也不看昆西,甩过尾巴向粉色贝壳的方向游去。

  到现在,他一点东西都没吃,肠胃内壁饿得仿佛要贴着一起,没有精力去对付昆西这种熊孩子。

  见唐洲白离开,昆西有些急了,为什么对尤卡和颜悦色、笑意盈盈,笑得比春天玫瑰院子的花还耀眼。

  到了自己这里,直接甩尾巴走人?

  自己可是奥尔科特公爵最宠爱的儿子啊!

  “你,给我游过来。”

  唐洲白尾巴没有停,金色耳鳍只是微微动了动,他离自己的贝壳床只剩四五米的距离了。

  见漂亮人鱼不搭理自己,昆西鼻子一哼,气急败坏地拍鱼缸玻璃:“过来!你给我过来!”

  “否则,我让我父亲剥了你的鱼鳞!”

  这句话确实刺激到了唐洲白,再加上昆西对小尤卡的羞辱,唐洲白缓慢转过身。

  他抬起右手,缓缓把四根手指握在手心,只留一根中指对着昆西。

  昆西:“…”

  像昆西这种贵族家的孩子,就是温室里花朵,踩过最肮脏的地方,可能是大街上花花绿绿的便道砖。

  所以,当看到那根中指时,昆西神情微愣,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唐洲白惊讶了,似乎没有料到昆西如此单纯,他故意对昆西笑笑,笑得昆西脖子泛粉,用极大的声音掩盖自己的羞涩:“你笑什么!”

  “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唐洲白略有兴趣的转过身,视线落在昆西身后的餐桌上,今天上面摆的是巧克力樱桃蛋糕。

  昆西咬咬嘴唇,紫眼睛里的求知呼之欲出,他立刻回答道:“快说!”

  真是一条可恶的人鱼!

  唐洲白指指餐桌上的巧克力樱桃派,故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把桌上蛋糕给我,我告诉你。”

  顺着唐洲白手指的方向看去,昆西瞥见了那一小块三角形的巧克力樱桃蛋糕。

  昆西眼睛蹭的亮起来,沾沾自喜地拿起巧克力樱桃派,自以为握住了唐洲白的把柄。

  “你讲给我听,我把蛋糕给你。”

  小屁孩,还和自己讲条件。

  唐洲白此刻百无聊赖,决定继续逗逗昆西,于是游到昆西面前,眼睛微眯,像丛林里狡猾的狐狸,只说了两个字:“蛋糕。”

  昆西果然孩子心性,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廊里的黄金座钟,让随从唤来管家,把唐洲白捞出来,放在一个小型的鱼缸里。

  唐洲白双臂放在鱼缸边缘,上半身露出水面,白皙的手指握着刀叉,切了一小块巧克力樱桃派。

  好腻啊…

  唐洲白只吃了一口,就递给了昆西,舔舔自己的口腔内壁说了句:“不好吃。”

  “昆西少爷,是时候去马场了。”昆西身后的随从恭恭敬敬地弯腰说道。

  昆西看着手里只被啃了一块的蛋糕,又看看唐洲白紧皱的眉头,猜到这个巧克力不合唐洲白的口味。

  “你等着,我让厨房做其他口味蛋糕,拿给你吃。”昆西又瞧了一眼远处的座钟,向唐洲白许诺。

  唐洲白:“好啊。”

  唐洲白是个诚实守信的人,在昆西离开前,唐洲白凑到耳边为他解释竖中指的意思。

  微微咸湿的气息弥散在昆西鼻翼下,他能听到唐洲白金色耳鳍轻轻扇动的声音,在唐洲白轻声细语地解释下,昆西的脸蹭地红了。

  等昆西带着随从走远,11432突然出了声。

  【玩家,你这样胡乱解释不好,不利于小孩子健康成长。】

  “没关系,又不会惹出大乱子。”

  确实如唐洲白所言,“竖中指”确实没有惹出大乱子。

  只不过贵族学校里突然多了一种表达亲近的手势,时不时能看到大家互竖中指,因此,学院也和谐了不少。

  从某种程度上说,唐洲白办了一件好事。

  打发完昆西,唐洲白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到鱼缸里,拥抱自己的粉色贝壳床时,管家反而推着鱼缸里的唐洲白去了别处,一处血型恐怖又阴暗的地方。

  在这里,唐洲白明白了这世上为什么只剩下了自己这一条人鱼。

  *

  奥尔科特宅邸的后花园,郁郁葱葱的郁金香盛开着,凉亭里的公爵夫人正在和其他贵族小姐夫人们开着茶话会,说着宫廷趣事和当下最流行的发型。

  然而,在他们脚下,鲜血和罪恶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昆西离开后,管家推着唐洲白来到一副巨大的油画前,油画有两米多高,上面画的奥尔科特公爵一家五口。

  除了奥尔科特公爵和昆西,还有一个高贵优雅的女人,金发碧眼,一身金色洋装,脖子上挂着一串金色的珍珠,看样子,应该是公爵夫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十五六岁也是金发紫瞳的少年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卷发少女。

  当然,画里没有小尤卡。

  这幅画里的人都曾欺负或者轻视小尤卡,想到这里,唐洲白心思沉重。

  越是光鲜亮丽的外表,越存在外人看不到触及不到的肮脏角落。

  唐洲白思索间,管家扭动油画旁的烛台,巨大的油画缓缓打开,露出向下了石台阶,石台阶旁还有粗糙的斜坡,一些滑轮划痕印在斜坡上。

  黑黝黝的入口如同吞人血肉的深渊,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盘旋在唐洲白脑海。

  “我说,管家大叔。”唐洲白双手捏着鱼缸边缘,向推着自己的管家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管家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直接推着唐洲白进了密道。

  密道又深又长,大小不一的石头垒成的密道墙壁,石头泛着湿润和泥土的气息,在火把的光影下,微微发着亮光。

  走得越深,不祥的气息越重,唐洲白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其中还掺杂着微弱的甜味,似东方特制的熏香。

  借着墙壁上微黄泛红的火把,唐洲白下面的斜坡和台阶上多了星星点点的黑色血迹和细长的手指抓痕。

  唐洲白立马闭了嘴,不再追问管家事情,而是开始思考怎么逃出这里。

  可,已经晚了。

  突然,亮光大盛,唐洲白终于离开了密道,来到了新的场景,真正的地狱:人鱼屠宰室。

  屠宰室整体呈圆形,里面灯火通明,许多发光的紫色水晶嵌在墙壁里,角落里也摆放着铁制的焚火台,里面没有火焰,只有亮晶晶的紫水晶。

  在这种诡异朦胧的紫色里,唐洲白被绑在了一张铁板床上,他环顾四周,也真正看到了人间炼狱。

  墙壁里除了发亮的紫水晶外,还镶嵌着十来条人鱼的骨架,他们被装在玻璃展柜中,如同博物馆里的动物标本,思维和□□被永远定格在某个时间。

  而这些人鱼骨架,都是唐洲白来之前的受难者,在各色的人鱼里,甚至还有一条蓝尾巴的人鱼幼崽。

  唐洲白很少惧怕什么,看到眼前这副场景后,他身上的鳞片、血肉和骨头都在疼。

  直觉告诉唐洲白,这可能会是唐洲白自己的下场,被制成一动不动的漂亮标本,永远藏于阴暗的地下角落。

  唐洲白的手臂和鱼尾都魔法链条捆住,牢牢绑在铁板床上,而这些魔法链条甚至比自己脖子上的魔法链还要牢固。

  也不知道,刚见面时奥尔科特故意装傻的模样是要演给谁看。

  以至于,当奥尔科特公爵伸手触碰唐洲白的脸时,唐洲白直接一口咬住奥尔科特公爵的手,把奥尔科特的虎口咬出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染红他的白手套。

  血顺着奥尔科特公爵的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奥尔科特不怒反笑,脸上细微的皱纹兴奋地颤抖,他脱掉手套,对管家伸出受伤的手,让管家在一旁为他处理伤口。

  “好怀念,这种感觉啊。”奥尔科特公爵走近唐洲白,单手拎起唐洲白脖子上的魔法链,另一只手的手指握住唐洲白的鳞片,紫色眼睛里散着嗜血的光芒:“不听话的宠物需要驯服。”

  “而驯服的手段…”

  奥尔科特走到一旁的金色烛台前,伸手掰掉一根蜡烛,烛火摇曳间,人已经走到唐洲白身旁,继续说道:“自然,多种多样。”

  唐洲白躺在铁板上,看着蜡烛边缘晶莹剔透且滚烫的蜡油,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了刀板任人宰割的鱼肉。

  只希望自己别被蜡油烫熟,真成为铁板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