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辛有些忐忑:“你说真的?不是因为看我腿伤了想照顾我才故意这么说?”

  “当然不是。”

  邵臣低下头,有些自责地解释:“之前过分的管束让我觉得应该给你松口气的空间,看你挺喜欢的,才提出分开睡,给彼此私人空间……是我太想当然了,居然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擅自下决定,才导致今天的意外发生。”

  “今天的事是意外,”应辛不得不强调,而后像是抓住什么:“看我挺喜欢的?我什么时候挺喜欢,我没说过啊。”

  他发现哥哥不仅擅自下决定,还擅自做理解题。

  “去酒吧那次,”那乌烟瘴气的环境邵臣现在想起还直皱眉头,怕应辛多想硬生生忍住:“我放松管束后让你跟吉帆一起出去玩,你去了酒吧后回来就挺高兴的,还比以前更爱粘着我了。”

  应辛无语:“那是因为……”

  因为我本以为你不耐烦管我了,却看到你亲自来接我所以高兴啊!再说我为什么更粘你,那不是怕又被你丢下吗?

  ……等等

  应辛仔细观察邵臣的细微神情,眼角抽动:“不仅因为你觉得放松管束后我会高兴,还有你发现,只要拉开距离,我就会比以前更粘你,所以才说什么需要私人空间,跟我分开睡?”

  邵臣抿了抿唇。

  此时无声胜有声。

  应辛缓缓吐出一口气,万万没想到困扰了他几天的难题背后竟然有这样一连串的心理活动。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哥竟然胡思乱想到这种程度。

  应辛简直哭笑不得,捧住他的脑袋跟自己对望:“以后你别自己理解了,有什么事都说出来让我知道。”

  他也是才发现,他哥智商超群,可情商上好像缺根筋,沿用1+1=2的模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哪有那么简单绝对。

  邵臣颔首。

  三人行必有我师,经过这几天的实验,人际关系确实是他的弱势,相比起来,应辛这方面就比他强多了,该向他请教。

  见惯了对方说一不二,掌控全局,应辛很少看到他哥这副听话的样子,稀罕的不得了:“还有,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你管束太多,我就喜欢你管我,管一辈子才好……以后不准不声不响跟我拉开距离,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比不上,知道了吗?”

  邵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双冰封似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就像一只犯错后被治愈的大狗狗,浑身透着股含蓄的开心,高冷不再。

  应辛却没那么高兴。

  他有些后怕,要不是这次阴差阳错腿伤了,他哥是不是就要把这个决定执行到底,按他早上的心灰意冷来看,说不定真会跟对方越行越远……不对,他突然想起邵臣说后悔了,想跟自己道歉来着,按照他哥这个奇葩的理解力和执行力,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

  总不能失眠一晚上就想通了,肯定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原因。

  “哥,”应辛望进邵臣的眼睛,正色道:“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之前还说要我跟吉帆保持距离。”

  显然是想把那个决定贯彻到底。

  邵臣缓缓移开视线。

  “……哥,别逃避了。”

  应辛龇起一口小白牙:“我现在对你这一段时间的心理历程很感兴趣,快从实招来。”

  邵臣从小情绪寡淡,对人对事没有太过激烈的感情,才养成了如此恐怖的执行力,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让他哥改变主意的事情得有多严重。

  “没什么。”

  邵臣耳尖有些红。

  就在这时,从厨房方向传来浓郁的香味,是崔阿姨炖的猪腿。

  邵臣站起身:“我去看看。”

  几乎落荒而逃。

  应辛:“……”

  饭桌上被所有人重点关注的应辛被灌了好几碗猪脚汤,回到房间,躺在阳台上揉揉吃撑的肚子,感觉饭都顶着喉咙口了。

  邵臣目不斜视进屋关门。

  明明是熟悉的场景,经过这次事件后应辛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一切拨乱反正,回到最原始的样子,身旁的椅子微微一沉,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容,镇静剂催眠药褪黑素一样没用,离家出走的睡意却来势汹汹,应辛阖上双目,在无比的平静和安心中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运动会后有三天月假,倒省了请假的麻烦,可以专心在家养伤。

  吃早饭时应辛被告知钱昱杰昨晚来看过他,是邵臣招待的。

  邵臣波澜不惊:“送了点补品,让阿姨炖上了。”

  应辛震惊:“炖上了?”

  他哥竟然如此平静,没用银针或者仪器检测检测死对头的补品有毒没毒?

  邵臣目光镇定,他之所以从小到大针对钱昱杰,是因为对方总想拐走应辛,且态度嚣张让他不快。可昨晚应辛说了,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任何人都比不上……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小小钱昱杰,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就像拂走衣角上一粒灰尘那样被他拂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哥哥有点得意,恍惚间有种海纳百川的正宫气度,应辛停止想象,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远在千里之外的卫斯林得知应辛腿伤的消息,火急火燎要赶回来,被邵臣一口回绝。

  “干您什么事,我回来看应辛。”

  卫斯林不服。

  应辛腿搭在小凳子上,闻言掏了掏耳朵,确定没听错。

  您?……不愧是你,外强中干小怂包。

  邵臣果然没生气,但绝情到底:“应辛要保证休息时间养伤,你一来他要陪你说话,陪你敲核桃……累,别来。”

  卫斯林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他平时也要说话,也要敲核桃……再说多吃核桃有助于脑补发育,他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再不多吃点核桃补补怎么考高中。”

  应辛黑线:“……你别来了。”

  激烈的交锋被应辛一句话打断,邵臣不顾对面的哀嚎挂掉电话:“我抱你上楼。”

  淡定的眸子细看有种压抑不住的期待。

  应辛:“……”

  又来了,自从昨天说开后他哥抱他上楼,好像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特别喜欢抱着他,还总说一些伤人自尊的话。

  应辛搂住对方的脖子:“我挺重的,扶我上去吧!”

  邵臣手臂肌肉鼓起,掂了掂:“比那只萨摩耶轻多了。”

  他说的是钱昱杰那只狗,应辛咬牙,拧起手臂倔强道:“我也是有肌肉的。”

  没听到回答,但靠着自己的胸膛震动,显然是被那层薄薄的弘二头肉逗笑了。

  应辛:“……”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可能看出应辛生气了,邵臣将人放下,小心翼翼弯下腰,然而因为两人身高差距太大,被他手臂环腰的应辛脚尖根本没着地,全程飘上去的。

  应辛:“……”

  累了,毁灭吧!

  好在医生开的药很有效,这种情况没持续多少,三天过去膝盖的伤口开始结痂,能用上劲,不用再被抱来抱去。

  应辛欣喜若狂,三天下来他脸圆了一圈,再这么食补下去同学都认不出来了。

  在投喂应辛这件事上崔阿姨是认真的,什么营养炖什么,什么贴肉搞什么,得知要开学了还有些意犹未尽,打算在两人的午餐上继续发力。

  最遗憾的要数邵臣,小卷毛抱起来又小又软,跟猫仔似的,窝在怀里小小一只,眯着眼睛打瞌睡,看得他心都软了。

  两人说开之后恢复以前的相处模式,更甚者比以前还亲密,老管家和崔阿姨齐齐松了口气,不得不说两人微妙的气氛可愁坏了他们,这下好了。

  不过应辛的养伤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比如邵臣改变主意的原因,他旁敲侧击,奈何对方的嘴跟蚌壳似的,咬死了就是不说,搞得他很纳闷。

  重回学校的好心情也打了折扣,吉帆满脸关怀:“还疼吗?怎么愁眉不展的,该喷药了吗?”

  “刚喷过,”应辛回神:“本来就只破了点皮,没伤到筋骨,现在伤口都结痂了。”

  吉帆蹲下去戳了戳那块结痂的黑块头:“当时流那么多血,快吓死我了,你哥也是,脸瞬间变了,白成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流血的是他呢!”

  应辛当时没注意那么多,闻言顿时心疼:“我吓到他了。”

  暗暗下定决心要早点好起来。

  钱昱杰也来看过,围着他“啧啧啧”转了一圈,正想说什么,从窗户上看到身后一个渐渐靠近的身影,噎了噎,毫无阻碍留下一句:“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应辛看着他被狗撵似的背影,不明所以。

  国庆节运动会一过,下半年的活动基本上绝迹,天气渐渐冷起来,A市开始飘起雪,养好伤的应辛在年前和邵臣去购物街置办画板颜料,从橱窗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一顿。

  回头,街道上牵着家长手正在过斑马线的小孩若有所感,也朝这边看过来。

  应辛就像被人敲了一闷棍,看着那张与自己小时候六分相像的脸,在鹅毛大雪中,好像穿越重重时空,与当时的自己对视了。

  他张了张口:“弟弟”

  原来那个皱巴巴的小孩,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

  小孩视线从他脸上扫过,把他当成了陌生人,看向立在旁边的投币机,高大的家长低下头帮他将围巾往脖子里掖了掖,随后紧紧牵着他的小手,确保安全后,过马路。

  “应辛?”

  邵臣察觉他在走神:“你在看什么?”

  应辛回神,脸上还残留着怅惘和些许不可思议:“我弟,他长得好快啊,今年应该读一年级了。”

  六岁时他曾回过家,但那个家里没人认他,爸妈对他态度冷漠,时隔半年见面没有一句寒暄,只有弟弟咿咿呀呀哭泣的声音。七年来他没得到一个好脸,还被禁止接近弟弟,渐渐明白父母不喜欢自己,自己在很早之前就不属于那个家了。

  邵臣一时没说话,应辛父母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一年前还跟应辛断绝关系,两家人永远不再来往,也不准他出现在他弟弟面前。

  大概是怕他说什么挑拨父子关系,可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怕他想多了不高兴,邵臣准备换个地方,出门后帮他戴好毛绒帽子,手套,掖了掖围巾,应辛体质弱特别怕冷,他父母舍得给小儿子买几百上千的羽绒服,却吝啬给大儿子买一双过季的鞋……邵臣一气之下把那些臃肿又不抗冷的冬衣扔进焚化炉烧了,重新给他置办了自己的缩小版同款,两人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帽子手套,一看就是一家人。

  确认一丝风都钻不进去,邵臣牵着他的手站在红绿灯前:“我记得上次那家商场的颜料你说过不错,我们去那里看看。”

  风吹雪落,应辛眼中灰白的世界中,红绿灯在变化,但他已经没有小时候跟在大人身后惶惑的心情,冷风被隔绝在外,他在温暖的气息中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慢慢勾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