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辛说话算话,说要生一个月气就气一个月,暗搓搓地开始不理人。

  第二天邵臣便感觉到了他的不同,车上一句话不说,摊着书背单词。

  邵臣皱眉:“车上看书不好。”

  应辛微弱地鼓了鼓腮帮子,冷漠脸:“请给我一点私人空间,我现在就想看书。”

  说着还翻了一页,眼睛盯着一动不动,非常叛逆。

  邵臣:“……”

  驾驶座老张朝后视镜看了眼,正巧对上他家小少爷踌躇的神色,暗想两个小崽子在闹什么别扭呢!默默把车开得更稳了点。

  到了学校,应辛没跟往常一样说“哥哥再见”,埋着头往楼上冲。

  邵臣站在楼梯口目送他离开。

  走到一半,应辛突然回头:“午饭不用管我了,我跟吉帆去学校食堂吃。”

  邵臣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他的怒气,冰冷的气势一滞,有些微弱道:“我一起去。”

  听到他示弱的声音,应辛心里忍不住一软,冷哼一声,一字一顿道:“说好了给彼此私人空间呢?”

  心想只要哥哥说之前的话统统作废,他就原谅他,重归于好。

  邵臣一噎,妥协:“好”

  话是他先说出口的,自己更应该遵守,虽然他原意并不是这样。

  本来有点心软的应辛听到这话,心头怒气更胜,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钱昱杰从后面赶上来,正想跟他打个招呼,被他余光一扫,浑身发凉:“喂,我今天没惹你吧,干嘛用这张冷脸见人,吃枪子儿了?”

  “我一直这样。”

  邵臣面无表情,维持着通身生人勿进的气势回教室。

  应辛一反常态要去食堂吃饭,身边还没有那个冷气制造机哥哥,吉帆顶着满脑子问号热烈欢迎并向他介绍学校的招牌菜——“粉蒸小排、酸菜肚片”

  “今天居然两个都有,你有口福了。”

  应辛不置可否,招牌菜确实可口,闻着香,从周围同学一窝蜂往前冲的势头就能看出有多受欢迎,但他本人没什么胃口,尝不出好坏,只机械地咀嚼着。

  “怎么样,好吃吧好吃吧?”

  应辛点点头:“嗯,好吃。”

  吉帆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哼了声:“暴遣天物,你根本心思都没在这儿……说吧,你跟你哥干嘛了,午饭都不在一起吃。”

  应辛把小排骨放进嘴里,漠然道:“没什么。”

  吉帆:“……”

  他家辣么可爱的小卷毛都会放冷气了,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痛心疾首:“你这张脸太嫩,就别做这种表情了,越看越可爱,想rua。”

  应辛:“……”

  他冷眼别了他一下,低头继续吃饭。

  明天就是运动会,下午操场上跑步的人格外多,应辛报名了4*100米接力赛,也被吉帆拉出来拉伸韧带,热热身,小跑几下找找感觉。

  不常运动,从操场上下来后出了一身汗,堵在心口的一团气倒是疏松不少,心境开阔许多,也不觉得累了。应辛灌了口水下去,仰起的视线就跟正从操场圆形看台上下来的人对上,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呛住。

  “刚运动完不要大口喝水,容易呛到气管里。”

  吉帆忧心忡忡地给他拍背,苦口婆心,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也不知道明明都是面面俱到照顾人,邵臣是怎么做到人设不崩,还维持那一脸冷漠酷帅的。

  两人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说曹操曹操到,吉帆自觉让出位置,胳膊却被另一只手拉住:“刚那个问题我突然找到点灵感,我们再去试试。”

  吉帆:“……”

  就跑个步你找到了什么灵感啊?是能360度螺旋跑,还是黑洞式跃迁跑?

  邵臣伸出的手落空,心口也像空了块似的,一瞬间竟然开始后悔,想推翻之前的话,管大家怎么说,严厉就严厉吧,他就是要应辛呆在自己身边,管这管那,哪儿也不放他去。

  跟上来的钱昱杰环着胸幸灾乐祸:“应辛好像不怎么想理你啊?”

  光是中午在教室里看到邵臣一个人吃饭他就大感惊奇,没想到见了更劲爆的一幕。

  “应辛多软的脾气啊,”钱昱杰指责:“都被你气得不想理人了,可见你有多过分,快说说你干嘛了?”

  言语关怀,却难掩八卦本质。

  邵臣冷漠以对,拿出秒表:“开始吧!”

  钱昱杰报了400米竞速,今天就是来临时抱佛脚的,他后面还有断断续续来抱佛脚的一班学生,他们平时埋头苦学,学习上游刃有余,但在运动这块短板上,都一视同仁的狼狈。

  不过都这时候了也不能强求太多,邵臣查看记录,放生了几个表现好的让他们去休息,几个四肢不协调的留下来加训,至少要保证运动会当天不会摔倒,变成人形障碍物绊倒自己人或者别人。

  等时间差不多,邵臣说了句“解散”

  这一群萎靡不振的学生立即满血复活,商量着去哪儿解决晚饭。

  邵臣收起本子,朝应辛锻炼的地方走去,他在训练班上同学的时候也一直关注着这边,应辛每天早上跟着他锻炼,体能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应辛喘着气靠在操场边的观赏椅上,锤了锤僵硬的大腿,听到不远处吉帆迎风哀嚎:“我为什么要报三千米啊啊啊啊……”

  应辛:“……”

  “刚运动不要马上坐下去,起来走走。”

  一只手在他小腿上捏了捏,应辛只觉像是细小的蚂蚁咬了口,麻痹感传遍全身,肌肉群又酸又软,那滋味简直了,整个人弹跳起来,大喊:“我自己走。”

  邵臣一顿,没想到他这么抗拒自己的触碰,收回手,却见应辛一脚软差点摔倒,立即伸手扶住。

  应辛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顺着邵臣的力道在边缘小步溜达,没问他怎么过来了。

  两人好像陷入冷战,陌生人似的一言不发,但光洁的手臂却还牵在一起,分享彼此身体的温度,又显得亲密无间,导致氛围有些奇怪。

  应辛察觉到了,苦于自己是冷战的发起者,不想开口打破沉寂。

  邵臣则是苦恼于如何哄对方开心,奈何他学什么东西都快,只这一件,从小到大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硬学也只能学个四不像。相比起来应辛更擅长,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他朝自己弯眼笑一笑,任何烦恼芥蒂都消失无踪了。

  于是两人沿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周围吵闹不休,唯有他们之间安静如坟墓。

  吉帆三千米跑完一头栽进应辛怀里,差点把人压垮,幸好邵臣在旁边帮了一把,将这胖子的大部分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汗水下雨似的,很快淋湿了邵臣的白衬衫。

  应辛知道哥哥洁癖严重,等吉帆缓下来后连忙道:“我来吧。”

  向来脸皮比城墙厚的吉帆也不好意思:“我再走两圈就行了。”

  被两人同时望着,邵臣不得不松手,转身离开前听到应辛略有些嫌弃地说:“你该减肥了吉帆,好重啊!”

  语气嫌弃,却透着股亲昵。

  吉帆气得吱哇乱叫:“小卷毛,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冬天冷得借我棉袄穿的是谁?要没这身肉,我早冻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应辛也气:“我为什么没棉袄穿你不知道吗?还不是你睡迷糊了把水洒在我衣服上,何况我又没让你受冻,不是让给你一半了。”

  吉帆嘴硬:“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应辛:“……”

  两人在操场上打闹,邵臣迎着夕阳,不仅脚步僵硬,表情也异常僵硬。

  “啧啧啧,”钱昱杰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张小镜子:“要不要看看你这张脸,简直是‘面沉如水’的真实写照,黑风披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传宝贝被盗,要纠集全世界杀手共同追杀一个人呢。”

  邵臣看都没看他,无声吐出一个字——滚!

  见他心情实在不佳,钱昱杰没敢捋老虎胡须,暗自唏嘘一声,对一个宠弟狂魔来说,还有比弟弟生气不理他不跟他讲话,却跟别人亲亲密密来得打击更大吗?没有了,所以现在邵臣的世界大概天都快塌了。

  不管他们是为什么冷战,他估计肠子都快悔青了。

  确实,钱昱杰猜得很对,邵臣做事很少有失误的时候,并且做了决定就会不容置疑地执行下去,但他现在觉得几天前说出“需要私人空间”的自己简直脑子被驴踢了。

  放松管束并不代表着离开,他让出了应辛身边的位置,自然有别的人顶替上去。

  他内心深处并不想这样,更甚者一想到小卷毛以后会跟别人更好,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后悔了,他道歉,他应该问问应辛的意见再做决定,他太武断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反省,应辛在生气,并不想见他,敲门也不理,敲烦了就来一句“我要睡了。”

  瓮声瓮气,一听就是把自己埋被子里去了。

  邵臣失望扭头,崔阿姨忍笑:“你们这两天是闹什么呢?”

  听老管家说都分房睡了。

  原以为是男生大了想独立,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大的小的都一团稚气,闹起来还跟小时候一样蒙被子里不理人。

  “我的错,”邵臣闷声:“是我惹他生气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崔阿姨:“我倒觉得应辛一直以来太乖了,偶尔生下气才是亲密的表现,小性子只对最信任的人展露,对不对?”

  邵臣眼睛一亮,眉目舒展。

  这些年邵臣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小时候便滴水不漏,长大后更是整天冷着张脸看不出心事,崔阿姨已经很少见他情绪外露,笑意满满:“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们明天还要上学,不如回去组织组织语言,明天路上那么长截路,够你们说开了。”

  邵臣一想也是,心绪豁然开朗,跟崔阿姨道了声谢,回房的这段路脑子里已经打好腹稿,首先必定是要道歉,然后将自己原有的打算说出来,再询问应辛的意见,重新制定新的计划。

  想着入睡,一夜好眠。

  第二天再次在门口遇到应辛,打招呼:“早上好。”

  又是一夜无眠的应辛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容光焕发的面容,磨了磨牙:“你睡得很好?”

  邵臣揉了揉他的脑袋:“还不错。”

  应辛磨牙的动作顿住,离开自己,哥哥不仅一点不适应都没有,看起来还比以前更开心了。

  只有自己,两天没睡着,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原来从头到尾不习惯的只有他。

  生气闹别扭,说到底还是想让对方在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妥协从而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改变,可现在哥哥明显更享受一个人的空间,那自己的这些情绪和想法就成了他的负担。

  应辛抿了抿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哥哥的负担。

  心头的气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应辛嘴角扯出一个笑:“那就好,哥,房间太大了,一个人住着很空,我想改造,可以吗?”

  邵臣一愣:“当然可以。”

  应辛弯眼:“谢谢哥哥,那我们下楼吃早餐吧!”

  他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生气了,但不知为何,邵臣竟有种心惊肉跳之感,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两人之间溜走,再不抓住他就会失去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