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以知把话说完,顾屿已经上前一把抓住宋以知衣领,扬起的拳头更是因为握得太用力而发抖。

  眼前皆是风雪,他想起几个小时前沈烬浑身发抖抓住他的画面,脸上愠色就如火一般灼烧,但这一拳落下来之前,门先被扣响了。

  “陶晏?”沈烬进门前没看到顾屿,嘴上还问,“叫我来干嘛?”

  顾屿一慌,两人目光相接,沈烬立刻委屈起来,转身想走。

  顾屿上前拉住他,检查一遍他有没有穿好外套:“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沈烬一瘸一拐退后两步,闷闷回答:“不要碰我,和你不熟。”

  江澜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再骂两句,我爱听。”

  顾屿顾不上反驳,只是强硬揽过沈烬,搬东西似的把他搬到室内关上门,轻声说:“别吹风。”

  沈烬扭过视线,注意到宋以知红着眼睛,不禁疑惑:“怎么了,以知?”

  对方没回答,而是握紧拳头不看他。

  陶晏轻叹一声,开口对沈烬解释:“本来不打算打扰你休息的……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让你在场。”

  沈烬被顾屿拉着坐到一旁,听陶晏说明情况。

  原本沈烬的神情只有简单的困惑,随后不免掺进了不少复杂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他咳嗽起来,脑子像凿进了一颗又一颗的钉子,杜骏的脸浮现在他眼前,弄得他喉咙里涌起一股反胃的恶心感,整个人都不由往顾屿臂弯里缩了缩。

  顾屿隔着厚重的衣抚摸他脊骨,促狭地安慰:“没事了,学长……我在。”

  说着顾屿抬头轻蹙眉心,缓缓朝陶晏摇了摇头。

  房间里只剩宋以知低低的啜泣声,直至察觉没人会安慰他,他才负气收住哭声,往门口走去:“……我,我先回去了。”

  其他人都抬了抬眼,但谁也没想到,真正拦住宋以知的,是沈烬。

  民宿上下的灯亮在寒夜里,像一颗小小的温暖星球,沈烬忽然起身挡住宋以知去路,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先出去,我和以知单独谈谈。”

  他的声音冷得吓人,不见半分刚才的温柔。

  江澜和陶晏对视几秒,双双同意让他俩单独聊,只有顾屿不放心,攥着拳头没动。

  “我还没残废。”沈烬仍旧委屈,他沉下呼吸不看顾屿,只是推推对方说,“一点外伤而已,不影响我一个打十个,更何况你们就在门外。”

  纵使顾屿手心颤动不愿挪动,江澜和陶晏终究规劝着他,拉他一块退出了房间。

  小小一方门关上,隔绝了廊外风雪,沈浕回身从江澜留下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点燃了今年的第一支烟。

  宋以知不适应呛人的烟草香气,可怜地低咳起来:“沈浕哥哥,我……”

  “是装的吗?”沈浕隔着淡淡一层烟气看他,“刚才看到我进门的时候,不还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

  “……”宋以知微怔,似乎没想到几次见面都对他疼爱有加的沈烬会这样说话。

  “很惊讶?”沈烬吐了口烟,继续道,“可惜你不玩游戏,否则你应该知道,我只是骂你死全家而已,在打野玩家里已经算是文明素质标兵了。”

  烟头燃起的光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像燎原的火亮在月下荒原。

  “我从前不喜欢把你往坏了想,权当你只是被宠着的小孩。”沈烬说,“这个世界总是对omega充满偏见,温柔可爱的你被认为是绿茶婊,能吃能打的我被认为肯定是alpha——我觉得这些偏见没意思,你觉得呢?”

  宋以知轻颤目光,只敢看沈烬的肩膀。

  沈烬见状不客气地伸手卡住他的脸,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刀子般的眼神:“从你第一次叫顾屿为哥哥开始,我就大可以骂你婊/子不要脸让你滚,你认为,我为什么不这么做?”

  宋以知杵在原地,红透了眼睛不说话。

  沈烬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甩开宋以知的脸,力气大到等同给了对方一巴掌。

  久违的烟草气息呛得他又低咳一阵,但他仍捏紧烟头,继续说:“那种药是alpha专门买来对付‘不听话’的omega的,他们沾沾自喜,在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沟里分享使用经验,有多少起奸/杀omega的案件里出现过它的身影,你让我怎么相信,专门将这种药搞到手的你其实是单纯的?”

  沈烬无法再去回忆自己在寒风里的徒劳挣扎,当杜骏倾身压上时,他甚至有过一瞬自杀的冲动,哪怕此刻他已经绝对安全,那股后怕仍旧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有种窒闷在腐臭沼泽里的绝望感。

  他一想起自己和秦逐曾特意告知宋以知要远离杜骏就只觉可笑:“我突然觉得,我从一开始就该以自大的恶意来想你,宋以知。”

  两人之间蒙着一层烟雾,宋以知开口想说什么,沈烬却始终不给他机会。

  “如果最初就以恶意看你,那你是想破坏我和顾屿的关系,想当第三者,这叫不要脸。”

  “后来以恶意看你,你是故意混在alpha堆里勾引所有alpha都喜欢你,同时不给任何人回应,这叫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现在以恶意看你,那你并非无意遗落药物,而是知道杜骏的为人,所以刻意把药留给杜骏——因为你知道,他最恨的人多半是我和秦逐,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有可能用在其他无辜omega身上?”

  沈烬冷冷的目光逼视着宋以知,问:“想过吗?”

  面前的人擦擦眼泪瞪着沈烬不肯说话,沈烬见状也不跟他客气,当即拽过他的手将烟头摁进他白皙透嫩的手背皮肤,狠狠说:“回答我。”

  房间里炸开宋以知被烫得刺痛的尖叫,沈烬却红着眼一手硬拽着他不放,一手掐住了他脖子。

  “你他妈就应该求神拜佛感谢老天保佑你。”沈烬声音颤抖,眼中闪着寒芒,“好在今天出事的不是秦逐,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废了你。”

  不论宋以知是不是故意的,药物的事都因他而起,沈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外表如此纯善的omega会心狠至此。

  为此沈烬看向宋以知,冷冷的笑容染了层遗憾:“宋以知,我觉得有件事你应该明白。”

  宋以知迟迟问:“……什么事?”

  室内顶光落在沈烬眼睛里,让他看起来格外凶狠,也格外不忍相信。

  他说:“你应该明白……即便顾屿是我男朋友,即便其他朋友能理解我,但在这件事上他们都不能和我真正感同身受——只有同为omega的你知道,被alpha强/奸对omega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哪怕你想要其他omega缺胳膊少腿甚至要他们的命,他们或许都不会认为你有如此狠毒下贱。”

  宋以知微愣,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

  不等他多做反应,沈烬凭借残余的一点精力直接扬起了拳头——两人的对峙里,宋以知一点便宜占不到,被动地想使阴招却被如今的沈烬一眼识破。

  或许是从未受过如此折辱,宋以知挣扎半天终于回过神破口骂道:“你,你敢打人——小心警察关你。”

  “你还知道世界上有种职业叫警察?我当你十万个为什么白读了呢。”沈烬踹他到一旁椅子上,说,“警察能不能关我我不知道,但能关你是肯定的。”

  他是老油条了,一看就知道宋以知天真。

  无论宋以知是从何种渠道买到那类违禁药物的,警察只要真想追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这同样也是杜骏的天真之处——对方上次在西街逃过一劫,所以再犯这种事时才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却完全忽略了,这不过自以为是,以为能靠着刚成年的阅历轻松欺瞒警方,其实都是侥幸。

  “真相如何,警方自有断定。”沈烬拿走烟盒,淡淡说,“你到底有没有和杜骏接触过、卡包是你不慎遗落还是你故意让杜骏拿走的,他们会判断,不过……我也要给你提个醒。”

  宋以知呼吸加重,立刻打断沈烬:“我不需要。”

  “不需要也给老子听着。”沈烬踢了一下椅子把手,说,“你不清楚杜骏的为人我清楚,所以你不用再担惊受怕警察会不会来找你了——你只需要记住,只要你做了这件事,杜骏就一定会把你供出来一口咬定你是故意的,警察不仅会来找你,还会查明真相拿着你的案底通知B大,到时候B大自然会斟酌,你这样的学生留在医学生队伍里的意义是什么。”

  烟草味散尽的房间里,宋以知的神情中终于有了掩不住的慌乱,沈烬则拉开门,苍白着脸疲乏地撑住面前着急万分的顾屿,先倒打一耙说:“借一下力而已,你,你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