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院里,灯亮得晃人。

  秦逐和许停云匆匆赶来,事情折腾到凌晨两三点,沈烬总算有了几分清醒的意识,医生也说其余的都是外伤,包扎好了可以回去休息。

  至于指骨的骨折,铝板固定后还需四五周才能拆除,好好配合功能锻炼的话,也不是不能恢复如初。

  他们报了警,其中一个民警来了医院,一直等在一旁。

  “这件事涉及到的药物不是一般渠道可以随便买到的。”医生整理了一些资料交给民警,“这是我们这边出具的证明,包括他受伤程度的。”

  民警点头收好报告,和医生一起去找顾屿一行人:“我同事在山上,刚才说有进展。”

  接着她看看沈烬,问:“先带他回那间民宿休息?可能也要问他两句话。”

  顾屿强忍情绪反复和医生确认情况,他只想带沈烬去市中心的大医院从头到尾再检查一遍,但山路颠簸,沈烬看起来又疲累不堪,他只好先接受民警建议,以便沈烬能就近休息。

  民宿的灯光从上到下亮着,他们到时,杜骏已经在警车上。

  “都是C大学生。”走在众人身旁的民警说,“我认识你们校长——以她的治校风格,你们这位同学恐怕是要被开除了。”

  停顿半秒后,她继续道:“口误,我的意思是,这位犯罪嫌疑人。”

  很快,她就和同事带杜骏下了山,对方身上同样带了伤,可能也需要一些鉴定。

  留下来的民警到沈烬房里询问了几句话,但也并未多做盘问,只说:“注意安全——好在我们运气不错,在山里发现一个粉色卡包,里面有余留的违禁药品,过后可能还会找你们比对一些细节。”

  说是运气,其实要在雪夜的山中搜寻到证据十分不易,顾屿想起身道谢,对方却笑了笑,示意他不用:“你家omega很聪明,他好像趁犯人不注意录了一段音,虽然不能作为实质性证据,但相信会为案件审理提供帮助。”

  随后民警去了楼下找民宿老板,临行前摇头感叹了一句:“快一米九的性侵犯alpha,居然用粉色兔子卡包……?”

  *

  房间内,只剩顾屿杵着坐在那儿,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被无边的自责和后怕淹没,只能一遍遍安抚沈烬,照顾对方先睡觉。

  今天的意外来得突然,沈烬想必也受了挺大惊吓,没一会儿就蜷在他手边,闭上了眼睛。

  顾屿打算再看看沈烬右手伤得如何,可刚一低头,他便感觉自己脸上又有泪水滑下,这吓得他赶紧确认了一遍沈烬有没有惊醒,随后才用力蹭了蹭湿润的眼眶。

  夜色寒凉入骨,其他人陆续上楼来看沈烬怎么样了,顾屿并未拒绝,而是调整好表情开了门,让他们尽量小声点。

  一群人缄默无言,就连秦逐也靠墙僵站着,难得说不出什么话。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出的设想原来是如此异想天开。

  如果真由他来面对发狂时的杜骏,那个高大的体育生大概两下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只要对方动作够快或是像今天一样一时兴起带了药换个地点,整件事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他没见过alpha真正暴力相向的样子,还以为撑死被多揍两拳而已。

  他原以为,只要能抓住杜骏不让对方再祸害人,这也不算多大的代价。

  可如今,沈烬的擅作主张却有如救了他半条命。

  他脑子发乱,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场景,反倒严泽咬咬牙关,一边和电竞系的几人道歉,一边懊丧得攥紧了拳头,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我他妈就不该答应你们玩火。”

  严泽屏住呼吸看向地面,低低对身旁的秦逐继续道:“沈烬能跟我动手的水平都被弄成这样……如果按原来的计划由你去冒险,你不被那逼崽子两巴掌扇晕我跟你姓。”

  他原本相信老实孩子杜骏不至于动手,否则他绝不可能配合这种事,可如今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以至他一想起去年那个美大学姐的眼神,耳朵就耻辱得阵阵发烫。

  秦逐闻言回过神,赶紧踹了他一下:“小声点傻逼。”

  可一旁的贺森洲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刻蒙了,双手抓住秦逐问:“什么叫你去?”

  秦逐躲开视线答了句“关你屁事”,贺森洲却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讲清楚。

  秦逐就知道自己当初不该捡这种笨蛋小狗回家,他紧张地看一眼顾屿,低声斥责贺森洲:“能不能闭嘴……你到底怎么考上C大工科的?!”

  “……沉迷游戏又不想复读所以考上了。”贺森洲皱紧眉回答,“不然我去清华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秦逐只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价值3288金币的法穿杖,“别逼我再给你一巴掌。”

  顾屿原本情绪消沉,根本无暇他顾,可此刻他却在浑浑噩噩间模糊听见他们对话,不由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真相。

  秦逐和许停云立刻避开视线,顾屿只好看向他并不想看的严泽,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严泽张张嘴,投给秦逐一个犹豫的求助眼神。

  不等秦逐编出说辞,顾屿先问:“难道……这不是意外?”

  顾屿本以为,沈烬是在找秦逐的时候到处乱跑和其他人分散,才会遇到杜骏。

  若非那个奇奇怪怪的紧急电话打来又挂断,而顾屿又刚好迷了路在附近,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几个人的沉默让顾屿拧起眉头,没思考多久就拼凑出了那个答案。

  “所以根本不是意外,对吗?”顾屿喉结发抖,音色带着刺骨的寒冷,问,“你们——包括沈烬在内,从一开始就刻意瞒着我,并且还想等杜骏主动送上门,对吗?!”

  其他人都不敢接顾屿的话,唯有贺森洲反应过来,紧紧拽住了秦逐手臂:“你们发什么疯?!”

  “……是、是我脑子有问题。”秦逐欲言又止,竭力向顾屿解释,“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出的主意,随便你怎么骂我都行。”

  顾屿咬着牙,只觉眼底再次汹涌起了阵阵酸疼。

  他并未骂秦逐什么,而是转头看向沈烬紧闭的眼睛,呼吸颤抖得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久久蔓延,直到沈烬动了动指尖睁开眼,其他人才抬了抬头,没有继续僵在原地。

  昏黄古朴的灯光下,沈烬迷迷糊糊醒来,视野原本还有些模糊。

  直至隐约察觉顾屿双眼发红,他才慌乱起来清醒几分,不知道对方是生气了,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