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is战队原本的打野、原本的队长,也是陪伴这支战队成长时间最长的人之一。甚至连“帝王之剑”这个名字,都是他提出的构想。

  而在从前,这家俱乐部的模样其实也跟现在悠闲不愁吃喝的样子大相庭径,不仅不属于欧家名下,还曾有过一小段几乎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的岁月。

  其实电竞,一向不是个能赚多少钱的行业,既需要大量的场地设备、人力投入,也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来源,所以做这一行的老板,多是本来就有别的生意,只不过对电竞感兴趣罢了。

  当年在国内,英雄联盟还未大火又受到各方诟病时,职业圈连最有名的三两支战队也不过是勉强维持,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在吃青春饭的行业,大多数职业选手那时却拿着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然而现实,往往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前人开辟道路有多不易?在他们变成风风光光身价百万的选手之前,市场上最高价的选手交易也不过十几万块,别说姜含烁这样最早一代的选手挤过走道只有半米宽的训练室,就连邢熠叶青城,也不是没在地下室吃过泡面。

  像is这样的俱乐部,自然运作困难,即便苏鸣和队友们每天一边起早贪黑训练,一边干着打代练单子这样不正当的事赚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季超然说,苏队是看着一个又一个队友很快离去的,原来的老板也渐渐觉得没什么希望,不想大把大把烧钱,所以便打算让战队就此解散。

  苏队不是一个极具游戏天赋的天才,家境也普通,长辈一直反对他打职业,但他却对电竞怀着满腔热血,is是给了他机会的地方,也是他梦开始的地方,身为队长的他自然不愿意看到这支战队就这样黯然消失。

  后来老板无奈于他的纠缠,最终还是带他见了欧越的老子,欧九昌。

  双方算是老同学了,不过欧九昌倒是比is战队的原老板混得好了几个层次,加上欧九昌自己就出身不错,可以说是最早在国外接触电子游戏那批人,所以原老板的意思是,可以看看他对这种产业有没有兴趣。

  然而,作为商界老油条,欧九昌对这种入不敷出的事可谓半点意思也没有。

  谁也不知道那时年少的苏鸣在饭局上的心情是怎样的,他特意穿了一件运动专柜买来的打折外套,900块,是年少的他拥有的最值钱的衣服,然而在这里,却显得有点廉价而突兀。

  对于战队原老板提起的这茬,欧九昌甚至根本没当回事儿,只说,电子竞技?那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吗,老同学,你是童心未泯啊?

  大人们哈哈一笑,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红酒杯彼此相碰,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苏鸣。

  那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认识到贫富阶级之间的差距,他心中当做信仰追逐的梦,不过是有钱的大人口中可以随意否定的幼稚玩物,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屈辱,最终只得在不知所措间捏住拳头,还是一瞬间红了眼眶。

  那时若非欧九昌的独子欧越同在饭桌上,恐怕现在is战队也早已从职业圈消失——就像每一个在游戏发展初期拼命追逐过梦想,却最终销声匿迹的队伍。

  对那时就染着白毛的欧越来说,他接触的富二代圈子里大多是几岁就奢侈品傍身、十几岁开始买名表超跑的现实派,真正热爱游戏的人很少,所以遇上苏鸣,他自然两眼放光:你是职业选手?卧槽好叼!

  由此is战队才存活下来,成为了欧家名下的一员,也招募齐了后来的队友。只是苏鸣说,自己不想再当队长了。

  一开始欧越也曾兴致勃勃地预想他们能够一飞冲天,然而在国内开始组织联赛制度以后,结果却是有些不尽如人意的。

  但虽然如此,他毕竟也是个心软的主儿,总不忍心赶池炀李一世他们走人吧,于是干脆全养下来,反正这俱乐部也没什么二队之类,规模上不算大,对欧家来说根本不叫什么事儿。

  至于is能不能打上lpl,坚决不花钱买名额的欧越从来表示相信大家,大不了下赛季再加油——虽然,这可能是因为季超然李一世总能在需要的时候,给他营造出一种“我们很努力了结果还是不行,难过,老板你骂我们吧,我们真没事”的氛围。

  欧九昌对此当然也放任不管,他不过当宝贝儿子多了一个爱好,至少,这可比买超跑省钱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欧越是在苏鸣提出要走之后,才想起来要买新打野的?”邢熠连烟都不抽了,说:“他不是自称我的粉丝吗?而且……好像还知道我打职业前的id,这事儿我还没问他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季超然说:“不矛盾吧,他可以是你粉丝,但也可以心软不忍心赶走原有队员呗,否则你以为就李一世和池炀两个b,还能跟这混首发呢。”

  “……好他妈有道理。”邢熠若有所思地点燃了烟想了想欧越的天真脸,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但那个故事本身,却不让他觉得有什么好禁忌的。

  所以片刻后,他抖抖眉毛,继续说:“你们不给老队长写个传记裱起来,反而把他当不能提的人?感觉他挺不错的啊,有机会带我见见他呗。”

  “……兄弟。”可季超然却欲言又止,猛抽一口烟,说:“你还想见他?还记得一开始你说你贪图萧存美色的时候吗?”

  邢熠有点疑惑地偏头看看他,回答:“记得啊,怎么了……”

  “我说,你这是一来就要玩个大的,记得吗?”

  “……记得啊,不就是因为他冷?艹你妈说重点啊!”

  可季超然却还执意跟他绕弯:“……你先告诉我,你觉得萧存怎么样。”

  “……干嘛?”邢熠警惕地抽了两口烟,然后才想了想,答:“女人看了会下身泥泞,男人看了会弯成铁环,行走的跳/蛋开关,会呼吸的催/情药?”

  “……你他妈得了。”季超然嫌弃地看看他:“说这话屁股不痛?”

  “还行还行,”邢熠嬉皮笑脸:“你也知道我天天打游戏坐那,屁股耐艹。”

  季超然跟着他笑了几声,却也很快地沉默下来,视线落在了两指所夹的烟上:“那你有没有想过……看上萧存的人,可能不止你一个呢?”

  “啊?”邢熠懵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废话,就他一lspl中游选手,完成直播任务还一副什么也不说的逼样儿,这都能有人看,不全他妈是想睡他的?”

  然而几秒后,邢熠终于从季超然诡异的沉默中突然反应过来,满脸震惊:“……你是说?苏鸣喜欢萧存?”

  季超然听后闭了闭眼,算是默认了。

  邢熠差点没夹住烟,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那他还结婚?!你们不告诉那姑娘?!”

  “冷静点冷静点,”季超然赶紧按了按他手臂,说:“他家里人要他回去好久了,但归根结底,都是他自己也觉得打下去没什么希望,才回去要跟青梅竹马结婚了,算形婚吧,那妹子和他感情挺好,不过并不喜欢男的。”

  “哦……哦,那还行,”邢熠稍微放下心来,才嘟哝着捻了捻烟身,说:“无所谓吧,反正萧存也没跟他怎么样吧……?有什么不能提的。”

  “萧存还没跟他怎么样?”季超然却一叹:“苏鸣走的时候他俩还打了一架。”

  “……”邢熠动动嘴角,吐气道:“……不是脱了衣服在床上打就行。”

  片刻后,他却还是不情不愿地问:“他俩……干嘛打架……?”

  凉丝丝的风里,季超然想了一会儿,开口了:“你确定想知道?怕你吃醋。”

  “……狗屁!”邢熠嘴巴硬,心里却已经很怂地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独白要是吃醋,我就是狗!说啊!”

  两人僵持一下,季超然也没辙,便告诉他,当时萧存和苏鸣在寝室大打出手,其他人去的时候见到的只是残局,但看样子,大概也不过是因为萧存不想苏鸣走罢了。

  毕竟多年的队友,两个人又是战队里真正认真训练的人,然而苏鸣说做逃兵就做逃兵,于是,看待职业很认真的萧存从此便一提起苏鸣就会冰山爆发,俱乐部自然也没什么人再多提。

  邢熠听后,用力抽口烟,也没再多言,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萧存知道苏鸣喜欢他吗……?”

  季超然用力睁睁眼,然后便开始不声不响地笑,忍不住凑近了逗他:“好酸啊邢队~”

  “酸你妈?!你以为我想知道?”邢熠却推推他,只是又找他要了根烟。

  季超然装作毕恭毕敬地递过烟去,继续逗他:“要是我告诉你……人家两个两情相悦,不过苏鸣迫于现实压力不得不回去,应付过这一两年风头,或者等萧存也退役了,很可能就死灰复燃,你会怎么想?”

  “……你放屁!”邢熠一瞬间气势到了最高点,不过动作却有些踌躇地捏捏烟,说:“萧存……萧存说他一直喜欢我,还说他想艹的只有我!”

  “是吗?那可不一定,谁知道是不是真话?”季超然一边吃惊地想着那冰山脸说起情话来居然一点不含糊,一边却坏笑:“你现在睡的床位,就是苏鸣以前睡的,关了灯还不都一样?前两天萧存也告诉了我你们网恋过,但是别人朝夕相处几年的感情,不比你那虚无缥缈的网恋来得实在?你以前跟萧存语音sex过没?有的话倒能勉强加点分,毕竟你声音挺好听的。”

  “……我跟你爹语音sex!”邢熠一边骂,一边重复了一遍:“反正萧存说了他只喜欢我!”

  看邢熠是真的有点急了,季超然也不忍心再逗下去,于是赶紧搭住他肩膀,说:“玩笑话好吗?兄弟我这么靠谱,他俩要真有一腿,我会不告诉你?虽然苏鸣跟不少人说过自己暗恋萧存,但萧存那情商也就够应付键盘了,我反正押他不知道。”

  邢熠就这么和季超然聊了一会儿,待得也有点久了,便都踩灭烟回了训练室。

  他虽然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不过苏鸣既然已经退役,这辈子还能不能跟萧存见上面都难说,他自然没什么太需要担心的。

  ——如果,他进门时没有发现萧存正难得地在看手机的话。

  训练室的键盘声中,萧存在离邢熠不远处低着头,额发的阴影落下来,隐隐覆盖了垂下的眼睛,邢熠有点疑惑,几秒后才闻了闻自己指尖的烟味,然后便脱下外套扔在椅背上,走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但他还是忍不住靠过去,看了一眼萧存手中屏幕。

  在那上面,是一个普通的聊天界面,对方似乎已经跟萧存聊了有一会儿了,而发件人,正是苏鸣。这弄得邢熠一愣,很快扫到了苏鸣那句话。

  [存~要不下周我回魔都看你们比赛呀~>w

  ……他妈的。邢熠心里立刻不舒服,想,这哥们儿说话可真娘,而且“存”这个昵称,也太他妈恶心了——毕竟他之前想叫……都没叫出口。艹。

  而在画面的右侧,萧存的回复也是一贯的简单。

  ——[嗯。]

  说好的不能提此人呢?!邢熠望着萧存,那副认真的表情实在让他浑身不爽,于是忍不住就上手猛推了一下对方肩膀,问:“冰块,跟谁聊天呢?”

  萧存一下回过神来,马上锁了屏幕,说:“嗯……一个朋友。”

  “……你是不是紧张了?”邢熠动动嘴角,最终却勾起一个笑容:“哪个老情人吗?别怕,叫他出来3p呗?”

  萧存不紧张也被他说得紧张了,赶紧解释起来,诸如“就是朋友”、“你来之前的打野”之类。

  这几句话几乎让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可能在苏鸣走后,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萧存如此心平气和地提起此人,李一世更是用眼神扫了扫邢熠,猜想季超然应该已经把苏鸣的事都告诉了邢熠。

  但李一世心里却清楚,有些事恐怕只有自己才看得出来,早点都跟邢熠说了,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他的眼睛游离了那么两三秒,邢熠那副酸到不行又“老子天下第一大方潇洒”的样子,令他不禁暗暗笑了笑,然后便长叹一声,继续研究起了手里的游戏——他看多了赛场上独白的霸气洒脱,现在这副吃醋难受的可怜样子,就得多点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