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誉了。”卡萨帕没有如同爱德华预料的那样因为被戳到痛处而展现出任何的纰漏。他笑了笑，将手中的一把枪抛给了约纳斯，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伊莎贝拉·怀特夫人：“好久不见了夫人，这些日子您过得还好吗？”
脚步声在距离他们只有二十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因为卡萨帕手中的那把枪被举了起来，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的额头。
无比熟悉的场面再次重现。
和十多天前在审判庭上几乎如出一辙。
卡萨帕举着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直对着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的命门，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约纳斯面前。
在这样的关头，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天在飞行器驾驶座上看见的那个人。
那人有着一张和沈栋一模一样的脸。
“那天审判庭里发起庭变的人不是沈栋，”她突然抬手指向卡萨帕，“是你！”
卡萨帕淡淡地笑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夫人果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为关心的居然不是自己的生死问题，而是当时审判庭之上沈栋的身份问题。”
倒在地上那两位工作人员的鲜血慢慢从额头后涌出，暗红色的鲜血在冰冷的浅色地面上晕出一圈又一圈，血迹直逼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精致的高跟鞋侧面。
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起来。
“所以之前在爱琴海基地中的莱纳多·迪·伦佐也是你。”伊莎贝拉·怀特夫人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失控。
下一秒，她和她丈夫爱德华·怀特的嘶吼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可以告诉你。”卡萨帕那双日通绿色玻璃珠一般的眼睛转向伊莎贝拉·怀特身边的爱德华·怀特，“但我们需要做一个交换。”
此刻的爱德华·怀特已经牢牢肯定卡萨帕是磁石强烈辐射之下的幸存者，并且他们的团队已经在十二年的时间内成功完成了基因改造的研究。
他皱了皱眉，显然对于卡萨帕想要与自己谈条件的做法有些不满，但心中对于这一科研成果的向往却又不断驱使着他朝着他所想要找寻的答案进一步，再进一步。
“什么交换？”
卡萨帕扬了扬下巴：“把你的夫人交给我。”
伊莎贝拉·怀特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卡萨帕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他想利用自己作为手中的筹码，将整个局面扭转来和爱德华·怀特进一步谈判。
爱德华·怀特又换上了那一副假笑面具：“你难道不是想要逃跑？”
“我又不是生物学专家。”卡萨帕的枪口依然对准伊莎贝拉·怀特夫人的眉心，“对于基因改造这一方面知之甚少，当然需要请出专业人士来替你答疑解惑。”
爱德华·怀特沉默了。
“有人质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们反悔，那你随时随地都有正当的理由能对北冰洋海底基地进行战略攻击。为了避免战争，我们也会将整个C区中心处在这十二年中的所有科研成果双手奉上。”卡萨帕默不作声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你说是不是，爱德华·怀特先生？”
约纳斯身后，埃尔温·穆勒的手默默攥紧。
多年的经淹以及与各色各样群体打交道的直觉告诉他，爱德华·怀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相反，他一定有着自己的思考，并且会将自己做出的决定付诸于最终的行动。
良久的沉默之后，爱德华·怀特点了点头：“可以。”
他的身旁，伊丽莎白有些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只是充当人质而已。”他伸手揽过妻子的肩膀，温暖的掌心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摩挲着，“我一定会去把你接回来的，好吗？”
伊丽莎白·怀特眨了眨那双已经带上了岁月痕迹的双眼，最终还是在犹豫中选择点头同意。
原本环绕着她的手臂在那一刻松开，手掌转而滑向她的后背。
随后，她被背后传来的一股力量推向了对面那黑洞洞的枪口。
卡萨帕伸手钳制住了伊莎贝拉的手臂。
“你们可以走了。”爱德华·怀特朝着过道处的工作人员挥了挥手。
众人散开，让出了一条足以通过两人的空隙。
“怀特夫人，”卡萨帕低头朝着伊莎贝拉·怀特笑了笑，“我们走吧。”
伊莎贝拉·怀特的双脚微微软了几分，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在整个寂静的舰艇中传了开来。
卡萨帕和约纳斯对视了一眼，彼此对对方的意思都已经心知肚明。
“老师。”约纳斯伸手搀扶着埃尔温·穆勒，走到了前面，卡萨帕扭头看了爱德华·怀特一眼，手中的枪口抵在伊莎贝拉的太阳穴上，跟在约纳斯身后一起向前走去。
“你在害怕？”
伊莎贝拉听见卡萨帕轻声问自己。
“没有。”她打起精神，挺直了脊背，努力用官场上那一副坚硬的铠甲将自己武装了起来。
她在说谎。
在卡萨帕提出要用自己和爱德华·怀特交换基因改造的成果之时，她就知道自己或许距离死亡只剩下很短的一段距离。
从十二年前爱德华回到她身边开始，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长时间的痛苦与折磨使得那位年轻时候温和儒雅，颇具绅士风度的爱德华·怀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喜怒无常的爱德华·怀特。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一切手段。
十二年间，因为他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伊莎贝拉·怀特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进行一场没有选择只能参加的豪赌。
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这个现在的爱德华·怀特究竟还会不会重新变回那个她曾经深深爱着的，足以让她为他奋不顾身的那个人。
一米、十米、二十米……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舰载小型潜艇的舱门缓缓打开，约纳斯已经搀扶着埃尔温·穆勒先一步进了小型潜艇中。
就在伊莎贝拉·怀特还在庆幸自己赌赢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还未来得及转身确认，枪声便已经在耳边炸响。
卡萨帕猛地按下伊莎贝拉的脑袋，子弹打在小型潜艇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槽。
“他要杀你。”卡萨帕冷静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在剧烈的耳鸣中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伊莎贝拉的耳中。
监控室内，爱德华·怀特看着屏幕上的一切，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平静无比却又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他拥有整个联邦大会的力量作为支持，又为什么还要揪着开站是否合理的点不放呢？
就算是自己的妻子那又怎样，能活下去，并且长久地活下去才是一个人最大的目标。
无数的枪声从他们身边擦过。
卡萨帕伸手推了一把伊莎贝拉，自己也猫着腰躲进了潜艇之中。
子弹打在潜艇外壳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我们活着走出这艘潜艇。”约纳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面前那一排显示屏，朝着卡萨帕摇了摇头，“潜艇的所有数据都正常，但是没有主舰中心处的允许，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走出这里。”
“……”卡萨帕刚刚探出头去连开几枪放倒了对方的几个火力点，“看来我们只能去找来的时候的潜艇了。”
约纳斯离开驾驶座朝他走了过来，拉开手中那把枪的保险栓：“可我们现在只有两把枪。就算我们成功突围了，那又该怎么找到正确的位置？他们完全有时间改变潜艇的摆放舱。”
“能突围。”一直沉默不语的埃尔温·穆勒突然开口。
他站起身，扭开潜艇后方储藏间的大门，从一个隐蔽的角落中如同变戏法一般摸出了一把备用子弹，又抽出了一把折叠式冲锋枪端在手里颠了颠。
“十几年前造的老潜艇就是好哈。”他朝着约纳斯和卡萨帕挑了挑几近花白的眉毛，“你看看，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呢。”
“至于到时候到底怎么找到正确的地方嘛，”埃尔温·穆勒低头去看跌坐在角落里的伊莎贝拉·怀特，“你现在能看清所有了吗？伊莎贝拉·戴维斯女士。”
伊莎贝拉抬起头，有些凌乱的发丝掉落在她的面前。
自从二十多年前结婚以来，她就冠上了夫姓。
她甚至都快忘了从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更快忘了本来的自己应该是伊莎贝拉·戴维斯，而不是后来被丈夫当作工具的伊莎贝拉·怀特。
“现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孩子们？”埃尔温·穆勒笑眯眯地看向约纳斯和卡萨帕，语气轻松地仿佛他们经历的只是一场模拟的作战训练，“我数三个数，你们都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三、二、一！
一直没有人冒头的潜艇舱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紧接着，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一把老式冲锋枪走了出来，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
在他身后，约纳斯和卡萨帕背对背靠着，抬起手枪又快又准地对着存在猛烈火力点的方向按下扳机。
砰——砰——砰——
火力圈中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