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没有在意妇人的态度，宿云往前走了一步回答。
妇人的态度冷然，只是轻飘飘扫过宿云一眼，再径直转过身，“跟我走。”
宿云也没有抗拒，跟在了妇人的身后，余径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结果还没有走两三步，妇人便就顿住了脚步，她回过头指向余径：“只要队长一个人来，其他人在帐篷里面等着。”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余径当时便就已经有些不乐意，他正欲发言，就被宿云伸手拦了一下。
“在这里等我吧。”宿云可以感觉到妇人身上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从刚才小桑赞的态度来看，可以看得出来他母亲对他的教育并未因为环境而落后，既然那个人藏在他们之间，现在有这样的安排，八成是打算自揭伤疤来看能不能说动自己了。
尽管宿云心里面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但他还是要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想要告诉自己的事情可以遮掩过去那些出现在无辜之人头上的灾难。
听见宿云都这么说，余径只能是在帐篷门口驻足。
他双手插兜，略微颔首蹙眉，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大愉悦。
“你们最好是不要耍什么小花招。”余径的声音从后传来，态度很是恶劣。
妇人前进的动作顿了下，再冷哼了声，像是对余径这威胁无所畏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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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云跟在妇人的身后穿过村庄中间位置的时候也有关注这整个村庄的情况。
从刚才上山路上的痕迹来看，这整个山头大概也就存在着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房屋的数量不多，十几二十户，村庄里面大概也就是生活着几十口人不知道怎么过活。
毕竟这山巅之处压根没有任何可以种植的空间，再加上天气还是这两天因为基地防护罩的恒温系统损坏才跌落下来的，附近也没有看见过河流的痕迹。
大概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取水方式。
村子里面的建筑物大部分都是茅草与棚屋，算不上防寒，可这边的人仿佛是早就知道会有一场冬天即将来到一般，人人身上都穿着温暖的袄子。
看见这情况，宿云的眸色暗了暗，看来他之前猜测的没错。
早先夜翼的入侵应该和那名幕后之人脱不开干系。
村子不大，二十分钟就从他们所在的帐篷走到了尾。
这大概是村子里面谈得上是最好的一幢建筑，红砖水泥堆砌了一层半左右，看上去只比周遭的棚屋高了小半截，倒不太惹眼，房门虚掩着，从里面透露出一丁点昏暗的烛光，偶尔能听见几声老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妇人敲了敲门，再从那条门缝里面探了下脑袋：“村长，人带来了。”
“咳……咳咳。好，你们去吧。咳……让人进来就好，咳。”老者年迈沙哑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
如果不是里面偶尔还会传出来几声比较浓重的喘息声，宿云都要以为这位老者要把自己给咳死过去。
妇人闻言，手里拽住桑赞，再是后退到了宿云的身侧：“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看守。”
桑赞脸上还晕晕乎乎的，像是弄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了看自己的妈妈，又看了看宿云，但始终都没有说话。
宿云没有在意妇人的话，他看了眼满脸疑惑的桑赞，再伸手摸了下桑赞的头，在那位妇人厌恶的目光当中对妇人叮嘱道。
“他腿上受了伤，如果没什么太严重的事情的话，最好这段时间都让他好好休息。”
说完后，也不管妇人惊愕的目光，宿云便就推开大门进了屋里。
刚走进去优先撞入人眼帘的就是一张老旧的破桌和两把椅靠着墙壁放着，桌面上还摆放着一个圆顶香炉般的东西，除此之外，在墙面上还悬挂着一副红底黑字的东西，写着一些吉祥如意的诗句，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那是春联。咳咳。”拐杖底敲在地面上的声音嗒嗒作响，一个干枯如枯骨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老者满头银发，皮肤沟壑颇深，一双眼睛更是因皮肤老化而半眯着，他弓着腰，大概也就是一米六左右。
宿云站在原地没有回应老者的说法，只是抬头看向那被贴在墙上鲜红的纸张。
老者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宿云的身边，他把手交叠着搭在拐杖上，再是缓缓开口解释道：“这是古华夏留下来的传统习俗。”
“在灾难到来之前，古华夏的人民始终都保持着过年时候贴换春联的习俗，原本到了春节过年的那一天，家家户户都是要团圆吃饭的……”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怀有无比的惆怅与思念。
宿云注意到老人的年纪已经差不多七八十，灾难大概也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对方很有可能是在和平时期生活过的人。
想到这里，宿云对老者的态度要放软了点。
“我不能理解您告诉我这个的意思。”
“你是个热衷于追求真相，刨根问底的好孩子。”老者又跳跃了一个话题，他边说着，边拄着拐杖领着宿云往房子的二楼走。
宿云看老者身材弱小，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也没有在房间附近感知到其他人的信息素，便放下心跟了上去。
和一楼的昏暗肮脏不同，二楼有着无数宿云数也数不清的高精密仪器，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任何通风的窗户。
也不过是一个转弯的时间，宿云就发现了墙壁上贴着的有关于自己的身份数据以及往年被他收起来的身份报告。
但仔细看，宿云就发现那些身份报告其实和自己时拿在手上的那份还有些细微的出入。
比如说每年他的腺体每年都在逐步复原，包括信息素值都在逐步上升，在近两年已经趋近于是平稳状态。
再往里面走就是实验室，室内的桌面摆着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一堆宿云看不懂数据的报表，除此之外还摆放着一份自愿牺牲申请书。
这文件的文件名让宿云的眼皮跳了下，在扫视过一眼后，宿云在上面赫然看见了桑赞的名字。
不过那笔迹成熟，大概是家长的代签。
“这里是干什么的？”宿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便刻意站在桌边向老头询问。
“这里是村子里面的研究所。”老者回答了宿云的话，又憋不住咳嗽了好几声，他拄着拐杖走到一个装满了红色液体的透明器皿前方。
只见老者用拐杖轻轻敲了下玻璃罩，再是继续说道：“那位大人已经告诉过我你是谁了。宿大队长。”
“您的血液拯救了边境的很多人，那位大人常和我提起你。”老者说：“您知道吗？那位大人和我们都只是想要让拥有ABO性别的种群对我们减少一些歧视。”
“您也可以看得出来，村子里面几乎就没有任何一个拥有ABO腺体的人，我们都不过是地地道道的普通人而已。”
老者说：“我们虽然从地球的极端低温中活着抵达了新星球，但同样的，也被我们死死追求的活着给圈养在了这一片压根就不适合人生活的地方。”
“你很年轻，大概不理解那种度日如年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最惨的时候是早期防护罩时常的损坏，我们不得不四处逃窜防止被入侵的野兽抓走——这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所谓的ABO腺体，没有这腺体带来的优势，所以我们就被新星球毫不犹豫地淘汰掉了。”
宿云当然知道老者所说的都是真话，他年纪不大，并没有看过老者所说的那些情况，但在翻看过去审判塔案宗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偷渡来中心城的边境之民被抓捕后驱逐。
“然后呢，是无名神前来帮助了你们。”宿云垂了垂眸：“他帮你们在被污染的水源里面放了自净器，甚至帮你们驯服了夜翼这种生物。”
“你连这个也知道了。”老者只在宿云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露出了有些讶异的表情，但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刚才的平和之相。
“是。他来帮助了我们。”老者说。
“我们村子里面包括孩子一共六十三口人，我们是第一批追随无名神的人，原本这里并没有村庄，你现在所看见的每一块砖，每一道墙，那都是无名神大人帮助我们搭建起来的，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早就死了。”
宿云大概明白了老者到底想要说什么，他顿了下，再继续说：“可是这不是他拿人直接做药剂实验的借口。”
“那位大人从来没有将任何人当做过是实验体。”老者的态度骤然冷硬。
房中的气氛转瞬即下。
良久，才是老者用一声叹息打断了这沉默。
“即便有人不愿意，但公平的道路上怎么可能不出现牺牲？您知道吗？无名神大人这么多天的忙碌就是为了从您的身上研究出能够剥离人腺体还可以让人迅速复原的方式，现在还是在实验中的阶段，但只需要一针，就可以让beta获得和alpha相同的战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beta是完全不受到信息素影响的腺体，一旦他获得和alpha相同的战力，alpha就再也不能一家独大，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免受很多的歧视。”
“……不是这样的。”宿云打断了老者的话：“beta确实是完全不受到信息素影响的腺体，一旦获得了与alpha相同的战力，那么也不过是将beta以及alpha之间的地位做了一个调转和轮换。”
“这不是平等，这只是在杀人。”宿云平静地抬眼看向老者，他回想着王铭的话，回想着死去的刘绍兴，还有九年前被剥夺了腺体的自己。
“……如果牺牲是必须要出现的，也绝不该是被动的牺牲。我们不需要英雄主义，但也绝不需要个人的主义。”
“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九年时间了，您已经老了。”宿云说：“您看不见您口中的平等出现的，而且您心里很清楚，您口中所说的话只不过又是一场歧视的轮回。”
“不论是谁拿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战力，都很难保持初心。”
“……我对您的说法，完全不认同。”
和老者的交流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