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的房间里面因为两人的到来而点亮了一盏有些昏暗的小灯，胡子拉碴的beta双手被拷在桌面上，整个人仿若是行尸走肉般后仰半躺在木质板凳上，哪怕两人前后走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
宿云翻出雷志勇交给自己的有关于这名beta的案件卷宗，再下意识朝着对方脖颈处看去。
借着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对方在衣服底下盖住的倒三角纹身。
宿云和余径对视了眼，再撑着桌面坐下，余径则是站在他的身侧，替他守着大门。
“王铭。三十一岁，四个月前在死狗酒馆因与人起冲突，在暴起后用酒吧的啤酒瓶接连杀死六人，造成多人受伤，后续逃出酒馆，又在街道上绑架巡逻人员企图借用对方身份出逃，最后在车站被捕入狱。在五天前的审判塔袭击事件里面潜逃，后在夜翼袭击事件里面参与进入对抗小队中，后续对再次被捕入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宿云坐在男人面前介绍着男人的生平。
坐在宿云对面的王铭只是仰着头看向天花板，好像宿云说的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天花板上有什么？”
宿云在过去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像是这样不开口的犯人，尽管像是这样不开口的犯人非常难处理，但往往这类人开口后所透露出的讯息绝不会是少数。
他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我调查过你在边境的日子，你没有父母，是被遗弃在边境的，他们为什么会抛弃你？是战争？还是建设时候发生的混乱？你在中心城贩卖东西的那段时间过得好像不是很好——总是吃不上饭是吗？”
王铭的小拇指因宿云这番话颤了下。
注意到自己这番话对对方是有影响的宿云抚摸着刚才饮过的茶杯边沿，他微微眯起眼，再将装满水的水杯往王铭面前推了下。
“大半天没喝水了，要不要先喝口水解解渴先？”宿云问。
王铭的视线落在那个茶色的小水杯上，再嗫嚅了两下干裂开的唇瓣，没有回答喝或者是不喝，然后又抬起视线落在了宿云的身上，紧接着又看向了站在一边的余径，最后才又重新落回到平静的水面，再次陷入了沉默当中。
宿云也没有急躁，反倒是将手中的茶杯往前推了点，直至王铭的面前。
黑暗里面传来了人咽下唾沫的“咕咚”一声。
“喝吧。”宿云开口：“喝完以后没准你可以跟我谈谈那个倒三角纹身的事儿。”
那两个字就像是拉开了黑暗的拉链，王铭额间青筋暴起，随后便就猛地端起那杯子往嘴里灌，他露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顾不上嘴巴是不是能装上那么多，连带着衣领都被纯净水打湿。
再是“砰”的一声，王铭把水杯底重重砸在了桌面上，他擦了把嘴，再冷着声音说：“我要吃东西，吃肉。”
眼见着对方有要松口的意思，宿云和余径也没有那么小气，现在宿云身上有个小队长的身份，很多资源是有额度可以合理调配的。
很快，一碗香喷喷的扣肉饭便就被摆在了黑漆漆的小屋子里。
在饭被送上来的时候对方便就已经直了眼睛，立刻开始扒饭，一张嘴巴被撑得连风都灌不进去，不消半会儿，一碗扣肉饭就被吃得一干二净，这还不算完，在吃过后，他又用舌头刮过一圈碗壁，直到一个搪瓷碗被舔到几乎可以反光，才是很满意地朝着椅子后面躺倒，又一次恢复到了刚开始两人见着的“挺尸”状态。
在王铭吃饱喝足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宿云屈指敲了敲桌面，“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是无名神。”王铭丧气十足地靠在椅背上，双眼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无名神是什么？”宿云第一个反应是新的宗教教派。
人在步入接近末世没什么希望的时候，往往都需要一支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特别是在极端低温到来的那头几年，各式各样的神明被从幕后搬到台前，然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覆灭在冰天雪地之中，就连哈里曼与星际联邦的建立，也大多会采用“宗教”的方式来走捷径。
“边境之神。”王铭又一次回答。
“说人话。”余径在旁边，尽管脸上是挂着笑脸，但身上的气势却是让人感到不容小觑。
王铭这才将注意力分了一点到余径的身上，但只是一眼，他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面倒没有多少对alpha的恐惧，反倒像是在恐惧些别的什么东西。
宿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样的状态，他将双手食指交叉，微微向后仰，借着空档瞄了眼在旁边站着的余径，示意对方先安静听犯人说话。
“我需要你把话给说清楚。”
“祂……”王铭嗫嚅着吐出一个字，眼中的瞳孔再是转了圈。
“祂收留了当时在边境无依无靠的我们，将我们聚拢起来，并且告诉我们无名神会保护每一个外出的人，祂布下过很多神迹，全部都由祂的执行者代为交给我们，我们原本在边境生活的非常辛苦，但祂的执行者为我们带来了可以适合边境的食物种子，还将被污染过的河水统统净化送给了我们。”
宿云并不相信所谓神迹这东西，他只朝着余径放了个视线，对方便就立马转身离开了他身边到外面去安排人查探王铭在话中提到的边境的事情。
“那个执行人呢，他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宿云问。
王铭沉默了下，像是在回忆：“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他平常都是穿着斗篷，戴着面具，但应该是个男人。”
宿云本想问那知不知道性别，但想到beta几乎闻不到信息素味道便又将这个问题跳了过去。
穿着斗篷，还戴着面具。
早年的边境与刚步入冰川时代的地球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由于没有及时的规范化，很多无名的神被创造出来，那边的人相对比科学，却是更加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近年来生活水平稳步上升，包括边境也不似过去那样恶劣，星际联邦也就不再继续抓发展，反倒是开始抓这些不信任星际联邦的信徒们了，也正是因此，有一大部分被创造出来的神也跟着泯灭于时间长河当中。
剩下的则大都是由星际联邦记录在案的信仰与宗教，宿云曾在书中看见过，他很确定，在他的记忆里面，根本就没有“无名神”这一选项。
一个能创造出神迹，受多人信仰，且还未被星际联邦记录在案的宗教——简直就是将所有buff叠满。
宿云对他人信奉宗教这件事没什么意见，也并不歧视信任宗教的人，问题是王铭所提到的宗教很明显与那些虚头巴脑的神不同。
真正的“神迹”。
宿云趁着王铭没有注意，略微勾唇嗤笑了声：这神迹如果真的能将手伸到星际联邦内部的管理系统来，那它就不是神迹，而是人为。
约莫是触及到了王铭心里的回忆，在向宿云透露出这段信息以后，王铭就不继续说话了。
审讯的过程再次陷入到了僵局当中。
王铭这人还算是好收买，不过是一杯水和一碗饭就撬开了对方的嘴巴。
现在在对方身上的秘密还没有被全部套出来，宿云自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没有给王铭任何中场休息的时间，宿云便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另外一点：“在死狗酒馆接连杀死四名比你强健的alpha也是无名神的手笔吗？”
听见这个数字的时候，王铭顿了下，没有答话。
“我得到的消息里面说，你当时是为了在酒馆里面卖唱的一名omega讨回公道才会出手，你和那名omega是什么关系？”
“不是讨回公道。”这回倒是很轻松地撬开了王铭的嘴。
“是报仇。”他重新看向宿云，再次缓缓开口：“我在四个月前从边境来到中心城，认识了何媛，她是一名omega，在酒馆里面工作的omega。”
这个时候会在酒馆里面工作，所做的自然而然不会只是端茶送水那么简单，其中黑色交易不少，但大家都没摆到明面来说，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宿云颔首，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最开始的生活很不如意，无名神为我注射的药剂好像对我没有什么用处，我在工人的市场上，无法比过那些脑子蠢笨空有一身力气的alpha，在人才市场上还会被中心城的beta们排挤，他们说不需要一个边境来的，什么都不懂得的员工。”
在听见“注射的药物”时，宿云的食指微弹，但没有打断王铭的话。
“最后是死狗酒馆的老板留下了我——在何媛的劝说下。”王铭说：“她在酒馆里面做服务生，很受周边的alpha的欢迎，她长得很可爱，很多人喜欢她……包括我。”
“可是她实在是——太耀眼了。”王铭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掌：“喜欢她的人有alpha，也有beta，哪怕在omgea之间她也可以来去自如，当时的我几乎一无所有，我拦不住我的爱意，也不想耽误她的一生，所以只能日复一日的将我自己为她写的情书放在她的小费罐子里面。”
“那些洋洋洒洒的钱币里面会有一张又一张不值钱的信，当时的我猜，她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丢掉。”
“直到在一段时间后，她把收集起来，厚厚一打的情信甩在了我的脸上，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不敢直接对她表白，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知道是我。”王铭强行压抑着嗓子里面的哽咽声：“她一直都知道是我——”
“紧接着呢，发生了什么，何媛现在人又在哪里？”宿云追问。
王铭此时已经全然绷不住，他整个人都颓然地撑在桌面上，腕上的手铐叮铃作响。
“她死了！”
“那个王八蛋酒馆老板，在把我支出去以后将她高价卖给了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alpha！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死在广场的后巷里，衣不蔽体，浑身青紫。那些alpha说自己付了钱，就再也没有人理会这个案件！”王铭歇斯底里地喊出来：“他们都说她是死有余辜！是活该！她卖身！下贱！”
“那他们又知不知道，在她死的前一天晚上，她让我带她逃走，带她去边境生活啊！！我买了一枚戒指，就等着带她回家啊！！！”
王铭双眼赤红，刚才还算是平淡的情绪骤然暴起，甚至是手中的镣铐都发出了金属开裂的刺耳声。
宿云察觉不对，忙也起身往后朝着监狱的大门往外退，他态度淡然，并未被王铭这番话打动：
“你说无名神给你——或者说很多人注射了药剂，那药剂有什么用处？你们知不知道那药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