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情况很差，哪怕是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本事能把他救回来，所以哪怕是我抽干了你浑身上下的血，也很有可能救不回来这个小子，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救人，哪怕是你自己都有可能会没命，所以我建议你放弃。”
是谁在说话……？
宿云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眼前过白的场景让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皮，那些虚影慢慢在他眼中聚焦，戴着眼镜的哈里曼半蹲在自己的面前，一双蓝色的眼睛里面满是怜悯。
“我……想救……”在说话的时候，宿云发现自己喉咙干哑，仿佛是被人掐着脖颈说话一般。
在回答的时候，宿云已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下意识朝着正对面的玻璃门上看去。
绑着小低马尾的自己身上穿着白色的地球军行动服，看上去仿佛是返老还童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衣服上已经有多处的裂痕，不少棉絮从衣服里面飞了出来，还沾着几道刺目的猩红颜色，其中有一道正是落在心口位置，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裂痕似乎只是将衣服捅了个对穿。
宿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浑浑噩噩地跟随这具自己年轻时候的身体向前走。
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样，即便双腿再怎么犹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也还是在继续向前走着，刚才劝说自己放弃掉一条性命的哈里曼则是跟在他的身边，并没有再说出任何要阻止宿云的话。
很快在下一个拐角，宿云便就看见了这场梦境中的第二位主人公，他忍不住心下一紧。
小小的余径浑身是血躺倒在破旧的医疗舱里，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谈不上是精密的仪器，身上和自己同款的行动服几乎已经全部被血染红，特别是在心口位置，简直就像是被浸入到了深红色的浆料中。
“他失血很严重，而且整个幸存者基地所有登记的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和他的血液匹配，他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哈里曼缓缓蹲下，将手搭在了宿云的肩上。
“宿云，在这个世界上生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你必须要学会接受他人的死亡。”
“……”小小的宿云没有回答，他捏着拳头，过了好半晌才是缓缓开口问。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想要……救他。”
沙哑、干涩，带有无尽的祈求还有恐惧。
“我不想他……死在这里。”
死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
哈里曼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就好像是让宿云找到了希望一般，他猛然抬头：“先生，您一定还有什么方法是不是？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方法没有告诉我，我求您救救他。”
面对后生的请求，哈里曼眉头紧锁，他眼神飘忽，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告诉宿云。
这具身体里面所表现出来的焦急情绪和宿云本身也完全融合了起来，这呈现在宿云面前他曾不记得的过去开始一点点回笼，刚才余径躺在医疗舱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实在是让宿云感到无比的害怕。
迄今为止余径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自信还有能力都是可以让宿云放心的地步，顶级alpha这个天大的帽子盖在脑袋上，下意识就让人以为对方可以无所不能。
而在看见那具瘦弱的身体时，宿云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余径也是会流血，会死去的。
宿云张了张嘴，在头昏脑涨之间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与梦境之外某个人的祈求声重叠。
“你救救他，救救队长。”
“你救救他，救救余径。”
慌张与不知所措的脆弱在这声音脱口而出的瞬间击破心房，宿云脸上湿漉漉的，已经全部被冰冷的泪水占领。
泪眼婆娑的视线在哈里曼叹息着的擦拭中逐渐清明，哈里曼蹲在宿云的面前。
“早年的时候我参与过一种特殊太空生物的研究课题，那种生物可以从外部渗透进伤口让伤口迅速愈合，而从它们身体里面抽取出来的细胞虽然没有那么迅速，但却也可以依附在你们身体的细胞上帮助凝血修复，甚至不需要在意任何其他繁琐的东西。”
“这种生物的活性细胞非常顽强，哪怕是在有些恶劣的培养器里面也能存活，但当它开始被注射使用，活性化以后如果不及时和人类的细胞结合就会立刻死亡。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部分课题我们已经取消了。”
“在刚才的时候，我尝试给余径注射过当年带出来的一些活性细胞，但他实在是伤得太重，那些细胞根本还没来得及与血小板和红细胞完成融合便就已经先死去了，我需要一具鲜活的身体完成造血的器皿。”
“造血的器皿？”宿云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哈里曼点头：“意思是我会在确定你的身体并不排斥这部分活性细胞后立刻开始抽取你身体里的血液进行输血，一直到余径这小子活过来为止，你的身体会失去大量原有血液并且开始与活性细胞融合造血，像是这样的高强度运转，你的身体很有可能会吃不消。”
哈里曼不忍地说：“——而且你要知道，这种细胞的注射必然会为你的身体带来某方面的变化，我无法准确告诉你是好的还是坏的，你甚至可能会因为这样的选择而……死去。”
“请为我注射。”宿云根本就没有在意哈里曼口中所说的危险性。
“你可以再考虑一会儿。”哈里曼回答：“我并不支持你这么快下结论，在这个时候死亡确实是一件普遍的事情，即便是没有了余径，你以后可能还会遇上更多的人不是吗？”
“我只要他。”宿云颤抖着回答：“先生，我只要他。”
-
在自己回答出这句话的时候，宿云睁开了眼。
优先闯入眼帘的是新星球风格昏暗却又炫目的灯光，在这些交杂的灯光颜色当中，挂在自己脑袋旁边装满了鲜血的输液袋十分惹眼。
宿云尝试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就这样平常做起来轻松的小动作也好像变得很困难了起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朝着身边垂着脑袋的人伸出了手。
余径坐在他的床头，肩背都在颤抖着。
好像是在哭。
“余径。”宿云听见自己说出的话都是气声。
他掀开身边这个人垂下的发帘，露出对方那张漂亮而又布满了泪水的脸，在原本装着灰蓝色宝石的眼眶里面，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在看见他的时候在瞬间就好像是不要钱的开始往下掉。
“队长。”余径反手盖住宿云的手背，哽咽的声音还没有停下，他无比自责地哭泣着：“对不起，都怪我来晚了，如果我再来的早一点的话，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宿云本想说这件事不关他的事，结果还没开口，胸口和喉咙便就在同时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对不起。”余径将手指挤入宿云的五指之间，把脑袋也靠在他发凉的指尖上。
和眼泪温度截然不同的是alpha身上的体温，不仅仅是手心的温热，还有轻微发烫的皮肤，明明是这样温暖的身体，却因为自己而在不断颤抖着。
宿云回想起来刚才在梦境里面看见的那个缩小版的余径。
十四岁，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具精致的玩偶。
唯独是那道几乎可以贯穿心口的伤口破坏了这阵和谐感。
宿云看向余径被衣服覆盖住的胸口，在酝酿了一下后，才是开口说道：“我刚刚梦见你了。”
“嗯。”余径没有太过于兴奋，声音还带有一些哭腔的沙哑，但扣住自己的手却扣得很紧，甚至隐隐让宿云感到了一阵痛感，唯恐自己会在突然间消失一般。
意料到对方可能会是这个反应的宿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他继续说道：“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给我说说你心口伤疤的前因后果吧。”
余径握住宿云的手顿了下，再又是低低“嗯”了声。
“宿大长官！你醒啦！”雷小凡不和谐的声音传入宿云的耳中。
宿云往门口看去，便就看见手上和腿上都打着石膏的雷小凡一蹦一跳地窜到了自己的眼前。
对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倒很好，在声如洪钟喊出自己醒来以后便又立刻一伸脑袋朝着走廊里面大喊。
“快来人啦！！宿大长官醒啦！”
宿云瞬间看身边的余径满头都是黑线。
……这小电灯泡。
也许是那天晚上宿云一个人不放弃的样子实在是触动了不少人，也可能是因为雷小凡这一嗓子嚎得实在是到位。
宿云这半辈子可都没有见过那么多人围到自己的病床旁边来。
余径约莫是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扭动着肩膀缩在自己的床边，只将手藏在自己的被单底下和自己紧紧握着。
雷志勇也在同时间从外面走进来，他态度和之前一样，一向的不太和善。
“你小子还能活着呢，真不愧是祸害遗千年。”雷志勇先是惯例嘲讽，但一侧身，几名医生便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带了人给你检查，其他闲杂人等先出去，尤其是alpha。”
余·尤其·alpha·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