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赶过来了。”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余径突然间扯住了宿云的手腕，他只是略微弓起腰身，带着宿云猫起腰来半蹲在了尸体的旁边，灰蓝色的瞳孔在黑夜里面微微发亮。
这整个大广场一眼看过去平坦无比，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便就是现在已经干涸了的中央喷泉内部。
宿云可以感觉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十分有力，倒是很有安全感。
“躲进那里面。”在听见确实有一批整齐的脚步声朝着这边传来后，宿云指向石头堆建起来的喷泉。
余径低低地“嗯”了声，再拉着宿云迅速钻到了喷泉的内部。
这小喷泉是群众刚登陆新星球时候，星际联邦以民众广场的名义所建立的，后续在权利建设起来以后，这小喷泉的水资源自然也就断掉了，自然而然便也就逐渐荒废起来了。
小喷泉的底座是方形的，约莫一米高，里面已经接近长满了杂草，他们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只能是尽可能蜷缩着身体藏在砖石之后。
宿云被余径揽着腰，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人都是一米八多的身材，分散开躲藏应该才更能防止被一锅端吧？
只是现在反应过来已经是来不及，身后抱着他的余径压根就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两人的后背在狭小的空间里面紧紧相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值上升的缘故，宿云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恋人一直在顶着自己，尴尬的心情简直让宿云想在瞬间给自己挖个地洞然后跳下去。
身后的余径仿佛是没有什么感觉，只安静地搂住自己的腰身，既没有过火也没有疏远，仿佛所有的尴尬心情都只不过是宿云自己的胡思乱想。
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宿云更是感到不知所措，简直就好像是他们两人退回到了什么不太熟悉的朋友关系一样。
尽管在心里面腹诽，宿云也没有在正有人来检查的时候开口询问对方的意思，但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让宿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整齐而嘈杂的脚步声很快便就从耳边消失，但保险起见，宿云还是拽住余径的手令对方抱着自己直到确定那些队伍没有折返的意思。
“可以了。”宿云坐起身，松开了一直抓住余径的手。
面具下余径却是一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要撑着地面站起身，谁知道坐在他面前的omega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间把他往下一拽。
“坐这，坐直了。”宿云严肃道。
余径起身的动作一顿，但却也算是乖乖听话地坐直了身体，隔着面罩的护目镜，他把宿云打量了一遍，再缓缓开口：“……什么事？”
有些懒意，但却更让宿云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你——”宿云本想叫余径好好检讨一下他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和自己无理取闹。
但仔细思考过后，宿云发现，其实一直无理取闹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后面行动的全过程余径也不过就是单纯的没有之前那么粘人，表现得和自己犹如普通队友那样而已，事实上后面找到刘绍兴尸体的人也是余径，注意到有巡逻兵靠近自己的人也是余径，如果真要指责，宿云还真想不到指责对方的理由。
可——这件事分明他们两人都没错啊。
宿云感觉自己都快要被他自己给绕糊涂了。
如果都没错，那他又为什么要在这里纠结半天？
面罩下面的宿云皱着眉，他抓住余径的手腕迟迟都没有松开，仿佛如果一直都理不清楚这件事就绝对不松手一样。
过了好半晌，宿云才泄气一样低着头，“……对不起。”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生我什么气，但是先说对不起。”宿云说。
“当然了，如果你没有生气听见我道歉感到莫名其妙就只能说是万事大吉，因为你只是单纯想要冷落我，而你现在达成这个目标了，我确实因为你的冷落而感到心烦意乱和不太开心了。”
“要是你生气了，这句对不起说完以后就告诉我原因吧，我不想下次还被生一个我不知道原因的气。”
说完这番话后，宿云便就转了视线，不想直面于自己“确实将恋人惹怒了”的真相当中。
而显然对方并不接受宿云这样不直视自己的认错态度，余径掰正宿云的脑袋面向自己，再将宿云扣在面上的面罩摘除。
宿云的黑发顺着他的鬓角垂落下来，还有几根因为汗水而黏在了一起，显得实在是有些许的狼狈，但相对比那张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他的发型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起来。
很快余径也将他自己的面罩摘了下来。
在黑夜里面，约莫是因为信息素的影响，顶级alpha的脸颊上还带有一些不正常的红色，相对比平常的呼吸也要更加急促些，可那双灰蓝色的瞳眸却仿佛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安静而虔诚地倒映出在他眼中的自己而已。
余径抓住宿云的手腕，用拇指摩挲着他的小臂：“现在可以接吻了吗？”
“……可是……”宿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alpha那双略微带有祈求的眼睛时哽住，他话锋一转：“——只一下。”
在答应余径的时候宿云便就做好了alpha会得寸进尺的准备，所以在对方确实也只不过是亲吻了一下的时候，宿云还有些意外。
“我很开心。”余径用指腹温柔地擦拭去与宿云亲吻时候带出来的水液。
“开心什么？”宿云发自己现在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余径的话了。
“很开心您不是真的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工具来看待。”余径认真地回答道。
宿云：“……？”
他不理解余径为什么会这么说，脸上浮现出了很是疑惑的表情。
“其实在找回您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余径略微放松地撑着地面仰起头看向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这么多的时间，我始终没有占领地球军的首领位置，是因为我知道，只要你还在的话，你就一定会回来。”
“而就像是我想的那样，你没抗拒我的接触，也没有抗拒我带您去寻找真相的路途，事实上，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的加倍努力去追寻我所希望您看见的世界以及曾经我们没有完成的梦想——但很快我意识到，也许在我们之间，你对于事业的追求好像要比对我的追求更深刻一点。”
余径安静地说着：“甚至有时候我会想，会不会在九年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在知道自己也许会回不到的基础上提前将我架上一个你原本的位置，好让你用尽心血引领出来的地球军不会就这样毁灭掉。”
“而如果那个你看中的人不是我，你会同样对任何一个你看中的人说出那个‘准许标记’的承诺，用你自己去换一个相对来说算得上是和谐的未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的询问被宿云强行终止，他看着alpha脸上露出的落寞表情，下意识地偏开了视线。
他没有九年前的记忆，不清楚九年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过了会儿，宿云才是缓缓开口：“……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
“至少在你告诉我所有事情后，我也没有那么想过。”宿云又补了句。
“我最开始的时候一直都在怀疑，甚至在刚刚你为我注射抑制剂的时候这种怀疑简直达到了顶峰。”余径深呼吸了口气，再长长地叹了出来。
“你就像是很早之前那样，负责发号施令，只要身边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你都会马上加以利用，比如说在刚才的时候，你分明可以直接为我注射抑制剂而后继续采用最开始触发烟雾报警器的方式来引起巡逻兵的注意，但当你发现我进入发信期后，立刻调换了更稳妥的方针，利用我的发信期信息素引起整个监狱里面的信息素暴动，直到你确定可以完成任务后，才继续为我注射了抑制剂。”
“全程没有夹杂任何的感情，只以团体的利益为先。”余径轻轻说：“在这几年带领地球军的时间里，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越来越像，但我今天才发现，我们在处事之间还是天差地别。”
“可是当时我们不确定是否真的可以引燃火线，采用信息素暴动的方式确实是最稳妥的方式，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不能赌博。”宿云尝试快速地解释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可在看见余径那双灰蓝色瞳孔的时候，宿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声响，他撑着额头。
“……确实是我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感受。”
充满愧疚和歉意的语气，这种承认自己做错事的感觉的确是不太好，宿云垂下眼眸掩饰下眼睛里面的不安。
在审判塔的九年时间里面，宿云自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正确的，但好像在遇上余径以后，需要在意的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的话，宿云此时必然会与对方大吵一架，甚至是指责对方不懂得大局，可在面对余径的时候，宿云却下意识感觉确实是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
明明会有其他的处理方式，再不济依靠余径的战力他们也可以在引起骚乱的前提下脱出，只是会背上比较严重的罪名。
出自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宿云选择了他认为最稳妥以及最迅速的一条正确捷径。
“没关系。”余径捧起宿云的脸颊。
alpha那双平常只充满戏谑与疯狂的灰蓝色瞳孔里面倒映出宿云的身影，里面所压抑掩埋下的汹涌情感仿佛被他自己全部藏进了一片平静的海域之中。
“刚刚在你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你始终都在将任务与自我分割开，也许真的到了需要您牺牲的时候，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你就是这样一个擅长自我牺牲的人，任何人在你眼里都没有两样，哪怕是最喜欢的或者是最在意的。”
宿云看着余径嗫嚅了两下唇瓣。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能为了所达目标不择手段的你，在很小的时候，我是看着你这样长大的，结果重逢的喜悦好像把我有点冲昏头了，我忘记了那时候的你到底承担着怎么样的责任，现在反倒开始因为喜欢的样子而开始指责你起来了。”
“所以就当是我在赎罪吧，队长。”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只要是你的决定就是正确的，我会永远一直追随你，如果你要把我当做工具去使用的话就尽情使用吧。”
“队长，我会是你最趁手，最无可替代的利刃。”
说着，余径牵着宿云的手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黑夜里，犹如狼的锐利视线落在宿云的身上，其中的占有欲望几乎将宿云整个侵吞。